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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往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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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兰围场远在承德以北,已属关外。皇帝出动,免不了地动山摇。乾隆的皇阿玛雍正在位十三年,就从来没有大动干戈踏出关外一步,了不起就在京郊找个场子,象征性地活动两下便拉倒。可是,这并不意味着雍正对越过长城举办此种盛典没有兴趣,相反,雍正对这件事上心着哪!他不止一次地对爱子弘历和弘昼面谕,说:“我之不往避暑山庄及木兰行围,是因日不暇给,而性好逸恶杀生,是我之过!后世子孙当遵康熙帝所行,习武木兰,勿忘家法。” 
  老皇帝的这番谆谆教导,事隔十数年还让乾隆记忆犹新。皇阿玛既然已经把“习武木兰”上升到“家法”的高度,对于乾隆而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作儿戏的。 
  行围队伍辰时便从京城起程,内务府总管对这件事极为重视,大小细节考虑得周详备至,连伺候皇上弓箭的太监刘进忠,都是经过皇后亲自挑选的。   
  乾隆皇帝的国事家事(2)   
  刘公公是前朝太监,过去常在乾清宫当值,是雍正皇帝身边的人,据说雍正当年密建皇储的谕旨,就是他亲手偷偷放到“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这也算为弘历继位建了一功,所以乾隆当政,他就多少有点“资深”的意思。这次皇帝不但点名要他当差,还另外赐给一份荣誉:念他年迈,由他推举一名年轻点儿的公公同去跟班,彼此有个照应。刘进忠好高兴,就推举了自己的一位小同乡李公公。 
  皇帝上了路,刘、李二位公公就跟在装着弓箭的几只大木箱后面行走。他们始终离皇帝的銮驾七八十步远,既保证皇上的一举一动尽在视线之内,可以随叫随到,又不至于跟皇上贴得太紧,让皇上觉得说话不方便。 
  乾隆这天的兴致很高,特意把弟弟弘昼召来伴驾,路上兄弟俩有问有答,谈笑风生,完全见不着宫中那些君臣拘束,这让少见多怪的李公公很觉得希奇。行走了个把时辰,他终于憋不住,掩着嘴悄悄问旁边的刘公公:“刘叔,人说兄弟如手足,这回我可信了,您看圣上跟和亲王俩人,哪有一点儿君臣模样,也就是个平常人嘛!” 
  “孩子,这你就不明白了,你当和亲王他在笑啊?”刘公公眯着眼,拿出长辈的派头:“他是在哭呢!” 
  李公公很纳闷,和亲王弘昼分明是在马背上乐呵着嘛,怎么说他是在哭呢? 
  刘公公看透年轻人的心思,撇着嘴角慢慢说话了:“你知道不,皇上为什么就非得把和亲王拉来伴驾呢?你不知道是吧,这其一,他可以向天下人见证皇帝的圣明;这其二,他还可以一块儿回忆当年的父训;这其三嘛,那就是摆谱啊,瞧瞧我皇上,多能耐啊,你一个亲王算什么东西……” 
  弘昼比弘历只小三个月,两人从小在宫中一块儿长大,同读同游,一块分享父皇的宠爱。最后,雍正把皇位传给了弘历,弘昼成了和亲王,这让他在很长时间里不大适应:一个过去时常在一块儿玩的伙伴,常躲在紫禁城的某个角落比小鸡鸡的同伴,一夜之间成了皇兄,见面君君臣臣,不敢大声说笑,实在憋得慌。尤其是弘历当了皇帝之后,那份越来越牛的派头:说话一言九鼎,老子天下第一,放个屁也是天子级别,即便放错了谁都不敢说臭。此外,还要动不动对他这个不太守规矩的“御弟”来几句“不得干政”的警告,诸如此类,让弘昼很觉得伤心。 
  当然,他这个和亲王大小也是个王,弘昼在宫中发脾气的资格还是有的,只不过脾气有时发到皇兄头上,就有点拿着鸡蛋碰石头的意思。 
  刘公公接着给李公公讲了一个故事:据说,有一次兄弟俩同在正大光明殿给八旗士子监考,时间长了点,弘昼出于关爱,再三请皇兄先退朝吃饭,乾隆担心那些顽劣成性的八旗士子不守规矩,迟迟不肯离开,弘昼急了,竟然耍起小性子来:难道你皇兄连我也信不过,还怕我被士子买通不成?乾隆听到这种大不敬的话,一肚子不开心,但没有说什么,悻悻地退了朝。第二天,有人提醒弘昼去给他陪罪,弘昼懒懒洋洋跑到皇上面前,嘟囔了两句。乾隆警告御弟:“昨天如果朕答复一句,双方顶撞起来,你十个弘昼也该粉身碎骨了……”吓得弘昼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条腿抖得就像弹琵琶一样。 
  连续碰了几次壁,弘昼乖了许多,在皇兄面前自觉的声音也低去一个八度。 
  刘公公说:“你瞧见没有,皇帝那一身戎装啊,那圣颜威仪啊,一点不比当年康熙爷亲征西域时差。你再瞧瞧,皇帝的腰杆,那是挺在马背上的,多趾高气扬啊。可你瞧那和亲王,要说穿戴吧,也收拾得武装齐整,但底气就差多了不是,怎么着也不能跟皇上比啊!” 
  李公公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皇上看,他看到一个眉飞色舞的快乐天子,这是他在宫里头想都不敢想的事。刘公公知道这傻瓜还在犯迷糊,便继续卖弄起来。 
  “你当皇上是在乐呵吗?你又错了!”刘公公神秘地把李公公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皇上家里头揪心着哪!皇上乐呵也是装出来的。皇上还没登基那会儿,同侧福晋哲悯皇贵妃生了几个孩子,都不成器。咱现在的皇后是嫡福晋,跟皇上的情分最深,可是谁曾想,她连养两个小皇子都活不成,一个活了9岁,一个才活了两岁,你说这事儿难受不?”   
  乾隆皇帝的国事家事(3)   
  李公公说:“难受,难受,搁老百姓身上也受不了!” 
  “还有更受不了的……”,刘公公欲言又止,“有件事我跟你说了,可不敢对外人传啊……” 
  李公公说:“刘叔您就放心吧,都搁这儿哪,”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就是金元宝也烂这儿了!” 
  “听说了吗,后宫乱成了一锅粥啦,去年,有个大内的人把皇后的贴身姑娘给拐跑了,哎哟那姑娘名叫黄紫琪,皇后可宠着她啦,这倒好,勾搭上相好的,跑了,嘿!皇上也是刚刚知道,正烦着哪!” 
  李公公大惊失色:“啊,竟有这事儿?” 
  “我的祖宗,你小声点儿……”刘公公急用衣袖掩住李公公的嘴,顺便附到李公公的耳边,“那家伙叫赵东来,武功高强,是皇上那边的人,听说他带着那个小婊子去了西域,过快活日子去啦……皇后,她正琢磨着差人去拿他呢!” 
  李公公叹口气:“唉,人家怎么着也比咱们强啊……” 
  说着话,承德已经遥遥在望。按照惯例,行围队伍要到承德先住一宿,然后再前往木兰围场,根据皇帝旨意选择一块中间平整、四面高坡的山洼做围猎场,同时在某个便于观察的高处搭建“看城”,用黄色布幔圈成一个围子,中间隆出硕大的蒙古包,皇帝就在这里指挥上下。 
  第二天清早朦胧时分,满蒙管围大臣就带着虎枪营兵、蒙古骑兵和部落射手,悄悄溜出营地,绕到围场的外边。接着,以“看城”为中心,四面合围,把圈在里面的野兽统统往看城这边赶过来。约摸巳时过一点点,乾隆和和亲王等一干皇族子弟率领着大臣、侍卫、虎枪手陆续进入围中,看到场子里已经排起密密层层的人、马围墙,黄、白、红、蓝各色绣龙旌旗徐徐迎风,狩猎好手个个铆足了精神头,一个比一个勇敢地冲到阵前,有的张弓搭箭,有的挺枪出击,兵器碰撞叮当作响,呐喊声更是此起彼伏……与此同时,围场东道也隐约传来助威的号角,“呜呜”的哑声中间有火饥闷雷般的轰响,数千陪猎的兵丁浩浩荡荡巡游在围场周边。 
  皇帝骑马登上“看城”,放眼围场内外,起伏的山峦,茂密的森林,萦绕的泉水,纵横的河流,以及在山水之间窜来窜去惊魂不定的虎、狍、鹿、狼等各类野兽……一下子把乾隆的情绪调动起来了,他大口地呼吸着塞外的气息,仿佛置身于准噶尔的戈壁草场,豪气顿时漫过了头顶,禁不住浮想联翩…… 
  “弘昼……”多少年了,皇帝很少这样直呼弟弟的名字。 
  弘昼找到了一点儿时的温暖感,但他不敢大意,依旧警惕着躬身回答:“臣在!” 
  “你还记得祖父给咱们亲授《敕勒歌》这件事吗?” 
  “记得,记得!皇上您不但背诵如流,还能融会贯通,把那个歌词解得透彻极了!” 
  乾隆频频点头、感慨万端:“就是那年秋天,祖父把咱们带到避暑山庄,是住在‘万壑松风’吧,他老人家教咱们读书写字……这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啊!” 
  “可不就是嘛!”弘昼略显激动,但还是陪着小心,“祖父那么多的皇孙当中,皇兄您是最有天资的,也最受祖父的宠爱!臣记得那一回祖父还赐给您一个长幅、一个横幅,还有……一把扇子,对不对?” 
  “是啊!是啊!”乾隆挠到了痒处,更加喜形于色,又想起小时候康熙爷在木兰围场亲手教他射熊、有惊无险的往事。他许久沉溺于快乐之中,突然勒马,眉毛拧成疙瘩,问,“你知道祖父屡次出师,所向无敌,是什么道理吗?” 
  弘昼想了一想,答:“臣以为,木兰行围便是答案!” 
  “说得好!”乾隆正色,“祖父当年开木兰行围之风习,就是要咱们不能忘记,崇戎尚武是大清立国之根本啊!”乾隆若有所思,忆起一些宫廷琐事,叹息了一声:“可笑监察御史丛洞之流,居然以‘纪纲整肃’为由……哼,‘纪纲整肃’就可以忘乎所以了吗?不能!”他伸手向身后的刘公公要来一张弓和一枝箭,当场开弓搭箭,瞄准一只狂奔的猛虎,嗖地一箭,正好锁喉,老虎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早有几名枪手扑了上去……乾隆满怀着必胜的把握,把弓箭扔给刘进忠,轻轻拍了拍手,脸上现出几分得意:“朕就是要效法先祖……来年,朕要亲率十万大军征讨准噶尔!”   
  乾隆皇帝的国事家事(4)   
  史料记载,乾隆终于没能实现亲征准噶尔的愿望,倒是经过了许多日子的琢磨,这位乐听江南丝竹的风流皇帝,居然得出征服西域的两条经典性策略:一条是,利用准噶尔人对付准噶尔人;另一条是,务必善待投奔到哈密的回子。这使得清军最后统一新疆的时间表,至少提前了十年,而达吾提·买合苏提祖先们的命运,也因此受到深刻的影响。   
  小镇上的哈萨克女人(1)   
  那一年,达吾提的女祖先热依姆还是个18岁的维吾尔族姑娘。虽说她随着父母颠沛流离,失去了家乡库车富足而高贵的生活,沦落成为准噶尔北部乡村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女,但她轮廓鲜明的脸盘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依然珍藏着一团不灭的火焰。她有一个走南闯北的哥哥,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母赋予她一副典型维族姑娘的美丽容貌与聪慧的灵性,哥哥给了她过人的勇敢和顽强的毅力,而年幼的弟弟、妹妹,则使她比一般女孩有更多的责任。 
  现在,热依姆和一个叫琳莎的姑娘相伴,正在天山脚下一条蜿蜒的小路上走着。琳莎是热依姆最亲密的朋友,和热依姆同岁,只比热依姆小几个月罢了。两个姑娘都用浅黄色的印花丝巾挽住长长的秀发,身上艾德莱丝绸连衣裙和脖子上红色的围巾也是一样的,艳丽彩裙随风飘逸,衬着她们纤细的腰肢,犹如风中摇曳的红柳,透着青春的健美与活力;鲜红的围巾掩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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