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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经过这几年磨砺,明军至少敢跟倭寇进行野战了,这不能不说是种进步……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依旧是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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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下来后,沈默命令城上举火如昼,照得城外半里内纤毫毕现,一旦发现有倭寇出现,便梆锣震天,铳炮络绎而发。
但他知道城太大,纵使如此全神戒备,也难免百密一疏,被倭寇钻了空子。与其那样,还不如故意漏个破绽,引诱倭寇来攻呢。他便命人将城墙几处偏僻地方的火把熄灭,让城外看上去,好似是他的防线漏洞一般。在暗地里,却用绳索将擂木悬于垛外,悄悄等着倭寇前来。
下半夜时分,果然有倭寇偷偷从这几处地方登城,都快爬到城垛上了,便听到城上守军一阵怪笑,放开了绳索,那些带着无数长钉的擂木便轰然而下,直接将偷袭的倭寇砸堕城下而亡。
如是折腾了一夜,倭寇一点便宜没占到,还弄得疲累不堪,士气衰落下去。
徐海知道遇上硬点子了,他深知自己的部下,不怕打硬仗,但怕打长期的消耗战,因为前者凭着那股子彪悍之气,便可以撑过去;但后者却要富有牺牲精神才行……出来混倭寇的,都是想要让自己快活的匪徒,可不愿单单做卖命的炮灰。
思来想去,他决定今天再猛攻一天,如果还不行,便先退下,召唤徐洪、叶麻、辛五郎他们过来,从四面攻城。其实此时他已经意识到,苏州城这块肥肉独吞不得了,但海盗的贪婪让他没法当机立断,而是还想再尝试一下。
这一尝试,便让他又折了近千人……
经过最初的紧张后,沈默很快适应了这种守城战,他那天才的大脑终于可以灵活运转,想出许多了奇思妙想,阻止倭寇攻城。比如他命人取来一二百斤的大石,放在城垛上,当倭寇爬上来,便推下去,往往一杀就是一列,威力十分惊人。他又命人将城垛上,迭以碎砖加高数尺。当倭寇登垛,爬到碎砖上时,只消一掌,便能将碎砖与倭寇同时推下去,同样可以砸伤一片。
如此种种,完全超脱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消极防守,充分利用居高临下、物资丰沛、人手充足等有利条件,积极主动的击杀敌军,却令己方的伤亡减到最低。
王氏见沈默昨日还紧张的面色发白,今天便已经挥洒自如、指挥若定了,不由感叹“后生可畏”,也收起了对这个文弱书生的轻视之心。
到了下午时分,徐海突然吹响了收兵的海螺,王氏笑道:“恭喜大人又守住一日。”
沈默却摇头笑笑道:“不,守城战到此结束了。”
“哦,您是说?”王氏吃惊道。
“不错,”沈默点点头,目光南望道:“戚将军他们,应该已经凯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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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估摸的不错,却说那徐洪为假消息所惑,完全落入了沈默的彀中。他率领部下,趁着苍茫大雾,径直往南去了。如果徐海在场,肯定不会让他去,可惜王江泾一战,徐海输得太过彻底,没有几个手下活下来,徐洪身边,就没有一个经历过那次惨败的,也就没人能告诉他,吴江那个鬼地方,可千万去不得。
所以徐洪怀着满心的将功折罪,径直南下嘉兴,这天夜里便到一条河道甚阔,但河水甚浅的大河边上。徐洪便让手下在河边和衣而卧,等到明日天亮时,或者找船过河,或者泅渡过去。
他们已经狂奔了两天两夜,纵使都生着双铁脚板,却也疲累欲死,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全都沉沉睡去。徐洪睡着了便做起噩梦,他梦见戚家军把他的手下全部杀光,最后只剩下他一人,被无数兵刃指着,吓得他一下子坐起来。
听到身边如群蛙争鸣般的鼾声,他这才松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梦。”便听呼噜声越来越响、越密集,竟如万马争奔,征鼙震地一般,徐洪不由骂道:“呼噜打得这么响!”转眼突然惊醒过来,猛然抬头望去,便见上游白茫茫一线,大水骤然而至!
“发大水了,快逃啊!”不止他看见了,也有些没睡着的倭寇发觉了,全都蹦起来,拼命往远离河岸的方向跑。但大多数人睡的正香,一下被吵起来,听说发大水,便跟着乱跑,却如无头苍蝇似的八面乱窜,相互践踏者、随波逐浪者,不计其数。
徐洪醒得早,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退到远处避水,此时天蒙蒙亮,他举目四看,只见水上尽是浮尸,手下数千人则被大水分隔在一个个已成孤岛的高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啊!”徐洪气急败坏的叫喊。
话音未落,上游处响起战鼓声,一艘艘战船趁水而下,上面站满了手持弓箭火铳的大明士兵,那些孤岛上的倭寇,见四下无路,料不能逃,都磕头称“愿降”。
但王崇古和刘显都恨死这帮倭寇,竟是一个俘虏都不要,命人将他们射杀。
一见没了活路,倭寇的凶性被激起,纷纷跳入水中,游向官军的大船,愤然与明军接战。
明军这下弄巧成拙,慌忙射杀起来,但倭寇一旦入水,可比在岸上难瞄多了,不少船上都爬上了倭寇,明军只好白刃肉搏,自平明战至日中,付出几艘船被凿沉、几百军士被击毙的代价,才将这些倭寇消灭殆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那徐洪领着身边的一千多倭寇,也顾不上被困在水里的,便急忙掉头逃窜,却迎面碰上一支劲旅,看到那面迎风招展的“戚”字大旗,他心头升起一丝绝望,暗暗道:“看来梦是凶兆,我今日要完蛋了。”
一下子斗志全无,对左右道:“那日我们士气正盛,都不是此军的对手,今天已如丧家之犬,就更加无奈了。”左右都埋怨道:“大敌当前,二将军说话太不吉利。”
“说得再吉利,也是打不过”,徐洪苦笑道:“还是算了吧,总归兄弟一场,你们把我绑了,去投降吧。”
“二将军,方才那些弟兄要投降,您可看到什么下场了。”边上人都道:“与其那样,还不拼个痛快呢。”
“让你们没事读点书,没一个听的。”徐洪指着对面一面大旗道:“上面写着“投降免死”四个大字。”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道:“那就委屈二将军了。”便不再客气,将其五花大绑,押到对面阵前,口称“爷爷饶命。”
戚继光果然没有下令屠杀,而是命人将他们的兵刃卸了,用长绳绑起来。
自己则睥睨着一脸灰白的徐洪,冷笑道:“你就是徐海的弟弟?”
“是的。”徐洪点头道。
“你们兄弟俩也不过如此”,戚继光撇撇嘴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你瞎说”,徐洪向来视乃兄为偶像,大叫道:“我兄长比我厉害多了,你们谁都打不过他!”
“厉害?我看是吹牛皮厉害吧?”戚继光哈哈大笑道:“现在也不怕告诉你,徐海已经众叛亲离,覆灭之日指日可待了!”
“不可能!谁也不会背叛我哥的!”徐洪愤怒道。
“那请问”,戚继光冷笑道:“我们怎么会提前得知你的行军路线?提前在此设伏呢?”
徐洪的面色一下煞白,他想到了几种可怕的可能:“难道叶麻、辛五郎他们反水了?”
第八卷 书生何须百万兵 第四六八章 铭志
到中午时,战斗结束。徐洪的四千人马被淹死、杀死了大半,余下八九百人,尽数投降了戚继光。
与急着回防的刘显和王崇古打过招呼,戚继光便押送着俘虏,回师苏州城。大部分俘虏用绳子拴在一起,但徐洪那样的大头目,还是得到了优待,不禁没有被绑住手脚,而且在谎称自己大腿拉伤后,还得了一辆牛车,可以不用双脚赶路。
躺在硬邦邦的板车上,徐洪仰面望着天空的乌云,心中也一样满是阴霾,他在仔细琢磨,这次为什么会遭到明军的伏击,听那戚继光的意思,是因为明军提前得知了他们的行军路线,才让自己一头掉进这个陷阱里的。
“可又是怎么泄露的呢”,徐洪咬着根稻草,心中分析道:“大家分头领兵在外,大哥与他俩的关系又不睦,凡事不可能跟他们商量,他们也不大可能从我大哥那,得知我的进兵路线……除非……他想到一种可能,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那便是命令他南下嘉定的罪魁祸首——徐海写给他的信。
徐洪仔细看看信封里面藏着的信号,没有任何问题,再仔细端详那封信,看着看着,竟真让他看出一点端倪来——这封信的笔迹,确实字字都是他大哥的笔迹,但放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想得脑子疼了,便昏沉沉睡着了。但路面不平,大车难免磕磕碰碰,不一会儿又把他磕醒了,一睁眼,感觉阳光有些刺目,便随手举起信件,想要遮住阳光。
谁知这一举,他不由呆住了,只见那平视时很正常的信纸,在阳光下从背面看,竟然有好几处地方凹凸斑驳,明暗不均!果然有玄机!
徐洪瞪大眼睛,仔细瞄着那几处要厚一些的地方,才发现上面的字是粘上去的,他大哥肯定不会为了解决纸张,干出这种事儿,那就是有人捣鬼了!
“果然有内鬼!”徐洪强忍住砰砰的心跳,把那封信小心收起来,因为他激动的动作,已经引来看守的瞩目,还是想法脱身了再说吧。
到了晚上,要宿营一夜。部队安营下寨、生火做饭,自不必提。
一般犯人吃的是窝头咸菜,徐洪又得到了优待,可以喝咸菜窝头切碎了煮的粥……他毫无怨言。吃完了就乖乖去睡觉,等到半夜里,起身对看守他的士兵道:“我要上茅房。”
士兵被他叫醒,一脸不情愿的嘟囔道:“吃窝头也能拉出屎来,你还真幸福。”便起身带着他,到了营地边上道:“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吧。”
徐洪便找个远远的草丛,解开裤带蹲下,悉悉索索了半天,才用商量的语气道:“您老能不能转过,有人看着我屙不出。”
“还挺讲究呢。”士兵嘟囔道,但还是依言将目光偏向别处,他也许是困极了,竟然靠着棵大树打起了盹。
“好了没有?”等他睡得差不多了,便扯开嗓子道,只是怎么听着都像是“跑了没有。”
不负他的期望,徐洪果然已经跑了,“还真是配合呀!”那士兵小声啐一声,这才大叫道:“不好了,徐洪跑了!”
营地里乱成一锅粥,士兵开始四处追捕。但徐洪仗着水性好,已经消失在纵横的河网中,再也不见踪迹……
当戚继光的军队回到苏州城,徐海已经得到消息撤退了,把部队安顿下来,他便带着亲兵进城了。那个看守徐洪的士兵,竟也紧紧跟在他身边。
到得府并街,那士兵问道:“大哥,是先回家,还是先去伍大夫巷?”
戚继光一阵沉默,摇摇头道:“先去府衙。”
“哥,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那士兵其实是戚继光的弟弟戚继美,王氏把他一手带大,还典当了全部的陪嫁首饰,给他娶了媳妇,所以在他心中,嫂子就像母亲一般,自然要为她鸣不平。
“哎,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戚继光小声道:“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