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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七十七
陆丽娘隐忍地:“婆婆,晓云她去南洋,大娘子去世,这都不干奴家的事!”
“不干你的事,那倒干我的事了?”王氏益发上劲了,“这个家里自从你来了,不要说她俩,哼,有朝一日,我也要给你逼走或是逼死呢!”
“婆婆,我陆丽娘并无对不起你们沈家之事!我变卖了汾湖的全部家产,助官人在苏州做大买卖。就是看在这点上,婆婆你也不该……”
“不该?”王氏脸露讥讽之色:“唷,你这么财大气粗,我这个婆婆哪里该说一句话呢!我们沈家的祖宗牌位上要写上你的名呢!”接着她脸一沉:“呸!你陆家有钱,我沈家也不是个穷要饭的!”
正在这时,沈佑和沈贵走了进来。
沈佑看着王氏,斥责道:“老婆子,你又怎么啦?”
“我怎么啦?老婆子不识时,可是多少还识点事。”说着,王氏拉过沈茂:“每次看见这个没娘的孩子,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这孩子这么小,干吗要受这份罪哪?”
“啊呀,事都过去了,还在这儿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什么哪?”沈佑看见陆丽娘脸色不对劲,想赶紧把这事儿糊过去。
陆丽娘哭了起来:“这儿,我可是呆不下去了!”
王氏在一旁可是一句不让:“那你回你的汾湖老家去啊,这里庙小,哪里装得下你这个金装大菩萨!”
陆丽娘抬起头:“老夫人,你不是不知道,我汾湖的家产已是变卖殆尽,你这是逼我,你这是要让旺儿也像茂儿一样,也成个没娘的孩子啊?”
陆丽娘的话中,分明有种死亡的气息。沈万三似乎眼前出现澄虚道院内王灵官高举神鞭的狰狞的脸,更似乎听见他在低声地吼着:“认得我么?认得我么?”
沈万三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接着他失神地坐在凳子上。
王信看着沈万三这样,也急起来:“老爷,老爷!”说着,他挥挥手,示意从周庄来的家人走开。
这个家人刚刚走下,又一个家人匆匆走来:“禀告老爷,小人打听着说,张士诚昨天傍晚也进了城。”
王信急切地:“那张士诚他住哪里?”
家人:“不知道!”
王信:“张士德的消息有没有?”
家人:“四龙正和几个兄弟在打探着。此刻,尚无确切消息!”
王信:“那再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这个家人正欲走开,又被王信叫住:“喔,张士诚部进城后,有什么动向,也立即来报!”
这个家人也走下去了。王信看着沈万三颤抖着的身子,心中担心起来,可他仍面不露色地向沈万三宽言:“老爷,且宽心,不会有什么大乱子的!”
沈万三依然发愣地想着周庄那边的事。他了解母亲的个性,更了解陆丽娘的个性。要是陆丽娘再……他不敢想下去。一刹那,他心中生出一种万念俱灰的伤感。赚钱,赚钱,可家都没了,这人生的乐趣又在哪里?但一想到周庄老屋,他的心又像是被刺得苏醒过来,更何况眼下正有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大事。他看着王信:“周庄那边……”说着,他几乎哭出声来:“管家,你说,这叫我怎么办哪?”
“婆媳关系,自古就不太好调节。”王信老成地,“再说,这陆丽娘个性要强,家中先前又有些事儿,我看,你干脆让陆丽娘带两个孩子住到这儿来吧!”
“本来我想过了这阵子再把他们接来,唉,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沈万三叹了一口气。
王信劝慰地:“老爷,现在可是千钧系于一发之际,你可不能因为家中的变故而功亏于一篑啊!”
沈万三握着王信伸出来的手,心里温暖了许多:“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怎能不担心呢!要是张氏部下军纪松弛,烧杀掠夺,我沈万三的身家性命,汾湖变卖的家产,就都付与东流了。”
正在这时,又一个家人匆匆来报:“禀报老爷,四龙让我来禀告,张士诚军队进城以后,阊门一带出现抢掠的情况,全系张氏军队所为!”
沈万三猛然站起,几乎是吼叫着:“那张士德,他究竟住在哪里?”说着,他几乎是拖着哭腔地:“他在哪里啊!”
那个家人看着沈万三这样子,不知所措了:“老爷,我,我不知!”
“老爷,你莫急,沉住气!”王信说着,话音中也急了起来。
晚,沈万三正在灯下愣愣地坐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像是一会儿把他扔到油锅里,一会儿又拖起来扔到冰窟里。褚氏的离去,伤痕尚未收口,可又被碰出了血。茂儿已是可怜之至,怎能让旺儿又一次哭着叫妈妈。想到那两个儿子,沈万三几次想哭。可这生意场上,昔日生意上赚的,汾湖陆家的祖产,都像赌博似的投在了那几十家店铺上。事已至此,张士德成了他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这张士德如今在哪儿呀?如果能获得他的庇佑,有幸渡过难关,那自己赚回的将是数倍于汾湖陆德源的财产。可一旦找不着他,或是找着了他,可他不念旧情地变了脸,那,陆丽娘活不了,自己也断然活不了。想到陆丽娘,他又想起她说的话,那令人可怕的场面,褚氏躺在灵床上时,他已见过了她灵床前的那盏灯火,幽幽而又闪闪烁烁的。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七十八
沈万三看着桌上的油灯,失神地用手挑着那灯芯,将灯盏中的油和灯芯一同挑了出来。灯芯在桌上烧着,淌下的油火也渐渐地沾着沈万三的长衫,烧了起来。沈万三仍一动不动地坐着。
正在这时,新来的丫环晴儿端了个茶盘走了进来。她见状大惊,忙不迭地放下茶盘,嘴里喊着:“老爷,老爷,火烧着你了!”说着,她上前帮沈万三扑灭身上的火。
黑暗中,晴儿看着失神的沈万三,有些害怕,于是推了推他:“老爷,老爷,你怎么啦?”
沈万三动了动身子,依稀觉得是晓云在推他,他猛地伸出手捉住了晴儿的手,嘴里不断地叫唤着:“晓云,晓云,你来了!”
晴儿一下子惊恐起来,她不知道沈万三说的晓云是什么人:“老爷,你不能……”
沈万三情绪疯狂而又变态了:“晓云,我,我怕我本都保不住了,你,你得帮帮我!”说着他一手抱住晴儿,一手扯开了她的上衣。露出白皙身体的晴儿吓得跪了下来,只是一个劲地哀求着:“老爷,饶了我吧!”
黑暗中,已被矗立的欲望弄得意识糊涂的沈万三一边扯下晴儿的衣裙,一边说着:“你,你过去不是这样的啊!你得帮帮我!”说着,他的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黑暗中,晴儿惨烈地叫了一声,接着就淹没在沈万三的喘息声中……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还伴着四龙的喊声:“老爷,老爷!”
“什么事?”沈万三不情愿地在晴儿身上抬起头。
“老爷,是我,四龙!张士德他住哪儿,我打听着了!”
沈万三从晴儿身上爬起,穿起衣衫,接着“吱呀”一声,将门开启了。
“他住哪儿?”沈万三站在门口问四龙。
“他和张士诚,现正下榻在承天寺。”
正在这时,显然是听说了这情况的王信也匆匆走来:“老爷,明天一早,就去找张士德吧,请他能否派兵保护我们的那些店!”
沈万三点点头,吩咐四龙:“速备礼品,喔,要丰厚点!”
正在这时,晴儿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从门内急速地跑了出来。四龙和王信一吓,接着奇怪地看着晴儿的背影,面面相觑起来。
恼怒的沈万三不言语地一拂袖:“哼!”接着关上了门。
2张士诚为在苏州落脚,严饬部属军纪。沈万三见着张氏兄弟。张士德要沈万三以商界的名义,举行欢迎张氏入城的仪式,以安抚人心
承天寺内,成了张士诚和张士德等下榻的地方。
终于进苏州城了。在苏北海边长大的盐民张士诚,心中那份欣喜自不待言,就是张士德,也是高兴异常。进了城后,张士德记起昆山周庄的沈万三,还曾向人打听过那儿怎么个去法,只是听说要乘船进去,这才作了罢。
进城两三天了,在这温柔富贵乡中,近日有些部属免不得地心痒手痒起来。一个部属动了手,其他的将士们都跃跃欲抢了。张士诚头脑倒清醒起来,就是作为山大王,也不能任部属抢了东西自个儿留着的。更何况,他眼里看到的是他四周和他一起造反的各路豪杰。他让士德把各部的大小头目们都叫到了这承天寺,他要给他们整饬军纪。
寺内,那些大小头目们早坐着了,见张士诚、张士德走来,他们都站了起来。
张士德站在众人面前,张士诚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张士德对将士们招招手:“诸位兄弟,承蒙各位将士齐心协力,这次我们打下了富庶的苏州城。这下,穷哥们也要尝尝坐天下的滋味了。”说着他看了众将士一眼:“不过,今天下未定,元兵正大兵压境。再说各路造反的,北面的朱元璋、西部的徐寿辉、南面的方国珍也要逐鹿争天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如果到手的天下最终被别人抢了,那我们只能再回苏北的海边去流窜、逃命,大家说说,我们愿不愿意再回苏北那穷地方去?”
众将士齐声答:“不愿!”
张士德:“既是不愿,那我们打天下总得有块地盘。苏州这地方,风水先生说有王气。既是如此,那我们这块地盘能不能好好经营,那就靠在座的诸位了。”说着他看了众将士一眼,厉声说道:“诸葛亮在他写的《将苑》里有句名言,‘将不可骄,骄则失礼,失礼则人离,人离则众叛。’我们进城以后,有些骄兵悍将,已发生抢劫等军纪松弛的情况。若此下去,我们在这块地盘上是不是能呆下去,那结果是很明显的!”
在张氏家族中,显然张士德是最有才干的。相比之下,张士诚倒显得更粗犷了些。此时,他站了起来,走上一步:“刚刚士德已将一切都讲了,下来各队人马严加管束节制,如再发生抢劫的情况,我张士诚在这里讲一句不好听的话,再抢老百姓的一点东西,那就是抢我张士诚的江山!”说着,他从身上拔出佩剑:“我张士诚决不饶他!”
正在这时,一个军校来报:“士德将军,城内一个富户沈万三说是将军的故旧,前来求见!”
“沈万三?喔,是他!”张士德闻说,急忙走了出去。他也想找沈万三。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七十九
承天寺门口,沈万三终于见着了张士德。和在扬州高邮时相比,这次他的神情可说是非常不安。因有求于人,沈万三一见了张士德连头都没敢抬就跪拜了下去。
张士德极感意外地连忙扶住沈万三:“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沈万三看着张士德,放心了许多。他指着身后的王信介绍说:“这位是我的王管家!”
当张士德把沈万三和王信领进寺内,刚坐下时,张士诚那边的会也结束了。
刚坐下的沈万三看见张士诚进来,连忙站起又跪了下去:“小民叩见大王!”
张士诚看着沈万三:“这不是上次在苏北见过面的沈老板么?来,来,起来坐!”说着,他问沈万三:“这一向生意可好?”
“感谢大王前次为我运盐给予的帮助!”沈万三重新坐下,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