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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三感激地抬起头,那只手依然来者不拒地接过包子:“谢谢姑娘!”他看着她,本想说“谢谢晓云姑娘”,只是怕太造次了,没敢。
晓云又是一笑,露出了一口细而整齐的糯米白牙:“不用谢!”说着她看着沈万三:“你这位官人,怎么看也不像个讨饭的,再听你口音,好像是这带地方的人,不像是北方过来的。”
沈万三咬了一口包子:“我老家离此不远了!”
“那你老家是在哪里啊?”
“昆山周庄!”
“唷,是周庄呀!”晓云显然极高兴地说着:“我们小姐订亲的夫家也是在昆山周庄呢!”
“哦,周庄,新官人是周庄的谁呀?”沈万三看着丫环,边吃边问。
“听说是姓沈,叫沈万三!”晓云丫环说着。
“什么?”沈万三恍如当头棒喝一般,心中不由一慌,衔在口中的半个包子掉在地上。接着他瞪大了眼看着那丫环,说不出话来。那丫环发觉沈万三的神情怪异,奇怪地说:“你,你怎么啦?”
沈万三低头看着地上的半个包子,心头说不出是苦涩还是难堪,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半只包子,在破衣衫上擦了擦,头也没抬地轻轻说着:“谢晓云姑娘!”接着转身离开了大户人家门口。
被一个陌生人叫出名字的晓云丫环奇怪地看着沈万三匆匆而去的背影。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八
第二章 再下扬州 义救风尘
1回到周庄的沈万三,为再次外出经商苦苦告贷而无门,迫不得已同意了父母安排的婚事
像是被洗劫一空的沈万三,回到昆山周庄的家中已是岁末了。
回来的这三天中,他把自己关在房内,任是什么人也不想搭理,每天只是出神地看着带 回来的那只青花瓷盆。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痛定而思痛吧!这几天里,京城客栈旁那泥水中被人践踏的苏扇,那沾满泥水的绢面和支出的骨架,淮西草棚内那老妈妈的满是皱纹的面庞,扬州二十四桥前,那个老富翁哂笑而露出的几颗黑牙,老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偶尔,他也想到蠡口那个俏丽的小丫环,但很快,他就又想起她说的什么她们小姐的婚事,新官人居然是自己。只有到这时,他心里才笑了几下。这似乎有些滑稽和不可思议。
这几天他父母在门外叫他开门时,总说有要事和他说,他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他不想知道这些,也没那个心情,只是推托自己头痛,过几日再说。
第四日上,他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家中的厅堂内,接着弯腰施礼地将那只青花瓷盆放在几上。
赶来的沈佑和沈母王氏不解地看着儿子。
“万三儿,你,你这是怎么啦?”王氏实在耐不住了。
沈万三也不言语,只是恭敬地对着青花瓷盆施礼。
“我和你爹,这些日子,一直盼你回来。你爹还指望着你赚一笔钱回来买田地呢!”王氏小心翼翼地说着。
沈万三依然一副漠然的神态,终使沈佑克制不住,斥骂了起来:“指望?老婆子,你还指望个什么?你看看他这副落魄公子的模样,几百两银子,看样子就是这么一下子亏光了,弄得当个叫花子回来。这回来了,我也没说什么,你看他居然还要把这讨饭盆,当做宝贝似的供起来。”说着他责问站立一旁的沈万三:“你,你这是干吗哪?”
沈万三垂下眼:“此为殷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什么?你还要后事不后事地再去捣腾,还想再当回子叫花子哪!上次你要去做生意,我就说非亏不可,这可不,让我说中了。见了棺材还不落泪,你这还想要折腾呀!”沈佑的肝火又旺腾了起来。
“不,不是折腾!这次我是犯了经商的大忌,才遭致失败。要是我弄了批丝绸到京城去,我绝不会这样子回来!”沈万三说着,转过身,向后堂走去。
沈佑看着沈万三的背影,气咻咻地说不出话来。
王氏看了看丈夫:“我说老头子,还是让他早点成亲,收住他的心吧!”接着,她又忧心忡忡地:“新娘子虽说不怎么标致,可倒也长得富富态态的,唉,还不知他愿不愿意呢?”
沈佑眼一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敢不!”
“哎呀,老头子,我说……”
就在沈佑和王氏正为沈万三的婚事在筹划着时,沈万三已悄然出了家门,来到镇上秦记丝绸铺前。
秦记丝绸铺的老板秦文林长沈万三两岁,当初在塾堂里和沈万三可是坐在一张板凳上的。后来因其父外出福建经商,中了南方的瘴疠之气,客死于漳江边。他也就子承父业地掌管了这个丝绸铺。不过,鉴于父亲客死他乡的缘故,他自当了老板之后,可不敢走出这江南一步了。
此刻,他看见沈万三走了进来,忙不迭地招呼道:“唷,是沈家大公子呀,这一晌未见,听说是到京城发大财去了?”
沈万三走了进来。秦文林还不断地问着他这一趟赚了多少。
沈万三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梦断京城,以致乞讨归来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秦文林听着,心里却不由得暗暗高兴起来。本来自己厮守家中,不敢外出经商,已是感到无颜,听说沈万三去了京城,心中曾莫名地忌恨起来。沈万三要是获大利归,那无形中就把自己比下去了,二人本来就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谁肯比别人显得窝囊呀!然而当他听沈万三说起不甘心于京城之败,却猛然想到,他今天来,找我干什么?
“文林兄,我想求你一件事……”
秦文林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事?”
“我想翻本!这次我从大都回来,沿途经过几个都市我都看了。特别是扬州,那儿丝绸特别好销。”
秦文林看着沈万三,试探地:“你是要……”
“我想从你这儿赊一批货,利息按三成……”
“哦,万三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有难,照理我应该鼎力相助,可是,大有大的难处,小也有小的难处!我这店中,这一晌资金周转不过来。”说着,他指着店内:“所有的货,都在这儿!”
“你在兴隆桥边的库房内,不是刚进了六百多匹绸么?”
沈万三说的这些,倒并非是刻意去打听来的。他刚刚经过那里时,看见兴隆桥边秦家的库房内,正在上着货。可秦文林不知道这些,以为他是摸了底来的,心中不由恨恨地骂道:“狗东西,倒是闻了味道来找食吃的!”然而他嘴上却掩饰地说着:“啊呀,万三兄,那批绸不是我的,是别人寄放在我那儿的呀!”
“你是怕我赊了你的,赖你的账?”沈万三淡然一笑,显然他并不相信。
“这哪会呢?”秦文林微胖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不过,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赊了这些,可拿什么做担保呢?”
“我家中毕竟还有几百亩良田。”
秦文林看着沈万三心里一阵冷笑。他缓了缓说道:“这可都是你父亲的田产。据你刚刚说,令尊大人好像并不乐意你再去做生意了,都是生意人,你也知道,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要是这钱放了给你,收不回来,那……”
沈万三看着秦老板,叹了口气,怏怏地站了起来。唉,这还能再说些什么!当他走出秦记丝绸铺时,背后传来了秦老板致歉的声音:“万三兄,对不起了!”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九
沈万三头也没回地走了。
沈家厅堂南面的书斋被称为南斋,一溜排的红木书柜中,存放着经史子集等线装书。临北的窗下,一只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
如今这个南斋,成了沈贵的书房。此刻,他正踩在凳上,在书柜中找书。
沈佑大清早起来,去沈万三房中,没见着他人,这就顺路弯到了南斋来。没进门,他就大声嚷嚷起喊着:“沈贵!”
正爬上爬下弄得满头满脸灰的沈贵连忙回过头:“爹!”
“贵儿,你哥哥万三没来过?”
“没有!”
“这大清早的,他又去了哪儿?”
“这几天,听说他到处告贷借钱。”沈贵看着沈佑说着。
“他这,又要怎么?”
“大概是又忙着要出去做生意吧!”
“他这是要送我的老命!”沈佑气得一拍桌子,桌上的一支毛笔,被震得滚在了地上。
“爹,这是我瞎估猜的,哥也许不是……”沈贵被沈佑的大怒震骇住了。他看沈佑的气色稍缓,又爬在凳上在书架上找什么了。
沈佑看着沈贵:“你在找什么?”
“那套《史记》和《汉书》,前几天还在这儿,现在不知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哥哥……”
“他呀,不是看这些书的人!”
然而就在沈佑指斥沈万三不会看这些书的时候,他正在他的房里,捧着那套《史记》在看着范蠡怀其重宝逃到齐,再到了陶地成为陶朱公的记载。
心情忧郁的日子,看书成了沈万三最好的调适。他本不是个读书的好料,此时的读书只不过是消遣而已,可当他穷极无聊中无意翻到《史记》中《货殖列传》时,司马老先生的“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的记载,却使他一下子想到淮西故道上那老汉所说的“百里不贩粗,千里不贩青”,原来经商的法子这些古书中都写着呀!他一下子兴趣盎然起来。
《史记》中记述商品流通的《货殖列传》,他看得极仔细。逐段逐行,联系自己京城的失败而细加体味。
“善治生者,能择人而任时。”会做生意的人,都具备能选择吸引顾客、取得人心和凭借时机、抓住季节的本领。可自己呢!真个是不堪回首哪!他又看了下去。
“百道营生,积财如山,贩物求利,贸迁有无。”各种经营,都能聚积像山一样的财富,贩卖物品,虽是为了求利,但也起到了货物沟通有无的作用。可为什么自己“贩物”而未能“求利”呢?京城那小胡同里惨不忍睹的一幕,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晓余缺者,才知贵贱。”沈万三看到这里,兴奋得搓着手。是啊,只有注意市场行情变化,了解商品剩余的缺乏的情况,才知道什么物品贵,什么物品便宜啊!自己千里之外,跑到京城,哪里知道那里的情况,这不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么!
“与时仰俯,获其赢利。”对啊,对啊,只有按照时令季节的变化,灵活根据市场上价格的上涨和回落,及时买入和卖出,才能获得利润啊。在京城时,自己看那天气不对劲,要是别只想着赚,而适时地变通保本贱卖,至少也可以收回一部分本钱,那后来也就不会一路上讨饭回来了。
“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知道了会有争斗则要做好准备,要使用货物则要事先了解货物的情况。自己经营苏扇,只是想获利,可哪里知道雨天它竟会霉成那副样子啊!
“欲长钱,取下谷。”“岁熟取谷,予以漆丝。”沈万三看到这些,立刻知道这里写的可都是经商的谋略啊!不是吗?要想使钱增长,那去经营老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五谷杂粮。农作物收获的季节,拿钱去收购粮食,再把他们需要的漆制品和丝织品卖给他们。当然,经营五谷杂粮,可不能贩到远处去。“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么!他自感自己已多少读懂、读通并也能融会贯通地去领会了。及到后来他又把《汉书》中的《食货志》翻看了一下。“操其奇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