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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蔡齐闻报不由一惊,“消息好灵通啊!你们俩的屁股还未坐热,他怎么就知道了?”
“一定是有内奸!”丁谓斜目瞄一眼赵安仁,调侃道,“该不是赵兄出卖了我们吧?”
赵安仁红涨着面孔斜白了一眼丁谓:“这样出卖,我巴不得呢。五年相思今又聚首,岂非一大乐事?”
他们说着话儿,争先恐后地迎了出去,将陈尧叟迎进公事房,自有说不完的话儿。但,丁谓于回首往事的同时,还未忘记陈尧叟神秘出现带来的悬念。他急转话锋地问陈尧叟:“韩王府是否有人盯着赵兄和小弟我的行踪啊?不然,唐夫兄莫非长着四只眼,眼尖鼻灵,嗅到了我们的气味?”
“真是秉性难移。”陈尧叟乐哈哈地指点着丁谓的鼻尖说,“都升迁做了大理寺判官,还和五年前一个样儿——爱捉弄人。告诉你,确实有人给我报了信儿——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你们的。”
“那就坦言你来此的使命吧?”蔡齐追问了一句,“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陈尧叟将不乏盈盈笑意的炯炯目光,挨个巡睃过面前的每一张年轻面孔,然后说道:“时下汉王元佐的命运正操在你们三位的手里。我是奉韩王之命来做说客的——当然,平心而论,我并不想勉强三位同年,只是把所知的内情,以及我对再勘的见解,对三位直陈一二,供你们参酌。”说到这儿,他咧唇微微一笑,端起香茗揭碗盖儿吹吹漂在上面的茶屑,徐徐啜那么两口,借以清理好思路,然后一鼓作气将汉王元佐因未能参与大年初一的郊猎而愤愤,夜半便狂疾发作而纵火,韩王认为王兄纵火是狂疾发作时的行为,刑律应予以宽宥,故此,韩王串缀百官在两位故相的带领下跪殿祈求万岁降旨重勘此案;太宗皇帝准百官之奏,特旨大理寺重审此案的全过程,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最后他再次审视着三位同年的面容说道:“重勘此案在不知内情者看来,确实是进退维谷,颇具风险。但在知情者看来,我想三位同年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最终如何定谳此案,心中应该是早有了底数吧?”
陈尧叟的一番话,证实了丁谓的分析判断,解除了蔡齐的后顾之忧,亦调动和鼓舞了赵安仁和丁谓的重勘热情。三日之后,蔡齐将拟好的“皇城纵火案系汉王元佐狂疾发作所为,朝廷应予以宽宥”的重勘奏章及一应证据俱呈太宗请旨。
呈报奏章后的第二天上午,成竹在胸的韩王早已备好金鞍快马、锦棚彩辇,就专等着中书的制书下达了。忽然,夏守赟手扬着中书省下达的制书,口里喊着:“制书到了!制书到了!”飞也似的跑着,直奔韩王的训事厅而来。韩王闻到喊声,便忙不迭迎出门来。夏守赟小跑数步,将手里的制书递给了韩王。
韩王粗略地浏览一遍,声色激动地道:“太好了!太好了!”边说边把制书递向身边的杨崇勋和陈尧叟:“你们都看看,跟我们希冀的完全一样。”
“圣旨呢?”激动昂奋中的韩王,这时才想到圣旨,要追回王兄,还得当面传旨。
“万岁殿值侍太监周怀政,已经领去了圣旨。”夏守赟回说。
“他人何在?”韩王急火火地说道,“他不来传旨,我们追上汉王亦无用。”
“我已跟周怀政约好,让他巳时正牌,务于南薰门外的官道路口等着。”
韩王核对一下时间,已至辰时中刻,便急传令道:“出发!我们马上出发!”
霎时之间,一支车骑队伍驰出了韩王府。队前,张耆、夏守恩、王继忠三骑并辔开路;继而,是一辆四挂马的锦棚彩辇紧随其后;辇车的后面,是韩王、陈尧叟和贴身亲随夏守赟;殿后的是杨崇勋和由他亲自指挥的八骑持械侍卫。十五匹快马拱卫着一辆辇车,而这辆空着的舆辇,是韩王为其王兄元佐准备的。
事先已打问清楚,废为庶民的汉王元佐,是沿官道驿站前往房州的。其间经商州、亳州、庐州、滁州、真州等诸多州府,然后乘船逆水而上,方能抵达房州。如果不是元佐病在商州,怕是早就到了真州地面。一旦皇兄由陆路转水路——沿长江逆流而上,江面上舟船点点,帆影绰绰,那可就难以寻觅不好追到了。
一行人到得京城东南角儿的官道上,老远见周怀政果然正于马鞍之上候着。周怀政见韩王疾驰而至,欲下马施礼,韩王忙在马上拱手止住道:“周亚夫军中迎汉文帝,尚且自免君臣大礼。何况马上之你我?”
周怀政指指背上的黄包袱笑道:“奴才背后背的,是皇上的圣旨。背着圣旨向王爷行大礼,亦怕王爷您……”
韩王腾地羞红了面孔。这点他没想到,背着圣旨的太监,其身价已非昔日可比。若真让背着父皇旨意的太监行跪叩大礼,岂不犯了做臣子的大忌?这使他联想到驱逐刘娥出王府时前来传旨的周怀政,正是在这个小太监的点拨之下,他才没有死缠硬磨非让皇上收回圣旨。“好一个聪明机敏会办差的小太监!”韩王不禁暗忖,随之,他亲切地向周怀政招招手。
周怀政策马来到韩王身边:“王爷有何吩咐?”
韩王笑笑:“久闻周公公颇多办事干才。一路之上,做本王的幕府谘议如何?”
“谢王爷看重。”周怀政抱拳道,“奴才愿效犬之劳,王爷尽管吩咐就是。”
韩王关切地望一眼近在咫尺的小太监:晶晶亮亮的杏子眼,黑黑浓浓的卧蚕眉,隆准秀唇,瓜子型面孔,慢言细语,从长相到说话声音,无一不像个未出阁的姑娘。“以你估计,汉王他……此时此刻,身在何地?”韩王问周怀政。
“这个……”周怀政打个沉儿,于马上思忖良久方回道:“以奴才思量,可能刚离开商州。”
“我们呢?”韩王接问,“我们何时方能追到汉王?”
“这就看王爷您的了。”周怀政道,“漫漫官道跑死马。王爷若一路疾驰,不怕人困马乏,不怕将马累死,明日黎明到来之前,您准能见到汉王。”
韩王追王兄心切,将马鞭朝前一指:“速令张耆他们,全速前进!”夏守赟应声策马前去。须臾,十几匹快马便齐刷刷地开四蹄,官道之上顿时扬起了滚滚黄尘……
冬末春初的京东路原野,还是灰蒙蒙、白茫茫的一派肃杀景象。官道两侧光秃秃的两行白杨树,以及树后堑沟里虬生的荆棘和树行间的离离枯草,无不在寒风中呻吟颤栗,它们给本来就显荒凉的原野更增添了几分悲怆与凄惶。
韩王所率领的车骑人马,在广袤的荒原之上拖着长长的一道滚滚黄尘,风驰电掣,直取商州,戌时初更时分,已到了商州驿站。驿站驿丞听说韩王驾到,慌忙令人点火造饭。韩王虽是又饥又渴,心却不在膳食汤饮上。他要尽快打问出王兄的行踪与下落,于是,他叫来驿站的管事询问。管事却一口咬定站里没有住过什么汉王,只有一个病倒在这里瘦猴似的小个子犯人,被差人押解着于辰时离开了驿站。
“那人就是汉王!”张耆插上说。驿丞一听吓得哆哆嗦嗦跪下直求饶:“小的实在不知,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韩王皱皱眉头,对驿丞说道,“你要亲自下灶督促,让下人速速将膳呈上来。”
膳毕,韩王迅疾传令启程,出商州直奔亳州。所幸的是,沿途一色平直的官道,一只马灯在前边引路,十几匹快马便可放心直追,人困了在马背上打个盹儿,亦不用担心走岔了路。约在三更时分,在距商州四五十里的一个小驿站里,居然出人意外地寻到了汉王。汉王元佐和押解他的两个差人,就住在驿站内西北角的那间陋室里。
一位老态龙钟的驿丞带韩王来到陋室门外,里边正传出一声高似一声的鼾声。驿丞看看身边的张耆,张耆赶忙看看紧跟其后的韩王。韩王当然明白这眼神的含义,当即一挥手:“敲门!”随之又向周怀政道:“准备宣旨!”
当当当!木门三响,屋里的鼾声没了。周怀政于深夜寂静中放开公鸡嗓儿高喊:“圣旨到!元佐接旨!”连喊了三遍,屋门方开。先探出头的是一位差人。差人看明白了外头的阵势,方转回屋里,一边一个架住汉王的两只胳膊,扶他在门口跪了下来。
“元佐听旨!”周怀政瞅一眼懵懵懂懂跪着的汉王,又重复了一遍。
汉王举目观望,第一眼就看见眼眶里正浸着泪花的三弟韩王,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面前的一切不是虚幻,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便伏身前额点地:“不肖儿臣元佐,恭聆圣命!”说罢,他屁股朝天,静候着太监宣旨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汉王元佐,因狂疾发作而纵火,致使皇城涂炭,宫阙巨损,京师震惊,朝野悲哭。但念其疾病发作,神志不清,意念恍惚不知所为,故酌情从宽查处,着令降序三阶,逐出东宫,以观后效。
钦此
周怀政宣读圣旨毕,眼睁睁地等着汉王谢恩接旨。但他两手抻旨等了好大一会儿,仍见汉王撅屁股伏在地上,毫无动静,便催促道:“汉王元佐,谢恩接旨吧?”直至这时,汉王才从激动的晕眩中醒过来,声音含糊地说道:“儿臣元佐,谢父皇隆恩!”然后颤颤巍巍地起身近前接旨。
这时,站在一旁的韩王元侃,已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了。他近乎噎咽地唤声“王兄”,便扑身过去,紧紧地抱住大王兄,不禁失声痛哭。
大王兄元佐,原本就是大病初愈,又经此劫难,神志已近乎木讷了,但在他模糊的意识中,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是惟一的同母胞弟元侃救了他。他接过圣旨以后,第一个想拥抱的就是三弟元侃。可是,他热血上涌,头脑发涨,两眼冒金花,周围一片黑暗,竟至寻不到王弟在哪里了。就在这当口上,耳边有人唤他“大王兄”,有人拥抱住他。凭感觉,他知道拥抱他的正是三弟元侃。于是,他干涸了数日的眼窝里立时涌出了清泪,泪若泉涌,声若童妪,他哭得很伤心很伤心,以至于旁观的杨崇勋、张耆他们,亦无一不悄悄地擦拭着眼睛……
18晋襄王阿哥谢阿妹薨王妃鹅鹅吊香魂
端拱元年二月十五日,开封府尹陈王元僖,晋封许王;韩王元侃,晋封襄王;冀王元份,晋封越王。这三件事在未晋封的诸王和后宫的嫔妃之中,引出了颇多议论。元僖,尹开封三年,颇有政绩,政声远播,自当擢进。元份,曾三次巡抚边鄙,每有建树,亦当晋阶。唯元侃,向以不问政事、金屋藏娇蜚声朝野,自是不服气者众。对此,太宗不以为然。他觉得,二十岁的皇三子,猝然之间长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由一个风流纨绔子弟,嬗变成了热血男儿,尤为堪贺。对此,满朝文武心中亦有数儿。他们对三皇子的看法皆有大幅度的改变——尽管时有风流韵事传出,但从他舍身救王兄一事可以看出,元侃倒是一位敢作敢为、善作善为的亲王。
在后宫之中,惟一的持不同政见者,是正位中宫的李皇后。不知为什么,她对李贤妃留下的两个儿子——元佐和元侃,总是格外关怀。或许是出于恻隐之心,或许是母性的天然流露,亦或许是她不曾生子的缘故,总之,她和这两个幼年失母的皇子很有缘分,对他们的喜怒哀乐、升擢贬黜,无不十分留意。尤其是对皇长子元佐,她更是疼爱有加,为元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