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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天色,离卯时还早呢,沈默便一闭眼,继续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朦朦胧胧中,听到门又开了,沈默没睁眼,却把耳朵竖起来。只听到李芳小声道:“李先生,方才当真万岁爷的面,也没敢往细里问您,请您务必跟我说实话,皇上到底得的什么病,为什么那么多太医都查不出来?”
“他们不是查不出来。”李时珍清冷的声音传到沈默耳畔,只听他淡淡道:“而是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李芳小声问道。
“因为皇帝根本不是生病!”李时珍淡淡道:“而是中毒。
“什么?!”听了这话李芳头都炸起来紧张万分道:“先生啊,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弄不好就是尸山血海啊……”
“不会的,”李时珍摇头道:“这个怨不着别人,因为皇帝是知情且自愿的。”
“啊……”李芳彻底糊涂了,苦笑连连道:“哎呦,我的李先生,您就别跟我打哑语了,说明白点成不?”
“我看皇帝的眼珠发乌、眼白发红,眼珠下面的眼袋呈青色,这都是水银中毒的症状。”李时珍叹口气道:“呼吸困难、长期腹泻,皮肤出现红色疱疹,这是金中毒的症状。”顿一顿又道:“头痛、头晕、失眠、昏迷、少尿,牙齿与指甲发黑,这是铅中毒……”
沈默在边上听了,心说我得那个乖乖啊,这得是怎样一个怪物啊,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于是更加不敢出一点声音了。
“怎么会这样呢?”李芳失神道,他跟了皇帝几十年,那是真有感情的。
“那要问问那些道士,”李时珍冷冷道:“他们用那些东西给皇帝炼丹,不中毒才怪呢。”说着低声说一句道:“我都佩服皇帝。”
“什么意思?”李芳问道。
“几十年如一日的吃这些东西,”李时珍道:“能一直撑到现在……”
李芳顾不得理会他言语中的不敬,而是关切问道:“那要不要紧,用先生的方子能不能治?”
李时珍道:“我那方子是用来排毒的,如果皇帝从现在开始,能戒了丹药,按照我的方子,内调外补,修炼气功,也许还能挺过这一关去;如果还继续服丹,纵使治疗保养得再好,也就三年五载。”他这人说话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李芳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他这样子,李时珍长叹了一声:“当年在太医院时,我就上书劝谏过,请皇帝不要信那些方士之术,更不可服用那些方士的丹药……这个道理,其实那些太医人人皆知,可是人人不言!”说着愤慨道:“我这个直言的,反倒成了不受待见的异类,所以才离开了那地方。”
“他们为什么都不说实话?”李芳紧皱着眉头问道。
“自私!”李时珍加重语气道:“这几十年人心败坏太快了!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前程地位,忘了忠孝节义。所以见皇帝对丹道痴迷,听不进反对的话,便揣着明白装糊涂,人人明白却人人不敢言,唯恐帝心震怒,祸及自身!”
“如此说来,那些太医也真该杀!”李芳气愤道。
李时珍却冷笑道:“难道只是太医的责任吗?满朝的大臣,还有那么多以理学自居的名臣,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没有一个人去劝皇上远离那些方士邪术。从大学士开始,全都为了一己私利而邀宠媚上,逢君之恶!我看大明朝的气数,也快差不多了。”
沈默真替李时珍捏把汗,心说这是说真话的地方吗?但李时珍就是那么个敢说话的脾气,这些话不说出来他就会憋死!
李芳这个尴尬啊,好在他知道李时珍只是个医生,便装做激听见后半截的。但他本打算让李时珍帮着劝劝皇帝的念头,也彻底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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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亮开宫门,沈默便与李时珍出去。回家的路上李时珍自然不会给他好脸看,沈默也自知理亏,在那小心翼翼的应承着,始终没让他发作起来。
回到家里,沈默笑道:“咱上们先去饭厅吃早饭吧。”
李时珍却看也不看他,直接往自己住的跨院去了,沈默只好摸摸鼻子道:“先睡觉也行……”
吃过早饭后,他准备回国子监看看,话说自从小病一场,还没回去过呢。但轿子还没出门,便被沈安拦住道:“老爷快去看看吧,李先生要走了。”
沈默赶紧下轿,往李时珍住的跨院去了,果然见他在那将书稿装箱,急忙按住箱子道:“李先生啊李先生,您对我有意见,就打我一顿,可千万不能走啊。” 现在李时珍成了皇帝和裕王的主治大夫,他要是一是了之,沈默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时珍挪开他的手道:“你不用担心,这边的事情不了,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说着看他一眼道:“我只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沈默重新按住道:“那又何必呢?”
“我想怎样就怎样,你无权限制我的自由吧?”李时珍道:“我可不想半夜里再被人绑架一会了。”
“绑架的事儿,我跟您道歉,要不然您真打我一顿得了。”沈默伸出脸道:“绝不还手。”
李时珍把他的脸推开,苦笑一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限制我的自由?”
“不是限制您的自由,”沈默正色道:“而是保护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笑话!”李时珍整一整衣袖道:“除了太医院的同行,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总不成那些太医拿刀来杀我吧?”
“太医不会,但刺客会。”沈默叹口气道:“这个月,府上已经抓了三波刺客,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怎么没有报官?”李时珍一愣道。
“移交锦衣卫了。”沈默道:“是锦衣卫的人叮嘱我,此事不要声张,因为背后的主使我惹不起。
“什么人?”李时珍不由问道。
“景王爷。”沈默也不跟他卖关子,沉声道:“你给裕王爷治病,就等于得罪了景王爷,他自然要想尽办法除掉你。”说着干脆坐在箱子上道:“既然我把你请来了,就必须得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不能走。”
听了他的解释,李时珍的表情柔和了些,也放低声音道:“我有必须是的原因……昨夜我给皇帝看了病,今天就不能住在你这儿了,不然会牵累你的。”
“我不怕牵累,”沈默开心笑道:“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您就踏实住在这,放心吧,我在皇帝那里还是有些不同的,不会因为这点事被疑忌。”
李时珍这才缓缓点头,没有再坚持要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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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宫,精舍的门窗紧闭着,李芳指挥着几个粗手太监,将一桶桶热气腾腾的药汤倒进一个硕大的浴桶里。因为不通风,精舍里白气缭绕,弥漫着浓重的汤药味道。
李芳和那些太监单穿一件袍子,还热得直冒汗,但再看看嘉靖帝,居然裹着厚厚的棉被还直打哆嗦……
待一切准备停当,李芳压低声音狠狠地威胁道:“要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你们几个就全准备好棺材吧!”唬得太监们赶紧摇头道:“奴婢们什么也不知道……”
李芳这才挥下手道:“都出去吧。”
太监们退下了,大殿里只剩下他和嘉靖两个人,李芳这才上前躬身道:“主子,准备妥当了,请您宽衣吧!”
嘉靖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芳便上前将皇帝扶起来,把那锦被解开,熟练地除下龙袍,不一会儿就将嘉靖脱得只剩条黄裤衩了……只见经年不见天日的嘉靖帝,果然生得白皮嫩肉,只是在他的四肢和躯干上,有一个个红肿的斑点,有的甚至在流脓。
嘉靖抱着膀子直打哆嗦,李芳赶紧扶着他往桶里下,刚伸进一条腿去,嘉靖便痛的皱起眉头来,但是他……忍了,闭眼咬牙缓缓坐进去,也不知是烫的还是痛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李芳赶紧问道:“主子,没事儿吧?”
嘉靖紧闭着眼摇摇头,却依然没有说话,看起来似乎在咬牙强撑一般。
李芳担心的看了一会儿,估计能撑住了,便拿条洁白的毛巾,沾了药汤为皇帝小心的擦拭起来。
他虽然小心,但每擦一下,嘉靖的眉头都要紧皱一下,显然十分的痛,看样子随时会忍不住。李芳一边擦着一边小声安慰道:“主子忍着点,李先生说了,这药灵验的很,尤其是头几次,可管用了。”
嘉靖点点头,便眼含着泪花,继续忍耐下去……忍着忍着也不知是不疼了还是麻木了,反正没那么难忍了。他也终于有心情,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他看到那些红肿的疱疹,已经没没有刚才那么红也没有那么肿了,身上也感觉舒服多了,不由兴奋道:“搓,使劲搓,再使点劲……哎呦呦,你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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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罢,吕芳为嘉靖轻轻擦干了身子,轻声问道:“主子,您感觉怎样了?”
“唔,松缓多了,头也不疼了。”嘉靖活动下双臂道:“这个李时珍,确实很厉害啊,要重赏!” 说着又皱眉道:“这样的人才,太医院怎么就留不住呢?”
李芳轻声道:“李先生医术高明,但性格强硬,不太合群。”
“有本事的人嘛,有脾气是很正常的。” 嘉靖却道:“太医院那群废物倒是性格好,可有什么用?”说着下令道:“传旨下去,李时珍即日重返太医院……所有的职务随便他挑,谁要是敢说一句怪话,赶出京城,永不叙用!”
“奴婢替李先生谢恩了。”李芳替李时珍磕头,见皇年高兴,心说我得把李先生的话,适当的说说,给陛下提个醒。
但还没张口,便听嘉靖又道:“他是住在沈默家吧?”
“主子真是好记性!”李芳点头道:“李先生现在确实住在沈大人家。”
“那也算他举荐有功了。”嘉靖点点头道:“升他为国子监祭酒吧,人家好好的封疆大吏,回了京却穿起蓝袍,实在是说不过去。”自从鄢懋卿出事儿后,嘉靖愈发觉着沈默的好,甚至动了让他重新下江南的念头。
“主子,国子监祭酒可是四品官,”李芳小声道:“最后还是部议吧,不然沈大人脸上无光啊。”
“什么破规矩!”嘉靖哼一声道:“窃主上之威福!”但实在不想多事,只好屈服在高级官员由大臣们推举的成例下,没好气对李芳道:“跟内阁和吏部打声招呼,就说是朕说的。”
李芳恭声应下,又想再提那事儿,却听的外面陈洪的声音道:“主子大喜!”
“何喜之有?”嘉靖最近闹心,所以对喜讯迫不及待。
“那几个试丹的太监出来了,全都安然无恙!”陈洪回禀道。
“是吗?!”嘉靖一拍脑袋道:“最近是病糊涂喽,把这茬都给忘了。”说着高声道:“快把人带来给朕瞧瞧。”
“就在外头呢。”陈洪喜气洋洋道:“你们快进去吧。”
大殿们开了高矮胖瘦四个太监鱼贯而入,山呼万岁后,跪在嘉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