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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穿着那双反向鞋,背着你的儿子……那时候你年轻得多。岁月不饶人啊。谈谈你的叶尔羌吧……”明瑞亲切地开着玩笑说,“你这个阿奇木伯克跟别的伯克不一样,你可是三品啊!”
鄂对不急不忙地说:“三品也是阿奇木伯克,也在您的统治之下。叶尔羌地盘并不大,只是它的位置很重要,它东接阿克苏,南接和阗,西至色勒库尔,西北接英吉沙尔,西南以昆仑山为界,在南疆是个中心。一乱起来,南疆就全乱了。所以,我也是小心了又小心啊!朝廷驻有满营兵206名,由巴里坤、古城、吐鲁番换防;绿营兵680名,由陕甘省换防……我看,兵是够多的了。”
明瑞眯缝着眼睛,随意地问:“那个高朴……是你叶尔羌的办事大臣吧?你们相处得好吗?我听说……他发了大财了,你……知情吗?”
鄂对伯克的心里咯噔一声,但很快平定下来:“官员发点财,在如今的新疆,好像也不足为奇。我只知道他在叶尔羌的任上,还算是清正廉明的,别的我也不大明白。他有他的公务,我有我的职责,平常来往也不算太多……唉,我年纪大啦,都是快做祖父的人啦!”
明瑞的脸仍然沉着,“你不知情最好,我就不当心什么了。不过据说,你跟和阗那边的伯克们也很熟悉啊?”
变起乌什(2)
鄂对听出明瑞话中有话,便说:“将军是不是听到啥了,有话你只管说。”
“倒没有听到说你有什么。”明瑞坦诚地说,“这两年,伯克和大臣们中间,放高利贷的大有人在,敲诈勒索的大有人在,奸淫良家女子的大有人在,利欲熏心赚昧心钱的也大有人在……这一路过来,我也听说过不少。据说在阿奇木伯克当中,有所谓‘哈密帮’;在派驻的大臣当中,有所谓‘京都帮’。大家绑在一块儿,鱼肉百姓,胡作非为,一起来蒙骗本将军,给我大清抹黑!我是怕啊……这样下去,万一激起个民变啥的……”
伊犁将军明瑞的感觉是对头的。两年之后,一场载入史册的民众起义,终于在最稳定的城市乌什爆发。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这年二月,乌什的办事大臣素诚与阿奇木伯克阿卜都拉,派240名维族人解送沙枣树的差使。素诚的儿子因为要回京城,与这些解差是同路,就一块儿在2月25日起程。
素诚这人平时依仗手中那点权力,让维族百姓吃尽苦头。不仅如此,这父子俩还专爱玩弄维族妇女。他属下的那些差官,自然是上行下效。前些时,他们还仗着权势,欺负了小伯克赖黑木图拉的妻子,弄得满城风雨。
痛苦的赖黑木图拉找到了阿卜都拉伯克。
这阿卜都拉是哈密郡王玉素甫的弟弟,残暴荒淫成性。他手下一同从哈密跟过来的人,个个为非作歹是出了名的。结果可想而知。阿卜都拉的嘲笑,在赖黑木图拉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眼下,素诚和阿卜都拉居然又派赖黑木图拉去押解沙枣树,明摆着是要将赖黑木图拉支开。赖黑木图拉窝了一肚子火。
素诚的儿子却不知自己坐在了火山口上,嘴里不时不干不净地责骂这个、训斥那个。
沉默的赖黑木图拉终于爆发了!
就在这天晚上,赖黑木图拉振臂一呼,240名押送沙枣树的维族汉子首先反了。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把素诚和阿不都拉抓起来,逼他们自尽,接着一把火将办事大臣的衙署,烧了个干干净净。
很快全城百姓一起响应,大街小巷到处搜查贪官污吏,见一个杀一个。消息传到伊犁将军府,库车办事大臣鄂宝奉命火速出兵乌什,乌什弹丸小城,竟围上了一万兵马。
百姓已经无从选择,为了保全身家性命,只能与起事者共同奋起,抗击清军,一场围困与反围困的对峙,从2月14日一直持续到8月15日。
半年之后的乌什城内,绝水、绝粮、绝薪……血色的结局使得这座曾经热闹过的城市,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死城。百姓在绝望的尘埃中,无奈地走出了城门。在他们的心目中,这座美丽的城市从此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情动叶尔羌(1)
乌什出事的当晚,达吾提的先人热依姆就得到了消息。她对儿子鄂斯满说:“事情急迫,我必须要去叶尔羌那边走一趟,快带我去见鄂宝,我有话要跟他说。”
鄂斯满说:“你老安心歇着吧,鄂宝奉伊犁将军的命令,正在集合队伍呢!”
“那我也得去见他!”热依姆不由分说,拉着儿子就出了门。见到办事大臣鄂宝,热依姆响亮地问道:“你打算带去多少人马?”
“还有啥打算,绿营兵302员,只有这么多了!”鄂宝气喘吁吁地回答说。
热依姆说:“现在乌什有人反了,各城很快就会响应,库车这边务必要有所防备!鄂斯满,你一定要听从办事大臣的调遣,不管出现啥情况,首先把库车的维族人稳住,千万不能让他们乱来!我走了……”
“您这是……去哪儿?”鄂斯满疑惑地问道。
“去叶尔羌!叶尔羌的人口比乌什多得多,何况眼下乌什又出了这样的乱子,很难说不会闹出什么麻烦来。到时候咱一家都要死在那些人手里。我得赶紧过去,帮你阿大拿个主意。”
热依姆给儿子交代停当之后,转身回到家钻进马厩,给马上了点料,又备下几块馕和一壶水,将衣服和靴子紧了紧,飞身上马,出库车西门,直奔叶尔羌。
从库车到叶尔羌,号称三千余里。五天五夜,热依姆除了在路边的大车店给马喂料饮水,换一副马掌的时间稍事歇息之外,就是不停地奔跑。困了在马背上眯一下,渴了、饿了就喝清水嚼一口馕。她太了解那些当上了阿奇木伯克的男人,他们中间很有一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虫。他们一味地放纵自己,对钱财、对女人、也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支配的欲望。他们不习惯于过平淡而安静的生活,总喜欢无拘无束地膨胀自己的无边野心。他们是贪婪的,总是倾心于狂暴的刺激。热依姆想像得出叶尔羌的那些伯克、阿訇在听到乌什出事的消息后,会是怎样的兴奋莫名。热依姆的心房就要爆炸了!
事实果如达吾提的女祖先热依姆所预料的那样,叶尔羌早已经“人情汹汹”。一些大小伯克故作夸张地冲到鄂对的衙署,报告着并不切合实际的新闻。他们亢奋着,被鼓舞着也鼓舞着别人,像是一个狂欢的节日就要来临。叶尔羌成了一堆干柴,而且已泼上了燃油,所缺少的只是一点点火种而已。它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危岩,已经到了倾覆的边缘。
阿奇木伯克鄂对在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之后,心理已经变得异常脆弱。那个在战场上精明强干的鄂对伯克,正在离他远去。他预感到那些可怕的往事又要重演,山雨欲来的感觉压得他快承受不住了。想起这么多年的奋斗,什么耕种啊、贸易啊,老百姓的好日子以及一个富庶的叶尔羌的美梦,很快又将成为泡影,真是愁肠百结。
热依姆到达叶尔羌时,已近黄昏,看到丈夫憔悴的神情,心中生出阵阵酸楚,“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顶着,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吧……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但凡有伯克、阿訇来报告乌什的消息,咱们都含含糊糊地应付他们,别多说什么,只告诉他们明天清早到阿奇木伯克衙署议事。我们……”
第二天,叶尔羌的伯克、阿訇们高高兴兴地赶到伯克衙署饮酒、议事。酒菜是热依姆刻意安排的,丰盛而充足。热依姆微笑着,亲自给各位伯克、阿訇斟酒、劝菜,大家吃喝得十分开心,好像把乌什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丢到了脑后。就在大家吃喝的兴头上,热依姆的脸沉了下来,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们这些人,谁不是蒙受了大清皇帝的恩惠才有了今天。可是,现在乌什出了点事,你们竟然就想趁火打劫!你们要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是吧?好啊,我成全你们,现在就杀了你们!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道衙署的大门!”
在场所有伯克、阿訇大出意外,这时候他们身后的人马根本指望不上,仓猝之中,也不知道眼前这位传奇女英雄,究竟会干出什么事来。于是一起恳求道:“咱们实在没有谋反的想法,求求大姐您了,给大家留条性命吧!”
情动叶尔羌(2)
热依姆冷着目光不为所动,“你们嘴上说不想谋反,谁相信你们?你们要想让朝廷信得过,就必须按我的主意办,把各家收藏的武器,统统交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们没有谋反的心思!”
“咱们听大姐您的,您怎么吩咐,咱就怎么做!”所有人都在一连声地应承。
“这就对了……”热依姆缓和了一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也不想想,仗一打起来,维族同胞会怎样?!你们这些男人们只顾打打杀杀图个痛快,可你们的女人和孩子,还有老人,得跟着你们遭多大的罪啊!你们摸着良心想一想,谁家没有父母,谁家没有妻儿姐妹,你们替他们想过多少?……再说了,各位都是伯克、阿訇,你们痛恨乌什的阿卜都拉和素诚,为啥不从自身做起,为啥不改掉自己贪淫的坏毛病呢!你们要是真的对维族同胞好,真的替他们着想,就该从自己做起嘛!身为伯克、阿訇,你们都是受人尊敬的人,如果你们能够做到这些,就都是我热依姆的好兄弟、好长辈,我怎么会忍心杀死你们呢?如果你们敢保证对咱们维吾尔同胞负责,我的美味佳肴就全部是献给你们的礼物……”热依姆的话徐徐收住了。好半天,衙署大厅里仍然没有一点声音。几十个男人鸦雀无声。突然,有人欢呼了一声:“咱们听热依姆的!”
欢呼声顿时轰然而起,震得整个伯克衙署嗡嗡作响。这时,达吾提的女先祖热依姆举手朝后屋拍了两下巴掌,大声喝令:“歌舞!”立刻,有几十名盛装的维族姑娘和手持各种民族乐器的维族小伙,载歌载舞上来了。他们是那样的娇艳动人,乐声与舞姿像是一支支温柔的利箭,顷刻间穿透了所有维吾尔男人们坚硬的心房。
一朵黑色的乌云随风飘去了。
宴席重开,男人们豪笑着,昵拥着,仿佛直到今天才知道彼此是手足兄弟。大家亲亲热热地整酒欢饮,气氛十分融洽。深夜,伯克、阿訇们全都醉成了一摊烂泥。清醒的只有一人,他就是阿奇木伯克鄂对。他的眼角挂着泪痕,那是震惊的泪水、欣喜的泪水、感动的泪水。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正在悄悄地进行:伯克衙署的卫队,挨家搜缴了全城伯克、阿訇私藏的武器,统一呈交给办事大臣收库。各家的马匹也全部集中起来赶到了深山,一块儿放养。
叶尔羌的天空恢复了宁静。就在这一年的冬天,鄂斯满的妻子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取名叫迈哈玛特·爱三。达吾提的祖先阿奇木伯克鄂对抱上了日盼夜盼的孙子。
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阿奇木伯克鄂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那是一个秋霜初降的早晨。临终前的鄂对伯克,抖动着银白的胡须将儿子鄂斯满唤到跟前,用微弱的声音叮嘱道:第一,要远离办事大臣高朴;第二,来年尽早进京朝贡;第三,要把家风一代一代传下去,世世代代为维族人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