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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钦若微微颔首表示赞许。他知道她回答他的,正是李染的祖辈生息之地。“父名及其职守?”他接着问。
“杭州府尹李染。”
韩钦若惊奇地打望她良久:“汝乃李大人膝下千金?”
“正是小女!”落雁弯腰作揖,莺声燕语。
其实,入堂一照面,落雁便认出了韩钦若。那是在来杭州前的九姑山庄之前的一天。那天,她们十二个专修诗词歌舞、琴棋书画的少女,一大早就接到女庄主香姑的指令,说有位颇懂文艺的权威人物要来考核她们,叫她们好生准备。听后她们都有些紧张。但是,待到巳时正刻,女庄主却领进一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子。矮子瘦瘦的身材,黑中透黄的面皮,身着玄色长棉袍,紫褐色的大襟短袄,脚蹬一双褪了色的皂靴,现出一副落魄教馆先生模样。于是,她立时松一口气,觉得面前的这位“教馆先生”虽然与她想象中的威严、庄肃与伟岸相去甚远,简直大相径庭,但其貌不扬的“教馆先生”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教馆先生”脖子左侧长有一颗蔫枣儿大小的医名唤作瘿的瘤子。那瘤子黑黢黢的,叫人看了呕心。“教馆先生”没有全面考核她,只教她弹了一曲古筝曲和琵琶曲,又让她伴歌跳了一曲《羽衣霓裳》舞,就面无表情地令她退了出去。事后才知道“教馆先生”叫韩钦若。现在,“教馆先生”虽然蟒袍玉带,冠冕堂皇,成了选美钦使,但凭他颈上那颗十分显眼令人作呕的瘤子,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香车辚辚继续前进,方驶出不到二百步,就见最后一辆香车的窗口,又探出一头乌发。这个生有乌发的年轻女子更是肆无忌惮——她勾转凝脂一般的白嫩颈项,直视韩钦若的坐辇,玉臂纤手居然还向韩钦使的侍从频频招摇着。
韩钦若皱皱眉峰。如果方才落雁的违犯禁规是对他这位钦使的蔑视,那么眼下沉鱼的张狂招手,简直是对他的公开挑战。他曾多次告诫过赵元俨:潜入宫廷的美姬不仅要善于用美色和伎艺博得皇上的宠幸,还要学会隐忍含蓄与韬晦,万万不可太狂傲太有恃无恐了,过分的恃色傲物不宜于潜伏持久,当然更难有大作为……而目前这两位经自己亲临考核选取并寄予厚望的二八美人,似乎体内都潜伏着“轻狂”的劣根,还没有入宫受封,便表现出如此难捺的优越感与张狂欲,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危险信号。
“汝等再去关照一下:警告前边那位秀女,抛头露面、顾盼张望都是越轨行为!”韩钦若气恼地又对徒行于身边的两位侍从说,并向前边沉鱼乘坐的香车指了指。
一个侍从飞步赶上了最后一辆香车,不大一会儿工夫便又喘吁吁地转回禀说:那位秀女说她口渴难耐,随带葫芦里的水又都洒光了,她求大人开恩给口水喝。
韩钦若又皱皱眉头:“可以送点水给她。但要请她自重些。”说罢,他缩进露在外面的乌纱帽,流露出满面的抑郁,竟暗自埋怨起赵元俨来——
当初,在周王府后花园假山竣工落成的典礼上,他发现二十八太保周王赵元俨是一个极其残忍的花花太岁,就暗中同姐姐——青城山上清宫的清宁道长商议,决定先暗中鼎助赵元俨夺得太子之位,待赵元俨登极做了皇帝,再通过赵元俨之手渐次毁掉赵家的江山。但是,赵元俨简直是一条扶不上墙头的恶狗,其生母王德妃又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居然在竞储大有希望的情景之下,使用自残手段,让周王元俨吃下蒙汗药,使周王一连数日昏睡不醒,丧失了一次远征西川建功立业的机会,葬送了他和姐姐三十多年的良苦用心。此后,虎狼关和老河口的暗杀行动,那本来就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多亏了姐姐的师兄清虚道长的那服十辰索命霰,不然,一俟被擒者开口,不仅赵元俨刺杀皇兄的罪行暴露,就连他们姐弟,怕亦只能是含恨九泉了。从此以后,特别是赵恒登极以后,他和赵元俨都不得不收敛形迹,进入了长达三年之久的韬晦期。直至去年冬月,他们才重新振作起来——他上五言绝句,赵元俨呈选美奏折……
真宗赵恒的一道选美诏书,就像塞外袭来的一股强大寒流,迅疾地传遍了长江南北,直至此时韩钦若才再次来到荆王府,密会赵元俨,进一步落实他们精心策划的美人计,欲将赵元俨八年心血训练出来的十二名美姬,一古脑儿地派进赵恒的皇宫。岂知,此时十二名美姬中的十名,已先后为赵元俨亲幸成了残花败柳,气得韩钦若胡子眉毛一起颤抖,居然手指堂堂荆王爷,瞪圆了眼睛:“你……你……你又毁了我们的计谋!”那一刻,赵元俨魁梧的身躯,错愕惊愣成了一尊泥塑,半晌方支吾道:“本王以为,他已经颁诏不再选美了,养着她们亦派不上用场,本王就……况且,她们个个都如花朵一般,即使本王亲幸过,他亦察觉不出……”
“汝当他是白痴呀!”韩钦若依然怒不可遏,“十个破烂货中一个露馅,汝知道身犯何罪么?”他原地打个旋儿,“欺君之罪,罪不容赦!到那时,哼!后悔都来不及!”
荆王赵元俨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听罢一时怔愣无语。
“唉……”韩钦若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方目视元俨问,“那两个叫落雁和沉鱼的姑娘,王爷敢保证她们是清白身子么?”
“本王敢对天明誓!”说到这两个女子,元俨语音铿锵地说,“当然,如果今年仍派不上用场,明年就……”
韩钦若斜白一眼赵元俨:“那就这样定吧:我亲自去九姑山庄考核一下她俩的伎艺,还要带上老妈子为她们查体,看她们是不是处子。若两样都合格了,我们就照计行事。”
此后的第三天,他就扮做“教馆先生”潜入树林深处的九姑山庄,先后考核了落雁和沉鱼的伎艺,然后,一个冒充李染的女儿,安排在杭州应选,一个冒充苏州知府的千金,亦于正月十五到了苏州……
香车辚辚,继续前进。谁亦没有注意到在官道侧面不远处的一个山坡林中,一具停驻下来的豪华滑竿里,仰坐着一位将近五十岁的贵夫人。贵夫人美发妍颜,端庄雍容,仪态万方,气韵盎然。她的左右簇拥着八名侍女、十二名护卫,看似本地官宦大家的诰命夫人,其实她是前来秘密窥探侦察宋朝腹地的大辽国皇太后萧绰。
萧绰,乳名燕燕,十七岁时被辽景宗耶律贤立为贵妃,旋即封为皇后。在她二十九岁时,三十五岁的辽景宗于云州狩猎劳累过度导致旧疾复发而辞世。她的十一岁的长子耶律隆绪柩前即皇帝位。年轻的她便成了皇太后,并从此摄政至今。
萧绰出生于契丹后族,排行第三。在她出生之前,两个姐姐就已经出嫁,因而萧绰不仅受到父母更多的关爱,还从父亲那里受到更多的汉家儒学的熏陶。
萧绰的父亲萧思温,娶辽太祖的孙女耶律吕不古为妻。夫妻膝下无男,只有三个女儿。因此,无论从契丹人的尚武传统来看,还是从汉族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着眼,绝嗣乏后是萧思温难以接受的现实,但因其妻是金枝玉叶,他既做了东床驸马,就只好断绝养外室纳小妾的念头。
萧思温汉化程度颇深,平日,文质彬彬,喜读书,好儒学。而身为皇帝孙女的耶律吕不古,则与丈夫的书卷气格格不入。契丹女子虽同男子一样可以离婚,但她祖母不允,只好与萧思温凑合着过。待祖母作古时,她青春已逝,亦就断了离婚之念,便把一生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三女儿燕燕身上。她希望燕燕亦同她的祖母一样,飞进皇家的宫帐,煊赫一时。
萧思温早就觉察到了妻子的良苦用心。况且,萧姓是后族,谁家的女儿不盼望入主辽宫,母仪天下?然而,要使愿望变成现实,谈何容易?在给燕燕起学名时,他想到唐代元稹的两句诗:“曾经绰立待丹墀,绽药宫花拂面枝。”“绰立待丹墀”,正是他妻子和他所梦寐以求的。萧思温决定以一“绰”字,作为燕燕的学名。但他们等啊等啊,直等到萧绰十三岁到了契丹女子的大婚之年,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萧绰十七岁那年,在不知不觉间,一个汉族青年韩德让悄悄地打开了她那一向紧紧关闭着的心扉。但就在她和韩德让私订终身的那天黄昏,辽景宗的圣旨到了萧府,她如同做梦一般成了辽景宗耶律贤的贵妃。
萧绰与耶律贤之间,纯粹是一桩政治联姻。在辽景宗看来,这是对拥立者萧思温的酬谢;而对萧绰而言,她是嫁给了大辽帝国,如果耶律贤不在一个偶然机会继承大统,她和他之间,根本不可能成为夫妻。
辽应历十九年春,萧思温向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捎去口信:待他侍穆宗去怀陵祭扫归来,就着手给萧绰和韩德让筹办拖了多年的婚事。孰料,辽穆宗在怀州行猎时遇弑身亡。穆宗无后,从血缘上说,与穆宗关系最为密切的当属三个弟弟及其子侄,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即位,都将对穆宗遇弑一事的参与者兴师问罪,而从猎的大臣萧思温等,均可能受到株连。于是,经萧思温等大臣密议,就选中了辽世宗之子耶律贤来即皇帝位。为防有变,他们封锁穆宗被弑的消息,连夜赶到耶律贤的寝帐,请其速至怀州,捷足先登,当日于灵前即了皇位。在此次拥立中,萧思温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辽景宗耶律贤,是太祖耶律阿保机的曾孙,其祖父耶律倍是辽太祖的长子,耶律倍虽因母亲反对失去了太子身份,但在辽太宗耶律德光南伐中原突然病故于栾州之后,耶律贤的父亲耶律阮却被南征将士拥立,成了辽国的第三位皇帝——辽世宗。辽世宗即位仅五年,便被皇族成员耶律察割所杀害。当时耶律贤仅四岁,成了耶律察割派人追杀的主要对象。一日,多亏一名宫廷卫士将他藏在厨房附近的柴火中,才幸免于难。此后不久,耶律贤被他的堂兄——辽历史上的第四位国君穆宗送到永兴宫抚养,直至穆宗遇弑,他才应萧思温等臣僚所请,出来即皇帝位。
辽景宗耶律贤的身体状况极差,自幼便患有风疾。即位后日理万机的政事压力,更加重了他的病情。他经常头晕目眩,不能临朝听政。这就使得年轻时的萧绰,不得不协助丈夫处理国政。辽乾亨四年(宋太平兴国七年,即公元982年),耶律贤西巡西京大同(即云中)。西京原是他之潜邸所在,大同东北的望云县原是他的宫帐,这里的山山水水都留有他早年的生活印记;如今回到阔别十三年的焦山行宫,其激动与兴奋之情可以想见。但乐极生悲的是,九月十六日当他再次驰马祥古山猎场时,感到浑身乏力,拉弓射箭时亦有些力不从心。但他兴致正高,不愿拨马回宫。谁知,此后不久,他便嘴歪眼斜,口水横流,说话亦含混不清了。辽景宗的侍从韩匡嗣立即派人火速回上京通知萧绰,萧绰匆匆上路赶到西京行宫时,昏迷了数日的耶律贤终于睁开眼睛,将一张发皱的纸递给了萧绰。皱纸上只写着寥寥数字:皇太子嗣位,皇后摄政。从此以后,“皇后摄政”四个字就像四座大山压在了萧绰稚嫩的肩上。是时,继位的辽圣宗耶律隆绪只有十一岁,摄政的皇太后萧绰亦不满而立之年。“母寡子幼,族属雄壮,边防未靖”此十二个字,便是萧绰初临朝时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