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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招手唤道:“折姑娘。”
折姑娘讶然抬头,一见是他,双眉微微一挑,脸上便露出喜色来:“是你?丁管事。”
丁浩笑道:“在下以为姑娘已回了府州,想不到还在这里。”说着便迎上前去。
人群中几个大汉迅速向他贴近过来,但是折姑娘抬手捋了捋鬓边发丝,随意一挥放下,那几个大汉已然止步,身姿动作又恢复了从容,仿佛正在集市上闲逛的客人。
“本来是要回府州的,不过……我九叔想去北边做点生意,进一些貂裘、麝香、虫草、东珠塞外之物回府州贩卖,我自然也要陪他同去。”折姑娘说着,已翩然转身,与丁浩比肩而行,随意自然,如同老友。
“我九叔虽说……嗯,在折大将军府有些差使,可是自己一大家子人,不做些生意赚些花销,日子也不好过呢。”折姑娘笑嘻嘻地道。
“要去关外?”丁浩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是啊,怎么了?”折姑娘也随之站住,歪着头看他,好似小鸟睇人,灵动俏巧。
“这个……”丁浩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九叔是在折大将军府做事的,呃……就没听说过甚么……甚么风声?”
折姑娘目光微微一闪,问道:“甚么甚么风声?”
“这个……自然是军伍上的。”
“……喔,我九叔只是替大将军料理一些家事内务,军伍上的事他从不打听,也没有人会说给他听呀。”
“原来是这样。”丁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依我之见,你还是劝劝你九叔,不要去关外啦。我们的粮队就驻扎在西城军营旁,看到近来广原军调动频繁,恐怕是要对鞑子用兵啦,这时出关,战乱一起,你们叔侄如何脱身?”
“竟有此事?”折姑娘讶然道:“军队调动,未必就是一定出征,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说起来,我九叔临时起意要往关外一行,所返珠玉皮毛,也有折将军府的一份。因为这是私事,并未说与程将军听,若不然,他真有什么行动的话,定会告诫我九叔不要出关的,回头我告诉九叔,让他问问程将军便是。”
“那就好,”丁浩放下心来,微笑道:“你们是折家的人,程将军当然不会瞒你们。万幸,若不是今日相遇,你们叔侄若真的糊里糊涂出关而去,这边战鼓一响,草原处处狼烟,到那时……真是不堪设想,想来令人后怕。”
折姑娘“吃”地一声笑,道:“人家去关外,你后怕甚么?”
“咳……,像姑娘这般俊俏,若是去了关外正逢战乱,乱兵就是匪,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怎不令人后怕?”
折姑娘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转眼见一老者扛着根棒子走来,棒子上面绑着稻草,插着许多红嘟嘟的糖葫芦,不禁雀跃道:“呀,天气已暖,还有人卖糖果儿,真是难得。喂,你这糖果儿怎么卖的?”
那老汉停住脚步笑道:“姑娘,老汉这糖果可是广原城里最便宜的了,一文钱便是一大串,你瞧这糖稀,熬的成色多好。”
折姑娘欣然道:“成,那你给我拿一串。”
老汉忙选了一串糖稀挂得较多的糖葫芦递给她,折姑娘接在手里,微微一呆之后却看向丁浩,忸怩道:“呃~~~,我身上没有带钱,你能不能借我一文?”
“这姑娘,逛集市哪有不带钱的,看来她不是家教太严,就是零用钱有限。”丁浩怜意顿起,忙摸出一文钱来递给那老汉。
折姑娘的眼睛弯了起来,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睨了丁浩一眼,见他正笑望着自己,又道:“不如……你再借我一文钱,我请你也吃一支。”
“好啊,”丁浩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请客的,他笑嘻嘻地又摸出一文钱递给那老汉,随意取了一支糖葫芦,与折姑娘并肩走开,调侃地笑道:“能得姑娘相请,在下荣幸之至。”
“那是……”折姑娘大言不惭,一边咬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一边笑眯眯地道:“你就荣幸去吧,能让本姑娘请客的,你可是头一个。”
丁浩闻言大笑,折姑娘亦抿嘴嫣然,待他笑声稍歇,说道:“嗳,你觉得,如果朝廷真要出兵北伐,是伐北汉国,还是伐契丹人?胜算又有几何?”
丁浩思索了一下道:“要我看么,伐北汉国的可能大一些。不是说契丹人正在内乱么,如果朝廷这时出兵讨伐,反而成全了他们,契丹人必然团结一心,一致对外,这内乱反而是咱们大宋朝廷给他们弥合的了。我想,不管是府州的折将军,还是东京城的那位官家,都绝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折姑娘笑了,笑颜牵起一对醉人的小酒窝,雪白稚嫩的小脸很有几分妩媚之意:“那么……你认为朝廷发兵是要伐北汉了?”
“很有可能,契丹人视北汉为大宋和彼国的缓和地区,大宋一伐北汉,他们就出兵相助,目的就在这里。可是朝廷如果不直接发兵打契丹,而是去取北汉,契丹人没有切肤之痛,许多没有远见的部族酋首,在皇帝位和北汉国之前要他们做出取舍,则必然弃北汉而图皇帝位,这样一来,朝廷趁着契丹人内乱不休,很有可能彻底解决北汉国。”
“哦?”折姑娘背起了小手,脸上颇有几分戏谑狡黠的意味:“北汉国如今所余虽只三五城池,可是在契丹人的庇佑之下,再加上他们自己颇有几员能征善战的虎将,一直是危而不倒。你就这么有信心?何以料定我军必胜?”
丁浩知道历史上的北汉的确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被消灭的,再加上契丹内乱,无暇顾及他们,要消灭他们未尝不能,便道:“北汉虽尚有一定实力,却非大宋之敌。只要契丹人无暇顾及他们,要覆亡,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过……大宋早晚是要直接面对契丹人的,南边的唐国、南汉国,全都是不堪一击的对手,大宋未来的唯一强敌,唯有契丹。一旦直接与契丹人的势力接触,恐怕边境上就不只是‘打草谷’那么简单了。”
折姑娘微微低头,听着他的分析,难掩目中惊异之色。她从自己掌握的种种资料,能得出这种分析并不稀奇,可是丁浩能有这样的见闻和见识,那就非同一般了。常听人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那是太平年间,知道的也是一些泛泛的大道理,可是像他这样的分析,若非对各地情形有所了解,断难说的这么肯定。他一个小小管事,哪来的这样渊博的见闻?
大宋刚立国时,满朝文武绞尽脑汁,最后宰相赵普才献上一个国号,结果这国号用了许久,忽然有人告诉赵匡胤,这个国号是蜀国前些年用过的,气得赵匡胤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么多文武大臣,都想不起其他国家前几年用过什么国号,可见当时各地甚至连政局消息都相当闭塞,朝廷上的官吏都不知其详。这个丁浩……很不简单啊……
折姑娘一边转着心思,一边顺口说道:“那么你认为,若对上契丹人,我们胜算几何?”
第一卷 霸州丁家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60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丁浩思忖半天,才道:“应该是互有胜负吧。若强行一战,只怕要两败俱伤。”
折姑娘暗暗点头,此人没有一般年轻人不切实际的狂傲,能据实判断,正视敌人,这一点许多只知夸夸其谈的人是办不到的。她嫣然问道:“丁管事有何高见,还请一一道来。”
丁浩微笑道:“高见可不敢当,我只是从双方实力比较,大致估摸如此。北人立国已有五十年,虽然北方苦寒,国力积蓄亦当不弱。而且北人尽占险要地势,又有骏马无数,攻守自如,这是实打实的力量,可不是摇摇羽扇,谈笑间强虏就能灰飞烟灭的。实力不济,就算诸葛武侯,也只有到处逃窜的份儿。”
折姑娘微微颔首,深以为然。如今北国威行大漠、震服百部,疆域东临黄海、西抵金山,北至胪朐河,南濒白沟,幅员万里、地广兵强,人口四百余万口,老少男女皆可骑射,一个骑兵拥有三匹马甚至五匹马,乃是雄踞北方的武力霸主。
而大宋建国十年,励精图治,国力也自雄厚,甲兵之盛,近百年来中原诸国无可匹敌者,可大宋立国时先天不足,版图比北国小,地理上又无险要可守,立国之初人口仅仅九十七万户,没有一块产马之地。虽经十年生聚,十年征战,灭荆南、武平,灭后蜀,如今又磨刀霍霍,剑指南汉、南唐,毕竟腹背受敌。
再者,北国疆域辽阔,一旦北伐,对缺马的南人来说,就需要发动全国之力集粮运输,对国力的消耗太大了,对手又非弱者,一旦战事绵延,未必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折姑娘不禁点头道:“你说的……我未必全懂,不过这些年来与北人之间虽无大的战事,小战却也不断。我在府州也尽知其详,北人尽是骑兵,来去如风,虽各有胜负,可是败了只有退却,胜了却追之不及,这样一来北人元气不伤,总是前来挑衅。府州折大将军麾下的战马还算是比较多的,也远不及北人,我听说每军中只能分配战马千匹,除去信使和将领亲兵,不足八百匹,基本是不济事的。”
丁浩摇头一笑,这种事还轮不到他来操心,大宋尽多才智之士,限于先天条件,这一难题始终也是没有解决,后世几个儒者一番纸上谈兵的言语也不知有几分效用,说与这小姑娘听更是没用。
折姑娘见他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便也沉默了,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阵儿,丁浩忽地回过神儿来:“啊,你说甚么,折大将军麾下战马,一营中配置千匹?那折大将军麾下有几营兵啊?”
折姑娘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警惕:“你问这个做甚么?”
丁浩道:“折大将军为什么要将战马分配与各营?”
折姑娘道:“西北大军。几百年来一直是如此做法呀。每营总得有一支轻捷灵动地轻骑队伍吧?”
丁浩摇摇头。又点点头。恍然道:“是了。我明白了。西北地军队。这两三百年来。对手要么是当地地游牧小部落。要么是大唐地其他藩镇。再后来便是中原林立地各个小国。论骑兵力量。彼此都不多。每营设一支轻捷军。随机待动。足矣。可是如今不同了。中原已渐渐统一。而关外地契丹人也渐渐强大起来。将草原诸部整合为一股力量。再这样分配有限地马匹。简直就是折损了一支本该强大地力量。”
折姑娘虽是聪明绝顶。却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一个自打呱呱落地。睁开双眼看到地桌子就是四条腿地人。有几个会去好奇为什么不做一个三条腿一样稳稳当当地桌子?折姑娘就是见怪不怪。认定了这样安排都是先人经过血地教训总结而来。必有其深刻蕴意。而且每营设一支骑兵。短兵相接、冲锋探路、侧应瞭望、直冲中军。这样地交锋会战中都确有用处。怎会还有他想。听到丁浩这样说。她不禁十分好奇。脱口问道:“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丁浩道:“现在地敌人与以前不同。以前都是势均力敌地对手。藏一着后手。关键时刻用以克敌制胜。乃是一记妙着。而现在。对手渐渐整合成一个。一旦出兵。动辄就是数万、十数万骑兵大队。这样地重拳便是集中全力也难招架了。你不攥紧拳头迎头痛击。还要岔开五指。五根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