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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往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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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两位美人过来了,不是娶了两房太太么,哈尔泰走近一位,好面熟嘛,是谁呢?他想不起来了,用力地想,终于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在边城哈密遇到的红尘知己嘛!是她,那个叫迪里娜的哈萨克女子,一片无边无际的毯子上,他们在……这时候,勤务兵把哈尔泰叫醒了。 
  “大人,您在做恶梦了吧……”勤务兵红着脸说。这是个新来的小家伙,还不太懂府里的规矩。 
  哈尔泰揉揉眼睛,有点恼怒,但还是克制了。他看到床榻的垫盖被絮全都掀到了地上,自己浑身衣衫不整,怀里还死死搂着个棉枕,猥猥亵亵,了无形状,不觉难为情起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噜道:“什么时辰了?” 
  勤务兵说:“已经午时三刻,大人睡了两个多时辰呢!” 
  哈尔泰哼哼着从床上爬起来,套上一身便服。勤务兵把一盆清水端上来了,趁都统大人洗脸的工夫,在一旁禀报说:“有一个女子在楼下等候大人,已经多时了,说是要亲自见大人说话呢。” 
  “女子?”哈尔泰奇怪地问,“什么女子?” 
  “小的也说不好,反正,蛮端庄、蛮体面、蛮……”勤务兵情色鬼鬼地眨巴着眼睛。 
  哈尔泰“唔”了一声,心里立刻明白七八分。 
  本来,对于达吾提祖先鄂对的舅兄伊玛木失踪之事,哈尔泰一直希望通过迪里娜来寻找到线索,谁知迪里娜同样总也不见人影。一段时间里,哈尔泰干脆把迪里娜当作伊玛木的同伙,吩咐手下“一并捉拿”。后来等到这个出没江湖的奇女子端端正正站在他面前时,哈尔泰先前的想法又突然一笔勾销。他甚至在这女人面前连伊玛木的名字都没有提过一次。这或许就是人的一点致命之处吧。 
  哈尔泰此时浮想联翩,刚要吩咐把下面的女人带上来,没想到房门“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迪里娜。她一身紧身马靠,束腰盘发,手中提着马鞭。一进门就是汉族男子见客的架势,大幅度拱手,声音朗朗:“都统大人,别来无恙啊!” 
  哈尔泰怔了怔,连忙笑脸相迎:“啊呀呀,我的姑奶奶,这么多年,你是一去不还,半点消息也没有,看把我想的呀……啊呀呀!”他说着就举起了双手,毫无顾忌地拥上去。迪里娜一闪身,都统大人扑了个空,脸上有点尴尬,但迅疾又消失了,转过身很无辜地涎着脸,说:“你看你看,年月久了,人都变生分了不是……” 
  迪里娜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神情自若地笑着在屋里兜着圈:“人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无事不登你都统府……”她忽然一转身,问:“听说都统大人的案子办妥了,是不是啊?”   
  都统大人的惊喜(2)   
  “没有、没有,啥案子不案子的?没有的事啊!”哈尔泰一本正经地断然否定,忽又觉得谎话说的不是地方,于是赶紧改口,“你说的那个事啊……我还正在发愁哪,按说嘛,朝廷的差事,我身为朝廷命官,不能不管。可这件事,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他埋头扳着手指念叨起来:“你看啊,你这一走又有个三两年了吧,伊玛木那小子,他全然不顾我的一番苦心,一开溜再也不知去向,本官身为都统,手下还守着哈密这么一大摊子,就算我浑身是铁,又能炼出几根钉啊?” 
  迪里娜把脸一沉:“好啊,都统大人,活儿干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不过我劝你还是听我一句忠告——马上把那个抓来的人放了!要不然……”她走到哈尔泰跟前,用手抚着这个自作聪明的男人有点发亮的脑门,“你可要当心脖子上的这点玩意啊!”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我都不知道你这说些啥话!”哈尔泰也不客气地绵里藏针,“看你那个小样,好像是宫里的人,不是个格格,也是个福晋……这种富贵脾气,我还真没有少见,想当年我哈尔泰在京城郎卫营,大小也见过那么一点点世面……” 
  没有等到哈尔泰把话说完,就听“唰”地一声,迪里娜从马靴里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单手轻轻一绕,把这个男人的喉头就锁住了。她厉声喝道:“少跟我黑着灯啰嗦,人关在哪儿?快说,不说,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哈尔泰并不紧张,沉吟片刻,他脸上竟花蝴蝶般地飞舞起来:“当心点啊,这可是真家伙……”嘴上说着话,脚底下就摸索着,正好,他的脚尖碰着了床下的尿壶,随即脚尖一用力,尿壶飞起来,咣当一声破窗而出,啪——落在门口的卫士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迪里娜准备不足,稍一分神,持刀锁喉的手臂有了短暂松懈。哈尔泰趁势一挣,脱了出来。 
  这时,十几名武装齐整的都统府卫士破门而入。 
  哈尔泰转而乐呵呵地对卫士们吩咐:“没事,别紧张,这位女英雄想跟我切磋切磋刀法……” 
  迪里娜只好悻悻地收起刀子,扭头就要离去,被卫士们挡住去路。哈尔泰大度地挥挥手:“不要难为她,她是我的朋友,让她走。” 
  卫士们不情愿地给迪里娜让开了一条道。迪里娜回头朝哈尔泰愤怒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哈尔泰背朝着大门端起茶杯,一边用杯盖刮着茶叶,一边高声喊道:“我不送了啊!”转而吩咐卫士们:“你们都下去吧。” 
  卫士们离开了房间,只有勤务兵还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发愣。哈尔泰放下茶杯,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来到窗前,冲着那被尿壶撞破的窗口出了一会儿神,猛地回头,吩咐勤务兵:“备马!” 
  哈尔泰要去都统府的秘密羁押点上,看一眼那个被羁押的“逆贼”是否安全。 
  迪里娜的出现,给哈尔泰精神上带来很大压力,甚至可以说是种威胁。过去他只知道除了自己之外,没人对这个朝廷钦犯有兴趣;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有人居然可以冒着生命危险,为人犯动刀子动枪,就说明还有比自己更牵挂这件事的人。他无论如何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那比没有将他缉拿归案还要糟糕……哈尔泰一路快马,心里七上八下,越想越不对劲。出城之后,他打马在城外转了几圈,确信没人盯住自己,才将马头一拐,钻进一片群山之中。 
  哈尔泰在山中绕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秘密羁押点。那是一座极其普通的山凹。一扇跟山体颜色无二的门洞,只供单人侧身进入,走百十来步,往旁边一拐,便是一个小小的洞庭,里面黑乎乎的,靠头顶手指粗细的小孔射进来的一线光亮,勉强可以看出这是个圆形的桶状空隙。哈尔泰拍了拍手,前方一道大门打开了,走出去豁然开朗,一个四面峭壁高耸的山窝子呈现在眼前。 
  关押人犯的号房,是从峭壁底端挖进去的,间间相连围成了一圈。狱卒恭敬地迎上来,带着哈尔泰来到一间号门前。隔着铁栅栏,哈尔泰看到自己所要找的人。他惊奇地看到,那人竟在悠然地打着太极拳,沉重的手铐和脚镣仿佛对他不存在。哈尔泰静静地看了一会,心也安下来,刚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忽听号里面的人说话了:“都统大人,莫非还怕我跑了不成?”   
  都统大人的惊喜(3)   
  “哼,跑?”哈尔泰抖着腿轻蔑地答道,“我看你还没有长出翅膀嘛!死了这份心吧,老兄,人在弯腰处,那就得弯弯腰,别把自己看成美猴王了。这可不是紫禁城啊!” 
  里面的人收了势,来到栅栏前:“都统大人,请把我交给陕甘总督府,我要和总督大人说话。” 
  “口气倒不小……”哈尔泰嘲弄地打量眼前这个人,“昨晚本官没怎么看清,今天看……不错,是那么回事。不过你老兄胆子也够大的,玩女人玩到娘娘那里去了,后宫的女人也敢动!” 
  “我要跟总督大人说话!”里面的人根本不理会哈尔泰。 
  “得儿,你呀,还是过些日子直接跟皇上说吧!” 
  里面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都统大人不肯行这个方便,可不可以请你手下的修武佐校尉伊玛木,来和我见一面?” 
  “什么?伊玛木?你认得他?”哈尔泰有点惊讶。 
  “不,我只是听朋友提起过,他好像四处托朋友在打听我的下落,这不,我到了哈密,不能不打个招呼啊!” 
  哈尔泰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嘴里嘟囔着说:“你找他,我还在找他呢……”   
  生养着一群巴郎子(1)   
  伊玛木和李翠莲的去向,不但是达吾提祖先鄂对家族的谜,对于所有人也都是个谜。它像是一面多棱的镜子,照出那个重大事件背后相关的面影,一定意义上看,那也就是事件本身的影子。 
  哈密城最后见到伊玛木和李翠莲的人,是城守尉吕西坤。就在伊玛木和李翠莲误闯天山客栈的当天夜里,约莫三更时分,营火已灭,月光如昼,吕西坤例行巡查,骑马溜达到各哨转了一遍,来到马厩,正要下马,忽见房掾下钻出一个人影。吕西坤喝问一声,那人不吱声,追上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伊玛木。吕西坤并不特别意外,他心里装着太多的事,事事又太有底数,所以很多在别人看来稀奇古怪的事,他都看得很平淡。 
  但是,吕西坤出口的问话,却显得无比惊讶。这是必须的,伊玛木是他的部属,职责所系,他不能不这样表现。在如此这般盘问了半天之后,吕西坤既有责怪又有关爱地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怎么回事呢?深更半夜的!” 
  伊玛木撞到吕西坤时已经乱了神,经这几榔头,更是找不着北了。他慌慌张张地咕哝了一句自己也不明白的话,说完就想脚底抹油,被吕西坤叫住了。 
  吕西坤换了一种口气,不急不忙地说:“依我看,你小子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不说,我也不强问,可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是有事情瞒着我,闹出什么岔子来,可别怪我不帮忙啊。”吕西坤边说着边拴好自己的马,拍拍手,扭头就走。 
  “吕守尉,我……”伊玛木欲言又止。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听从都统大人的支配,要带着李翠莲逃离哈密。但这毕竟违反军纪,吕西坤一较真儿,就是大毛病。即便两人私下交情不错,恐怕也是直说不得的。 
  吕西坤叹了口气,说:“我说你呀,先别说什么,还是给我搬到营伍来,跟弟兄们住到一起吧,总住在都统府那边,到这边来当差不方便,营里的弟兄们也都生疏了,还有……你那个洛阳姑娘冷清了,想找个人说说话都不好办。” 
  伊玛木支支吾吾地告诉吕西坤,他也是这么想的,可话兜了一个圈子又变了,说还是等过一阵子再搬。 
  吕西坤当然并不知道,伊玛木昨天私下听到过他和别人那种石破天惊的谈话,多少已经知道了他吕西坤是何许人也。吕西坤更不知道伊玛木此刻站在他的面前,心中充满着怎样的恐惧,以至于两条腿瑟瑟发抖。他只是把伊玛木看得比较简单,觉得这个维族小伙子说话还算和顺,在自己众多的部下中,是个成不了大气候、可也出不了大纰漏的那种人。至于他和都统大人的那点事,吕西坤始终保持明知不问,他怕触到都统大人,对于他来说那是极不明智的。吕西坤要看着都统大人往圈套里钻,然后皇上一道圣旨,哈尔泰成了阶下囚,这个都统的位子迟早是会轮到自己的。吕西坤是个将自己埋藏很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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