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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不是别人,就是刚刚与鄂对伯克的迎亲队伍打过照面的汉族人关大良。
俗话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祸福可是说不定的。关大良与达吾提的祖先鄂对本来素昧平生,只因一个照面便从此脱不了干系。而大小和卓仿佛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擦肩而过,才鬼使神差,专门踩到了这个点儿的。
这时候,关大良一听霍集占说话的口气,便知来者不善,也不想多惹事,尽量把话说得和缓点:“兄弟,对不住得很,我们的水也不多了,还有好多路要赶呢……”
水不多那就是还有水嘛。霍集占嫌人家说话太啰嗦,不等关大良把话说完,已经跳下马,横着一张脸逼过来:“老滑头,废话少说,有水统统给我拿上来!”
关大良想:好家伙,这不是遇到强盗了么!
天山南北做个小买卖可不容易,拦路抢劫的情况关大良实在领教够了。兄弟几个也规定了暗号,看老大眼色行事。只要关大良跟来人说到“英雄在上……”这几个字,同时又把那个对付强盗的钱袋掏出来,朝对方晃一晃,不用说,兄弟几个就立刻操家伙。
霍集占二话不说,上去就给关大良一个耳光,自己动手去解关家骆驼背上的水袋。他后面的那些伙伴们也都渴得够呛,见霍集占动了手,还等什么呢,纷纷跳下马来准备动手。
关大良的嘴唇被打出了血,两个孩子在骆驼上吓得直哭。兄弟几个一看情况不对,冲上来揪住霍集占,三两下就把霍集占撂倒了,吓得霍集占那些同伴不敢上前。关家兄弟正要狠狠教训霍集占,老大关大良发话了:“好了好了,不要多事,赶快走吧!”
兄弟几个拉上骆驼上路,嘴里哄着驼背上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孩子,“别怕,哭啥哩?没事别惹事,有事别怕事……”
关大良镇定地跟在驼队后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博罗尼都和卓目送着这个汉人的驼队离去,心里有一丝丝胆怯。刚才的这一幕,他一直在旁观,没说话更没有插手,这让他看到了很多的蹊跷。这时候,霍集占还仰脸躺在地上,一群大汉落魄地围在他的身旁。博罗尼都跳下马,走过去,对弟弟平静地说:“起来吧,你打不过人家。”
霍集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儿抹了一把脸,咬着牙齿狠狠地吼道:“他娘的,爷今天跟他们搏啦!”说着,吩咐身边十几个人:“有种的跟我上,把这几个人全杀了,一个也不留!”
十几个壮汉那股邪劲儿重新被鼓动起来,一声吆喝,打马追了上去。
这是一场血腥的搏杀,过程延续了一个多时辰。关家兄弟殊死搏斗,个个到最后一口气手里还握着家伙。霍集占的人一个个倒下了,眼看伤痕累累的霍集占凶多吉少,博罗尼都一咬牙也上了阵。
关大良的女人也是有功夫的人,她和自己的男人一起,为了保护两个孩子,拼命守护着那峰载着孩子的骆驼,结果一个倒在骆驼的左面,一个倒在骆驼的右面。就在霍集占的刀尖伸向孩子的一瞬间,身负重伤的女人大吼一声,扑上来咬住了恶人的手腕。气急败坏的霍集占捅死女人后,将女人的尸体一刀一刀戳成了蜂窝……
小小年纪的姐弟俩本来吓得大哭,见父母靠在骆驼边不动了,反倒止住了哭声。
霍集占带人向两个孩子逼了过去。这时,达吾提·买合苏提的祖先鄂对带着他的朋友们骑马赶到了。
阿什默特伯克打头,不由分说冲向了博罗尼都与霍集占。大小和卓兄弟不敢继续应战,博罗尼都拉着霍集占胳膊飞快地上马,急催一鞭跑开了。
欢乐中的斑斑血迹(3)
孩子们趴在关大良的身上,嘶哑的哭声让人心酸。鄂对扭过头去。关大良双眼直直地瞪着孩子,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你俩别分开,跟着这叔,他们是好人……”说完头一软,垂了下来。
第二章 后噶尔丹时代
引子
时间:2004年9月8日
地点:库车老成巴扎(集贸市场)
从历史上看,国家是不能分裂的。这里有两个意思。一个嘛,新疆和内地是整体,几千年了,感情上割不断;另一个嘛,边疆落后,这是事实,自然条件上的、教育上的、科技上的、卫生上的,还有人才,多方面的,没有国家支持,怎么能发展得快?事实明摆着嘛。不发展就落后。落后了、弱小了,人家就来偷、来抢、来欺负你。我们南疆这边,欧洲人来过,印度人、日本人也来过,俄罗斯人来得最多,文物啊、矿产啊,很多好东西,都给他们搞走了。俄罗斯干脆就强占土地。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伊玛木的往事(1)
达吾提的先人鄂对和热依姆那场充满血腥的婚礼之后不久,鄂对的舅兄伊玛木就再次告别亲人离开家乡。关于这位老兄离家上路的初衷和意想不到的曲折我们暂且不表,先说他辗转回到日夜牵挂的清军驻地哈密时的又一番惊险遭遇。
这一天清晨,哈密清军营伍照例是疲惫不堪的一夜戒备过来,弟兄们全都抱着兵器,蹲在铺位上不曾合眼。城守尉吕西坤大清早才脱了盔甲,伸伸懒腰,打个哈欠,钻出土城准备方便一下,忽见不远处的坡下那片苜蓿地里隐约躺着一个人。这人躬着身子,头埋得很深,看上去还在挣扎。吕西坤警觉起来,赶紧叫了两名老成点儿的兵士,一起跑过去查看。
这一看吓了一大跳,此人却是本营修武佐校尉伊玛木。只见他背上中了一箭,流的血已经湿透衣服。对面准部的守望哨所,最近的一个离这里还有小三里地,不用说,伊玛木准是背着这支箭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起码也跑了两里地,最后实在不行了,倒在本营前沿。伊玛木的身体虽然还在微微颤动,但手脚已经有些僵硬,少说倒下去也有两个时辰,还算发现及时,人勉强还有一口气支撑着。吕西坤急忙吩咐兵士们,将伊玛木抬到营伍中安置好,一面喂点盐水,一面找来营医给他拔箭救命。
吕西坤知道轻重,跨上快马一口气飞奔都统大营,把消息报告给哈密都统哈尔泰。哈尔泰一听,脸上的肉连跳不止,一分钟都没敢耽搁,轻衣小帽赶了过去,一直守在伊玛木的身边,直到他第三天醒来。
伊玛木醒来时,哈尔泰早支撑不住,已经在旁边的铺位上呼呼睡着了。一名小个子勤务兵喜颠颠地要去禀报吕守尉,被伊玛木叫住了。伊玛木将信将疑地问勤务兵:“我真的回到哈密营伍了吗?”
勤务兵高兴地直点头:“这还有假,你中了准噶尔营哨放的箭,要不是吕守尉发现得早,恐怕就没命啦!”
说话声吵醒了哈尔泰。他一看伊玛木醒了,一骨碌从铺上爬起来:“啊呀,你可醒啦!”他跑到伊玛木铺沿上坐下来。伊玛木急切地想说话,被哈尔泰制止了。他一面拉住伤号的手,一面吩咐去备饭:“饿坏了吧,吃饱了肚子再说……”
这一提醒,伊玛木还真的感觉到肚子饿了。这时吕西坤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条进来了。他和伊玛木多少有点交情,每天这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条都要端进来一次,看伤号没醒,就又端回去。据说这样多端几回,伤号虽然不吃也饿不坏身子。吕西坤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脸的疲倦,但看到伊玛木醒了,还是禁不住满面笑容,说:“你小子这条命真值钱,都统他老人家亲自守了你三天三夜啊!”
大家把伊玛木扶坐起来。一碗面条呼噜呼噜几口就吃完了,又要了一碗,又是几口见底,伊玛木这才抹抹嘴。哈尔泰吩咐吕西坤和那个勤务兵出去,把门关紧,房前屋后加两个岗哨,特别交代要吕西坤亲自守住门口,任何人不许进入。哈尔泰都统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这才小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禀大人,小的打听了天山南北所有朋友,都没找到钦犯线索。”伊玛木把早就想好的瞎话,如数抖落出来。他一边编着瞎话,一边用眼角瞟着哈尔泰的脸色,惟恐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对自己失望,便又正经八百地补充道,“临来那天有个朋友说,他在南疆库车那边好像……是见到过这么一个汉人……”
现在正有一个可怕的阴谋缠绕着伊玛木。这与达吾提的先祖鄂对和热依姆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必然在他们的命运深处烙下鲜明的印记。
也许您觉得不知所云,这没有关系。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连当事人伊玛木也是一头雾水。那么,哈尔泰都统似乎是事情的始作俑者。然而,谁又能保证他就不是那一道被看的风景?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大家都在没命地寻找,有的人在寻找财物,有的人在寻找时光,有的人在寻找机会,而有的人则在寻找人,没有谁可以是最终的谜底,而这恰好就是谜底。眼下,还是让我们闭上眼睛,着意体味一下那位可怜的哈密都统哈尔泰吧。
伊玛木的往事(2)
哈尔泰的耐心是有限的。于是这位都统大人急切地打断伊玛木,瞪着双眼追问:“你朋友见到的那个汉人,是不是带着一个女子,而且长得还很不错……你那朋友没说他去了啥地方吗?”
“小的付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再替小的打听着。小的是怕您老等急了,所以就先赶回来禀报一声。”
哈尔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嗨,你应该探明了准信才回来禀报嘛……你跟那位朋友怎么约的呢?”
“小的去找他,我们约好一个月之后在库车碰面!”
哈尔泰想了想,说:“也只好这样了,你先疗着伤吧,身体复原了再说。我去吩咐,把你那个洛阳姑娘接过来伺候你——本都统可没亏待她呀!”他轻轻地咂着嘴,脸上堆满失望,“你呀,你呀,叫我如何跟朝廷交代?!”
见都统如此郑重地提到朝廷,伊玛木多了个心眼,便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小的斗胆多问一句,这件事情对大人您真的是这么重要吗?”
哈尔泰一脸肃然:“当然重要!身为朝廷命官,只能想着舍生忘死为国家效力,为朝廷分忧,既然是朝廷有命,咱们这些效命疆场的人,责无旁贷嘛!”说着说着又沉下脸,“伊玛木,你得给我记住喽,这件事到此为止,外面对谁也不许说,说出去可要掉脑袋啊!”
伊玛木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神鬼莫辨的时候,已卷入皇宫内廷的麻烦之中。事情由来,据说原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丑闻:一个大内高手,在宫中采花问蝶,居然拐走当今皇后身边的姑娘!一向与皇上情深意厚的东宫娘娘,为了洗雪耻辱,下决心要捉拿逃犯,否则她还有什么脸面管束后宫,还怎么去心安理得承幸皇上呢?
可是,这件事又不能声张,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皇后娘娘只能悄悄寻找后宫的门径。她把事情交给了一个很难走露风声的人,这个人就是资深太监刘进忠,而哈尔泰只不过是刘公公手中的一个棋子而已。最初,都统大人是无利不起早,就是想谋个仕途的终南捷径罢了,后来皇后娘娘盯上了他,事情成败就不是简单一说的问题了。过去在郎卫营当差的经验告诉他,凡是不小心知道了禁宫秘密的人,就没有能够逍遥自在活下来的。
哈尔泰是前朝号称“西域王”的年羹尧安插下来的。本来他只是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