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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亿呵呵甩出一串笑声:“周公公当然不会知会下官。但寇相那里,我想周公公是不会隐瞒的,对吧?”
“那是,那是。”周怀政稍显尴尬地笑笑,心里却暗怨起寇准来。不知从哪天起,他同寇准之间,就像当年同吕端吕老宰辅一样,暗中有了沟通——他常把后宫的一些情况神不知鬼不觉地秘密知会寇准。他想不到寇老西儿的嘴巴上亦缺少个把门的将军,竟把皇后遗嘱的内容透给了杨亿。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杨亿从周怀政的表情里看出了周怀政的忧心,忙宽慰道:“不过,周公公尽管放心。本官同寇相之间情笃谊深,相知多年。他之所以敢对本官讲真情,是笃信本官定能守口如瓶,不会对第三者提起的。”
“那是,那是。”周怀政自觉授人以柄,在杨亿面前说话,亦似矮了三分。“杨大人的为人,谁人不知?本公公信得过!”
一经证实了自己的揣测,杨亿便犯了恃才傲物的牛脾气。所以,当周怀政再次催他进宫时,他脸孔骤然一板,悻悻说道:“请周公公转告当今皇上,就说我杨亿突染沉疴,不能秉旨进宫!”
“这……”周怀政打一个愣儿,二目溜溜地审视杨亿的脸容,一时难猜度这位杨大才子耍什么把戏,便试探着问:“杨大人的意思是……”
杨亿正欲宣泄,便愤愤回道:“我杨亿在人主面前人微言轻,自知面陈难拗圣意,难动君心,就索性来个拒不奉召,以此表明我对立刘美人为皇后的态度。我这样解释,周公公明白了吧?”
“是这样啊。”周怀政怔怔地望着杨亿,像是自言自语,“照此说来,本公公回去以后,当如何向万岁爷奏明啊?”
“无所不可!”杨亿越发愤慨,说话的声音又高出八度,“可以直抒我杨某胸臆——就道我杨某说了,刘娥不配母仪天下!亦可以说我突染沉疴,暂不能奉召!总之,悉听尊便,爱怎讲就怎讲,我杨某是坦荡荡的君子,不畏死!”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周怀政还等什么?他打揖从杨亿的公事房退出来,不到燃三指香的工夫,就回到了真宗面前。因他已有把柄攥在杨亿手里,断然不敢直陈杨亿佯病抗旨的真实情状,只谎称杨亿重疾在身,确确实实暂不能奉召进宫。真宗听了反而十分牵挂杨亿的病情,事后还面命一太医到翰林院为杨亿诊疾,以示恩慰。这是后话。
“那就去宣钱惟演!”真宗闻知他最赏识的知制诰用不上了,就想到了翰林院的另一才子钱惟演,接着又传旨周怀政道,“钱惟演若暂不在翰林院,汝就速到其府第宣他。总之,不见莫归,汝一定要将钱氏带来见朕!”
周怀政领旨离开崇政殿东暖阁,又疾驰返回了翰林院。一打听,还真让真宗皇帝猜中了,钱惟演确实不在公事房,此时正闷在府第闭门造车,为一曲雅乐填词呢。皇上既有明旨,周怀政自是不敢就此回宫。他慌忙跨上快马,策马扬鞭,沿着御街宽阔的青砖路直奔钱惟演府第驰去。
钱惟演,字希圣,吴越王钱之子,太祖时从归朝,封右神武将军。真宗即位召试翰林学士院。钱惟演以笏草书,所命诗章立就,真宗称善,改封他为太仆少卿,后擢为郎中、知制诰。钱惟演年轻时在临安,不久,即有才名,尤擅长短句,曾与杨亿等十七人相唱和,合辑为《西昆酬唱集》,后人称其诗为西昆体。
钱惟演虽是当今才子,却没有杨亿个性中的那份孤傲。他父亲吴越王钱迫于赵匡胤的武力,不得不臣服于宋室。而宋初三朝对钱表面看似宽松,封其为吴越兵马大元帅,允其继续称王,实则觊觎监视,防范甚紧,使钱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在风雨飘摇中,钱惶惶不可终日。这样的生活环境,极大地影响和成就了钱惟演的处世哲学——趋炎附势,迎合权贵,一有机会,便欲往权势圈子里钻。钱惟演前天下朝方出乾元门,新擢为亲军马军副指挥使的刘美从背后追上了他。互致礼毕,刘美双手捧上一支琴曲,劳他为之填词。他当场哼了一遍曲谱,不由为之打动,便问是何人作曲?刘美先是支吾不讲,后才悄悄透露天机——曲子来自禁宫。于是,他由刘美自然而然想到了刘娥。是时,已有风声传出刘娥将要位尊中宫。他若与刘娥之兄刘美为友,岂不就是攀附中宫?思念至此,他欣然接下曲谱,回府后便先坐上琴台,一遍又一遍地抚琴体味曲子的内在情韵,而后填词以歌之。
今日整个一个前晌,钱惟演如醉如痴,一直在琴台上度过。他边弹琴边歌咏,竟至连中膳都忘了。他的男仆、女侍几次催他用膳,他还是不肯下琴台。为此,刚从临安赶来京师做客的年轻女弟钱惟秀,不得不亲自来到琴房,不由分说便拉他上了膳桌。然而,他拿起筷子刚要去夹一下菜,就听门首一人高呼:“皇上谕旨:知制诰钱惟演听宣!”
周怀政这声不男不女的呼叫,立即引起钱府的一片响动。钱惟演抬头望去,只见周怀政身着四品朝服,头戴进贤四梁冠,朝珠闪烁,玉带生辉,朝靴橐橐,拂尘悠悠,大摇大摆地迈进钱府,钱惟演不知朝廷有何事宣他,赶紧带着家人奔至大厅内跪下接旨。周怀政边走边侧目瞅着大厅内伏跪着的男男女女,得意之色难以言表。他不止一次到钱府宣诏传旨或做其他公干。钱府的豪华、富足、殷实、谦恭与小心翼翼,使他记忆犹新。他清楚钱府的财源在杭州,吴越王钱源源不断地将黄金白银运到京城送到儿子钱惟演这里,其目的就是让钱惟演好上上下下地打点维持,以保证钱氏家族的世袭王位。吃透这其中的道理以后,周怀政便常到钱府来。既然钱府拔一根汗毛就比他的腰粗,他岂肯不多拔几次?有毛拔还得有拔毛的招儿。他抓住了钱府人的心理——他架子摆得越大,拔起毛来便越容易。所以,刚才在钱府门前一下马,他就故意弄出个大动静;入府以后,他抖擞皇差的威风,唬得钱府上下抖瑟不已。他径直跨上钱府的大厅,先是俯望一霎儿大厅内跪着的钱惟演及其门人,然后将拂尘一甩,通身上下都是肃穆与庄严:“皇帝口谕,”他高声宣道,“急命知制诰钱惟演,即刻进宫候旨!钦此!”宣谕完毕,他又故意拿声捏调地问跪着谢恩的钱惟演,“钱大人听明白了?”
钱惟演诺诺连声:“明白,明白!”
“既然明白了,那就赶紧准备准备,跟本公公进宫吧?”
准备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钱惟演及其家人当然明白,这是向他们讨跑腿费——拔毛要银子。于是,白花花的银子果然买得了周怀政的欣喜。周怀政于钱府门前翻身上马时,还回首向随后的钱惟演说声:“钱大人您坐稳了!”随即挥鞭抽一下马屁股,一溜烟朝乾元门飞去……
周怀政导引着钱惟演在崇政殿丹墀之上煞住脚步的时候,东暖阁里的真宗皇帝刚刚躺下,正欲午休。自鱼、雁二美人入宫至今,真宗的身体一直未能恢复元气——大病虽无,小恙却是不断。因此,午间休歇对他而言,便如同一日三顿膳,必不可少。侍奉左右的宫女、太监们尽知皇上养成了午休习惯,凡皇上午休时,便绝少有人走动,更不敢贸然惊驾。而今日,周怀政真不愧是真宗肚里的虫儿,他知道此刻的皇上正想着册立皇后的大事儿,即使在那里乖躺着,大约也只是眼望藻井出神,反不如这就进去禀报,让钱惟演的文学天斌沿着皇上的思路,得以淋漓尽致地挥发……
思念至此,他悄声告诉钱惟演:“钱大人且等片刻,洒家这就进去禀报万岁爷。”
钱惟演急忙伸手拽住了周怀政,压低声音陪着小心道:“周公公且慢。以下官之见,还是等皇上睡醒了再禀为好!”
“万岁爷正急等着您哩!”周怀政咬着钱惟演的耳轮嘻嘻一乐,“钱大人您这一来,早把万岁爷的瞌睡虫儿赶跑了!”言罢,周怀政蹑手蹑脚地推开殿门,踮着脚尖儿来到东暖阁的门首,屏气闭息地停住了。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万岁爷正睡得香,他冷不丁在外边喊一嗓子,还不惊了驾?所以,他不敢贸然行事,将耳朵贴近门缝儿,欲先听听阁内动静。就在这刻上,阁内陡地传出的一个声音,反而吓了他一哆嗦。“门外是周怀政吧?”真宗缓缓坐起身子问,“钱惟演到了,汝可即刻宣他见朕!”
“奴才遵旨!”周怀政隔着门缝儿应了一声,随之他又扯着嗓子对殿门外的钱惟演宣呼:“万岁爷有旨:宣知制诰钱惟演即刻进见!”
钱惟演应声而至,趋步东暖阁门首时,周怀政已为他撩开了门帘儿。他撩袍跨进门槛,举笏打躬就是一串响亮的面君套话:“臣知制诰钱惟演,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桌案后的真宗正正皇冠,打量着还在三拜九叩行君臣大礼的青年俊才钱惟演。钱憔演似一奶油书生,粉面秀目,温文尔雅,举止得体,言谈不俗,其风流潇洒的仪表,在京官之中堪称佼佼者。然而,大概因其是吴越王之子的缘故吧,真宗对这位青年俊逸至今仍不敢重用——若不是因为他爱文艺喜华章,而钱惟演又恰是文笔一流,更精于诗词,恐怕他连知制诰这一官职,至今也很难授予他。
“钱爱卿知朕因何召汝么?”真宗今日虽未午休,心情还不错。他啜下一口太监新奉上的乌龙茶,笑眯眯地问。
“臣从周公公那里知道:皇上宣臣,是为立后撰诏之盛事。”
真宗颔首道:“郭皇后临终有遗嘱,乞朕立刘美人为皇后。朕据十几年的切身体验,亦觉刘美人美外惠中,德容俱佳,且博学睿智,是大宋立国以来,甚至历代皇后之中的佼佼者。故此,朕意已决,特召卿进宫草撰立后诏书,不知钱卿意下如何?”
钱惟演欣然回道:“臣素受皇上天高地厚之恩,唯皇命是从。今承立后撰诏之命,备感荣宠之至!”
“钱爱卿平身吧!”
钱惟演起身就座之后,真宗便把立后诏书的要求,以及刘美人进宫前后的诸多贤达、聪颖之处,尽情地加以渲染。钱惟演立马于御案之侧的小案上铺纸挥毫,龙飞凤舞,不大一会儿工夫,蝇头草字便足足记录了五六张纸。
“爱卿都录下了?”真宗生怕遗漏,便问钱惟演。
“臣全录下了。”钱惟演忙跪禀道,“皇上若疑有漏,臣可复述一遍。”
真宗挥挥手:“免了。朕信得过爱卿,才宣卿衔命的。”说罢,真宗转问立于御案侧首的周怀政,“殿西庑的案椅及文房四宝,都备好了?”
周怀政退步打揖:“奴才刚去查验过了——一切准备齐全,就等钱大人去挥毫草诏了。”
真宗复转视钱惟演:“既已齐备,钱爱卿就不必回翰林院了,在这里草诏之后,朕可当即御览、画押、用玺。可以节省时间。”
“臣遵圣命!”钱惟演从小案后行至御案前,规规矩矩地举笏行过君臣大礼,这才起身跟在周怀政身后,朝殿西庑走去。
崇政殿西庑的构架布局,同殿东庑一样,一层为阁,二层为楼,与东暖阁东西相对,通称为西凉阁;阁上为楼,通称为西阁楼。东暖阁和西凉阁,冬夏两季皆为皇帝居所。白天,这里可作皇上御览章奏、觐见朝臣的勤政房,夜间亦可作为寝宫。当然,偌大的皇宫,备皇帝下榻和临政的宫殿,何止百处?但对宋初的三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