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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已过,却仍不见王老虎的身影。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便听到一阵粗豪的大笑声从河上传来。大伙循声望去,便见一艘悬挂着虎头旗的大船顺流而下,船头上立着一个短衣襟;小打扮,铁塔般的汉子。他穿一身窄袖湖蓝裤褂,腰里扎着宽大的牛皮腰带,虎头刀斜挎在腰带上,双眉粗重,面色黝黑,一双眼瞪得有若铜铃。正是那虎头会魁首王贵发!
看到此等人物,沈默不禁暗暗喝彩,心说:‘却要比穿那不伦不类的儒衫,要强上许多倍!’
大船稳稳停在码头,便听那王老虎放声笑道:“诸位久等了。”他也不下来,就在船上大声道:“请二位赞公和沈公子一起上船,我们去江心看过。”
两位县丞,沈默沈京,还有几位在场士绅,依言登上了大船。
侯县丞笑道:“我说通达兄,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王老虎沉声道:“赞公稍候,马上便知。”说着大手一挥道:“开船!”大船便缓缓启动,向下游江心驶去。
有些围观群众上了船,但大部分是在岸上跑,人们都对接下来的光景十分好奇。
大船驶出二里,河流陡然湍急起来,却是到了河道拐弯的地方!
沈默见操舵的船老大一下子紧张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河面,仿佛有什么危险要发生一般,他不由握紧了栏杆。
尽管水手们全力控制,但大船仍以相当高的速度通过弯道。还没等船上人松口气一株枝繁叶茂的粗大树木,便迎面而来,仿佛要与大船撞上一般!
船上乘客不由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许多人甚至害怕的闭上眼睛。只听那船老大大喝一声,将船舵往东猛的一打,大船便与那大树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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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始至终,王老虎便一直斜瞄着众人,他见两位县丞骇得面色苍白,几个士绅干脆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但他看到沈默却一直泰然自若,与其相伴的那个青年更是兴奋地大呼小叫,嚷嚷着要‘再来一次。’
王老虎暗暗点头,高高举起了大手,船老大便会意的高叫道:“江心下锚!”水手放下左右两块巨大的石碇,又用数根粗大的毛竹在船头撑住,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船停下,但甲板上颠簸的更厉害了。
王老虎如履平地,走到沈默面前,伸手指向身后那棵四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树道:“沈公子请看,这妖树是否是个祸害?”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对从上游而下的船只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不错,这棵大树据说太祖年间便长在这了。”王老虎面色严峻道:“起初人们只当它是个光景,并没有在意,谁知这树越长越粗,同时河道又越来越窄,一下子成了个祸害!”
侯县丞也明白王老虎的意思了,点头接着道:“行船驶过这里,屡屡撞上大树,每年都有十几条性命扔在这里。”说着一指树上挂着的道道白幅,还有些法师符咒,供果贡品道:“这都是枉死的鬼魂啊!”
“为什么不除树呢?”沈京奇怪问道:“嫌麻烦吗?”
侯县丞苦笑道:“本县不知下了多少回决心,做了多少次尝试。但决心归决心,难题还真没法解决。派出除树的民工望树兴叹,都说树干在水中,十分牢固,无法挖出……不除树干,仅锯掉树冠更加危险,所以便一直这样僵持着。”
“我们虎头会也组织好手下水,想从水下砍断这树。”王老虎沉声道:“但这一带的河水急而深,树干又粗又硬,根本伤不到它的分毫,反而折了两个兄弟。”说到这里声音嘶哑,眼圈通红,显然是动了情:“我王某人虽是黑道,但一生最崇拜的却是咱们绍兴的阳明公,他老人家说‘想到就要去做!’我既然动了心思,就一定要把这祸害给除去!”
‘想到就要去做?’沈京不信了:“阳明公啥时候说过这话?”
沈默微笑道:“是‘知行合一’,王大官人将其通俗化了,但意思不差。”
听到这句评价,王老虎十分的高兴,连带着对沈默的那点怨气也轻了许多,一拍胸脯道:“只要公子能把这个祸害除了,俺当即告负,立刻放人!”
沈默肃容道:“为父老乡亲除害,沈默义不容辞!”
两位县丞和乡绅们也纷纷道:“但有所需,公子尽管吩咐!”
沈默点点头,望着屈曲盘旋、高出水面的老树,轻声道:“待我想个法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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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绍兴人都知道,第二道题目是水中除树!这可不比前一道纯属弄性尚气,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对那王老虎的评价不由提高了不少,也不禁为沈默暗暗捏一把汗,几十年都解决不了的老难题,你能三天就想出来吗?
“小姐,能想出来吗?”殷府后院绣楼中,画屏再一次缠上了她家小姐:“这次可一定要想出来啊。”上次因为自家小姐没想出法子来,她都无颜去见沈默。后来人家自己悄没声的解决了,让画屏姑娘又高兴又郁闷,又自豪又不服。这次一打听到题目,便急吼吼送给小姐,语气中还有‘请务必争口气!’的意思。
殷小姐正坐在桌前,握着细细的画笔,在一张摊开的画纸上勾勒着沈默,闻言又好笑又好气,不由轻笑道:“你这丫头,快去跟着那小子过去吧,真是女生外向啊!”
“没有啦,小姐。”画屏忸怩道:“人家就是不想在输给他了!”
这话可说到殷小姐的心坎上了,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于自己没做出第一题,而那小子却做出来了,心里颇为憋气。正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抢在他前头,好好出出这口气呢!
其实一听到题目,她便将手头的活计放下,摊开纸笔,细细勾画起来,想要想出一个妥帖的法子来。
殷小姐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决不能再输给那个从没见过的小子了!
从早晨一直坐到晚上,连午饭都是在闺房里用的,当画屏第三次催促她该就寝时,殷小姐突然举起了白皙的小拳头,在空中晃了晃,浑身都洋溢着兴奋之情!光彩无比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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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二道题 (中)
“成了吗,小姐?”画屏惊喜问道。
“嗯。”殷小姐活动下酸麻的腰背,疲惫道:“明天你将这张图给他送去。”
画屏赶紧过来给小姐轻轻捶背,笑逐颜开道:“小姐可真厉害呀真厉害。”
殷小姐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噗嗤一声轻笑道:“死丫头,前几天还不知怎么怪我呢。”
“那哪能呢?”画屏笑嘻嘻道:“小姐最好了。”
“真的没有?”殷小姐呵呵笑道:“那几天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一点小幽怨而已。”画屏丁香微吐,扮个鬼脸道。
“不过说真的,他对你怎么样?”殷小姐轻声问道:“不好我可不干。”
“那叫一个千依百顺啊,让他往东不敢往西。”画屏红着脸道。吹牛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有着充分理由的时候。
“这样啊。”殷小姐微笑道:“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约束他,不然将来没什么出息,吃苦受累的还是你。”
“不听不听……”画屏娇笑着阻止小姐往下说,拉着她的胳膊道:“睡觉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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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伺候着小姐洗漱用餐完毕,她便迫不及待的溜出去,直奔沈家大院。这一路上是得意的笑,得意地笑啊……等到了沈家后门,才想起要保持矜持。画屏姑娘深吸口气,把自己端起来,朝门子庄重的一笑。
门子也笑道:“姑娘许久不来了。”
“是有几天没来,最近挺忙的。”一边答话,一边进了院子。
到了闻涛院前,先在月门洞外往里瞅了瞅,见那七姑娘并不在天井中,她这才蹑手蹑脚进去,小心翼翼的上楼,唯恐惊动了她。
过了二楼,上到三楼的楼梯,画屏姑娘刚想松口气,却听到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那熟悉的破锣嗓子便响起来:“画屏姑娘又来找我们小相公了……”
七姑娘再一次拉住她,满脸感激的夸赞小相公‘心地好’、‘本事大’、‘将来出息顶呱呱’,其间又数次重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理念。直到沈默闻声下来,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朝沈默问声好,便识趣的退回屋里了。
“吃过早饭了么?”揉揉惺忪的睡眼,沈默含糊问道。
“太阳都快晒到西墙了,”画屏撅着嘴道:“该问人家吃午饭了么。”
抬头看看天,被刺眼的阳光耀了一下。沈默捂住眼,讪讪笑道:“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说着顺手关上门,呵呵笑道:“里头太乱,就不请你进去了,等我洗把脸,咱们出去走走吧。”
画屏自然求之不得,点头道:“我到外面等你。”说完便快步溜出去了。
没让她久等,沈默便洗脸刷牙穿衣完毕,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门口。
见他没有穿那身新衣裳,画屏感到有些失望,又有些如释重负……她就是不愿意看到沈默穿得板板整整,那样会让自己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还是这样好,破破烂烂的穷小子一个,怎么看怎么自在。’画屏姑娘心中道,但嘴上还要埋怨道:“怎么不穿新衣裳?”
“有好的谁愿穿破的?”沈默哈哈一笑道:“只是总得换洗一下吧。”
“哦。”画屏姑娘点点头,鬼使神差道:“下次我再给你带一身换洗衣服过来……”说完了便想抽自己一嘴巴,心说画屏啊画屏,要是他一年到两头都那么光鲜,你可怎么办啊!
“千万别。”沈默赶忙摇头道:“前院给我量身订做了两套,不日就能送过来,再多就浪费了。”
“哦。”画屏有些小失落道。不知怎地,没见到沈默的时候,她会十分的思念,干什么都在想着他,就连睡觉也不忘了。可一见到真人,便感觉非常的拘谨,手脚都放不开,说话都不利索。
沈默不知她为何一下子低沉了,但想必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了吧?心中还是歉疚的,便笑嘻嘻道:“你送我衣服,我请你吃饭吧。”
画屏摇摇头,却想到他还没吃早饭,便改口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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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街上。仅仅拐个弯,便看到道左长长的一排小吃摊子。江南物宝天华,富裕程度要远超其它地区,而绍兴又是江南最殷实的几个城市之一,即便是街边的小食摊,也要比其他地方干净讲究许多。
此时天色着实不早,但这些小摊的生意依然不错,食客们神态安详的边吃边聊,有的吃完了也不着急离开,便沏一壶茶,继续着未完的话题。
没有人催,也没有人赶,人们就这样悠闲的怡然自得。
沈默摸了摸怀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