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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学什么?”马西莫插口道。
“ 在学校里我们什么功课都学,”我拘谨地说。
“ 我想她喜欢历史,”父亲告诉他们。“ 也是一个不错的游客。”
“ 喜欢历史?”马西莫又往吉尤莉亚的杯子添了那种石榴红或者暗血色的酒,给自己也添了。“ 像我和你,保罗。我们给了你父亲这个名字,”他对呆在一旁的我解释。“ 因为我受不了那些你们那种没劲透了的英国人的名字。对不起,我就是不能忍受。保罗,我的朋友,你知道他们最初告诉我你放弃了自己的学术生涯去全世界游说时,我死也不信。我对自己说,噢,原来这家伙不喜欢读书,更喜欢演讲啊。这个世界又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学者,你的父亲。”说完,他都没问我父亲就给我倒了半杯酒,然后拿起桌上的水壶,往杯里加了些水。我开始喜欢他了。
“ 你胡吹乱侃啦,”父亲心满意足地说。“ 我喜欢旅行,旅行是我喜欢做的事。”
“ 噢。”马西莫听了直摇头。“ 你啊,教授先生,你可是说过你会是一名最伟大的历史学家的。我的意思倒不是说你的基金会不成功。”
“ 我们更需要和平和外交,而不再去研究那些无人问津的鸡毛蒜皮,”父亲笑着反驳说。吉尤莉亚在餐具柜上点了一盏灯笼,把电灯灭了。她把灯笼拿到桌上,开始切开托塔蛋糕,我一直努力不去瞪眼看它。在锋利的刀下,蛋糕的表面像黑曜石一样闪闪发光。
“ 在历史学中,不会有什么鸡毛蒜皮。”马西莫对我眨眨眼睛。“ 另外,连伟大的罗西也说你是他最好的学生,我们其余的人难讨这家伙的欢心。”
“ 罗西!”
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父亲在吃点心,他不安地瞥了我一眼。
“ 那么你知道你父亲辉煌的学术生涯啦,小姐?”马西莫的嘴里被巧克力塞得鼓鼓的。
父亲又瞟了我一眼。“ 我跟她讲过以前的一点点事,”他说。我听懂了他话里隐含的警告。不过,才过一会儿,我觉得那警告更可能是说给马西莫听的。因为马西莫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脊椎凉嗖嗖的,父亲连忙去谈政治了。
“ 可怜的罗西,”马西莫说。“ 一个悲壮,完美的人。想到自己认识的人就那样———呼地———失踪了,真是奇怪。”
。 。 。
第二天上午,我们站在一个沐浴着阳光的广场上,那也是全镇的最高点。
“你有问题要问我吗?”父亲说。
“ 不,我只是想知道罗西教授。”我把吸管插进橙汁里。
“ 我想是的。马西莫太不注意了,竟然说起这个。”
我害怕知道答案,但还是要问。“ 罗西教授死了吗?马西莫说他失踪了就是说他死了吗?”
父亲的目光越过阳光照耀的广场,望到对面的咖啡馆和肉店。“ 是也不是。呃,说起来令人心碎。你真的想听?”
我点头称是。父亲飞快地朝我们周围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 好吧。”父亲终于说道。
第六章(1)
你看,父亲说,那晚罗西给了我那包文件包,我笑着离开了他办公室。在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应该阻止他,或者应该回去再和他谈谈。我知道这种感觉只是由于我们奇异的谈话内容所致,那是我生命中最奇异的事了,所以我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系里另外两名研究生走过,他们在热烈地交谈着什么,罗西关上门前他们还和他打了招呼,又急匆匆地朝我身后的楼梯走去。他们热切的谈话让我觉得我们的生活一如既往,但我还是感到不安。我书包里那本龙书无异一块烧红的烙铁,现在罗西又给了我这袋他自己的笔记。但我实在累,不管它们说的是什么,我都无法面对。
我出到路上,问自己,我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导师,不相信他的学术观点呢?那样的话,我们一起做的所有工作不是都要受到质疑吗?我已经整理好了论文的前面几章,整整齐齐地放在家里的书桌上,想到这儿,我不禁发起抖来。如果我不相信罗西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一起合作吗?难道我要把他当成疯子吗?
也许是我一直在想着罗西,我经过他窗下时,绝对相信他的台灯还亮着。无论如何,我踏进从他窗口投射到街上的那片灯光,正要朝我自己住的方向走去。突然,我脚下的光圈消失了。刹那间,恐惧从头到脚席卷而来。前一秒钟我还走人行道上那片灯光中,一边在沉思,后一秒钟我就呆在原地,不能动弹了。我同时意识到两件奇怪的事情。第一,尽管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上千次,我从未在这条哥特式教学楼之间的人行道看过这灯光。我以前从未见过这光,因为那时有路灯。现在可以看见了,因为所有的路灯都灭了。我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刚才最后的脚步声好像还在回响。街道上一片漆黑,只有从罗西办公室里投射下来的那片残碎的光这。十分钟前我们还在他的办公室里谈话。
我的第二个想法,如果两个想法有先有后的话,向我袭来,令我犹如瘫痪一般,停住了脚步。我说袭来,因为它就是那样进入我的视线的,不是进入我的理智或者我的本能。就在那一瞬间,我独自站在街上的时候,我的导师房里温暖的灯光熄灭了。也许你觉得这太正常不过:下班时间早过,最后一个离开的教授熄灯准备离去,于是街灯不太亮的地方变暗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盏普通的台灯不可能会那样熄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后面疾驶过去,扑灭了光源。然后,街道彻底黑了。
有一刻我停止了呼吸,惊恐地回头去看那黑了灯的窗口。但在黑暗的街上,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冲动地跑过去。我刚才出来的那扇门关得紧紧的,楼的正面看不到别的地方还有灯亮着。都这么晚了,照理说门应该是被出来的人锁了的———那样很正常。我站在那儿犹豫着,只想跑到其他门去看看。可是,路灯这时又亮了,我焦躁不安。那两个跟在我后面出来的那两个学生不见了,我想他们一定是往另外的方向走了。
现在,另一帮学生一路笑着走过去了,街上不再显得荒寂。如果罗西出来看见我等在这里怎么办?他刚关了灯,锁了办公室的门,肯定就要出来了。他说他不想再和我讨论我们一直在讨论的问题。我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如何跟他解释自己不可理喻的恐惧呢?他都说了不要再提此事———也许是不再谈所有恐怖的话题?我觉得很尴尬,连忙在他可能赶上我之前回到了家。到家后,我把他给我的文件袋放在书包里,没有打开,就径直上床了———尽管整夜都没法安睡。
接下来的两天我很忙,没去看罗西给我那些文件。事实上,我尽量不去想那些神秘的古书。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系里一位同事在图书馆拦住我问,“ 你听说罗西出事了吗?”他抓着我的手臂,把我转了一圈才拦住我,因为我走得很快。我大吃一惊。“ 保罗,等一下!”是的,你猜对了,是马西莫。他读研究生时就是个胖子,还是个大嗓门,也许比现在还大。我抓住了他的手臂。
“ 罗西?什么?什么?他怎么啦?”
“ 他失踪了,不见了。警察正在搜他的办公室。”
我一路跑到办公楼。那里看起来很正常,在傍晚的阳光中显得有些朦胧,楼里挤满了从教室出来的学生。在二楼罗西的办公室里,城里的一名警察正在和系主任以及几个我从没见过的人讲话。我到那里的时候,两个穿黑夹克的人紧紧地关上罗西的书房,朝楼梯和教室走去。我挤过去问警察,“ 罗西教授在哪里?他怎么啦?”
“ 您认识他?”警察从他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来。
“ 他是我的导师。我两个晚上前还来过这里。谁说他失踪了?”
系主任走过来和我握手。“ 对这件事你知道什么情况吗?他的管家中午打电话来说他昨晚和前晚都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说要回家吃饭。她说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他今天下午还缺席了系里的一个会,事先也没打电话,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另外,一个学生过来说他本来和罗西约好了在他上班的时候来见他,但一来就发现门锁了,没有人在。他今天本来要上课的,也没有上。最后我只好叫人打开他办公室的门。”
“ 他在吗?”我尽量平静地问道。
“ 不在。”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撇下他们就向罗西的门冲过去,但警察的一只手臂挡住我的去路。“ 别急,”他说。“ 您说您两天前的晚上还在这里?”
“ 是的。”
“ 您最后见到他大概是几点?”
“ 八点半左右吧。”
“ 您当时看见有其他人在吗?”
我想了想。“ 是的,只有系里的两个学生———我想是伯特兰和伊丽莎。他们是同时离开的。他们走的时候我也走了。”
“ 好的,把这个记下,”警察对一个手下说。“ 那天您注意到罗西教授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我能说什么呢?是的,的确有———他说吸血鬼是真的,德拉库拉伯爵就在我们中间。他还说我也许从他的研究中继承了一个诅咒。然后我看见他房里的灯好像是被一个巨大的———
“ 不,”我说。“ 我们在谈我们的论文,一直坐着谈,谈到大概八点半。”
“ 你们是一起离开的吗?”
“ 不是。我先走的。他送我到门口,然后回办公室。”
“ 您走的时候在大楼附近看见了什么可疑的东西或者人没有?听到了什么?”
我又犹豫了。“ 没,没什么。街上曾有一下子全部都黑了。路灯都灭了。”
“ 是的,那个我听说了。但您没有听见什么或者看见什么异常的东西吗?”
“ 没有。”
“ 到目前为止,您是最后一个见到罗西教授的人。”警察说。“ 一定好好想想,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有没有谈到郁闷、自杀,或者任何类似事情?有没有提到要出门,去旅行什么的,比如说?”
“ 不,没有。”我老实说。警察狠狠地看了我一下。
“ 我需要您留下姓名和地址。”他都记了下来,转头去看系主任。“ 您可以担保这年轻人吗?”
“ 他从不说假话。”
“ 好的,”警察对我说。“ 请您跟我进来,如果您看到屋里有什么异常的东西,特别是与两天前不同的东西,告诉我。什么也别动。事实证明,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大多数都是可以预测的。家里有急事啊,精神突然有点儿不对劲啊———他可能过一两天就会回来。这种情况我见得多啦。但考虑到桌上有血迹,我们还是不想贸然行事。”
桌上有血?我两腿有点儿发软,但还是跟在警官后面慢慢进了门。
警官让我面对窗户,说,“ 抬头看!”
书桌上方,在洁白的天花板上,有一道五英寸长的擦向一边的污迹,像是要指向外面的什么东西。“ 这也好像是血。别担心。它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罗西教授的。即使搭个凳子,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地摸到天花板也是不可能的。我们化验了所有的东西。现在,您好好想想,罗西教授那晚提到有什么鸟进来了吗?”
我花了几秒钟干巴巴地讲出这个简单的字:“ 不。”但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