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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妓柳如是-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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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是过访山堂,枉诗见赠,语特庄雅,辄次来韵奉答。    
    …………    
    河东君暗自笑了,钱谦益以文君的美貌、风流,薛涛的才学来称喻她,字里行间,她感到一股喷薄而来的爱慕之情。他又以上智人自许,认为世间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    
    那日,他们谈得很痛快,她已慢慢向他的心扉摸去,她将要用自己的手去感受它的搏动。临别时,他们相约泛舟尚湖。尚湖东接虞山西区,风景清丽,是乘船游览虞山最为方便的路径。钱谦益让阿园携壶载酒,兴高采烈地与河东君作竟日之游。


第三部分 冤家路窄第47节 初访半野堂(2)

    小艇凫游在湖上,尖尖的船头,犁碎了虞山的倒影,谦益以主人的身份,给河东君介绍着虞山的胜景和尚湖的故事。    
    相传太公尚尝钓于此,后人就将这泓碧水称作尚湖。它汇集了山水之美,泉石之胜,为诗人画家所流连,他们常来此地观云霞吐纳、晴雨晦明的变幻,将它们融入丹青,倾于毫端。黄公望每每来湖桥饮酒取乐,将山水之美,尽收进丹青中。谦益遥指着湖桥和齐女墓说,有段文字记载,大痴道人喜欢月夜独自泛舟从西廓门出,沿着西山脚行,山尽抵湖桥,以长绳系酒瓶于船尾,回舟时到齐女墓停棹,牵绳取瓶时,发现绳断瓶失,一个人抚掌大笑,声震谷宇。有夜泊的渔人听到空谷笑声,诉于同伴说,他听到神仙笑呢!    
    河东君举起酒杯,对谦益说:“此杯酒,献给大痴道人!”说着就把酒泼到湖水中。    
    谦益也举起酒杯,他说:“为谢大痴道人留下的佳说,我这杯酒,也奉给大痴!”他把酒泼进湖水,接着说,“柳儒士,老夫久闻人言,你之琴声能召来游鱼、山雀,能让老夫也一领妙乐仙音吗?”    
    河东君嫣然一笑说:“柳隐早年习琴,并非妙乐仙音,牧翁不嫌有污清听,我亦愿以陋艺博牧翁一笑。不过……”她指了指冷落在舱拐下的古琴,“它早就无弦了!”    
    谦益喜形于色,忙从袖内摸出一个彩纸包,递到河东君面前:“请续上。”    
    河东君接过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是七根崭新的丝弦。她垂下眼帘,蓦地,她的脸上仿佛漫起了一片云雾。她两手紧攥着琴弦,良久才说:“牧翁,你还不知我心!”    
    “不,老夫知之!”谦益自负地捻着几根灰白的胡须说。    
    河东君摇了下头,就从阿娟手里接过无弦古琴,把琴弦一根根慢慢系上。又用帕子擦拭着银甲,慢慢套上。她调试了一下,望着柳堤,轻轻地弹拨起金明池的曲调。    
    湖水染上了层淡淡的哀愁,凝冻得像一匹没有褶皱的软缎;湖岸的寒柳仿佛也在向宇宙倾诉它迟暮的寂寞,它们无力地低垂着光溜溜的枝条。    
    谦益受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她说得对,他是不了解困扰她的苦闷和忧伤!他看到的只是她的才情和美貌;知道的,不过是她的胆识和轶事。他不知道深藏在她心底的对独立自由的痛苦呼喊和美人迟暮的寂寞!    
    河东君放下古琴,望着他凄然一笑说:“尚湖平静的水面之下,必然会汹涌着潜流!牧翁,我亦如是!”    
    谦益点点头说:“老夫已知你之心矣!”    
    河东君又摇摇头说:“牧翁看到的只是旧琴断了弦,就想给它重新续上;牧翁所不知的,则是此琴体内仍然回响着旧时音调。”    
    仿佛有只飞虫潜进了他的心中,咬了一口。他痉挛了下,垂下了头。他明白了她心里仍然藏着陈子龙的影像,他们的爱情不能结果,可她仍然思念着他!“香若有情尚依旧”!妒忌的火苗点燃了他那夕照热烈的心,他真想大声质问她:“既如此,为何又要来寻访我?”可是,他强制掐灭了上蹿的火苗。她坦诚地向自己剖白心声,正说明她已将他引为知己。她对子龙的爱忠贞不渝,亦说明她品格的可敬。若是他能得到她的心,她也会以同样挚情来回报知音的。他要以诚待诚,来赢得这颗饱经苦难的心。他决定用诗句向她传达自己的心声,也以此来试探她的意愿。便对她说:“有缘与你泛舟尚湖,乃老夫今生一大快事,现成长句一首相赠。”他说完就吟诵起来:    
    冰心玉色正含愁,    
    寒日多情照楼,    
    …………    
    河东君大为惊讶,不曾想到牧斋如此宽宏大度,当他知道她的心仍属于故人后,不但没有发怒,反而直率地表达了他对她的爱慕和追求。她钦服他所表现出的男子汉的气度。她会意地一笑说:“牧翁有所赠,我岂能无答?”握笔凝思片刻,在花笺上写道:    
    河东君次韵奉答    
    谁家乐府唱无愁,    
    望断浮云西北楼。    
    …………    
    谦益喜不自禁,她开篇就暗以无愁天子喻崇祯皇帝为亡国之主,以他为高才之贤臣;继之又用韩诗薛君之典,以神女指己身,以鄂君喻他。他们凌水泛舟,典故用得巧妙贴切。他被河东君这首诗所显露出的才华,再次惊服了!    
    他久久地凝望着河东君,自愧被称为当今李杜,这顶桂冠应该属于她!他攥着诗稿,真想立刻跪拜在她面前,向她求婚。可是,在丫环、童仆面前,他不好意思这样做。    
    但他又按捺不住心的激动,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她那白嫩纤巧的手背上,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虔诚地说:“老夫寻找了数十年,终于找到了个知音。河东君,求你下嫁老夫!”他眼里闪着光彩。    
    河东君抬起头,轻轻一笑,说:“柳隐若不仰慕牧翁泰山北斗,怎会有半野堂之行?”    
    何须言透,他已懂了她言下之意。她还没有考虑成熟,怎能强逼她回答呢!他表示谅解地握紧了她的手,说:“老夫不能让你继续住在水上,今日就搬进半野堂去住,如何?”    
    河东君的手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她想起了和子龙的结合,仿佛是被一盆凉水浇醒了!这算什么?是算客人还是算内宠?她宁愿住在舟中,经受风吹浪打,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去与他的妻妾们同住!她不能重蹈覆辙,一误再误!她还没有下决心,现在只能是文友。她回答说:“谢谢牧翁厚爱,柳隐酷爱水上,不用搬动了。”    
    钱谦益着急了,他早已想到河东君不愿与他的家人同处。昨夜,他就同大管家吕文思计议在半野堂别墅中新筑一室,作为她临时的书房和下榻处。只要她愿意,他什么都愿意割舍。他将这个计划告诉了她。    
    她没有应承他什么要求,他为何就如此自信!她笑着回答说:“牧翁不须为我操心破费了,过些时日我就要回去的。”    
    谦益完全理解河东君的心情,虽然她在和诗中已有心许之意,但她仍旧顾虑重重。便说:“你千里迢迢来虞山访老夫,就是老夫的座上宾,作为一个主人,岂能让客人住在舟中呢?于礼不合,于情不通!至于我的心愿,那不过一厢所求,其另一方是有着完全自由的!”    
    谦益完全击中了她,她抿嘴一笑说:“既然如此,柳隐领情了!”    
    谦益神秘地端详着她说:“老夫为你的新居起了一个室名你猜猜看?”    
    河东君娇憨地歪着头,看了一眼谦益,笑着说:“隐庐?”    
    他笑着摆了下头,自得地说:“一个别致的名字——我闻室!”    
    “来自佛典,‘如是我闻’,牧翁之意,欲将室名与柳隐的字联起来,是吗?”河东君击掌称赞说,“妙极了!”    
    谦益得到河东君的称道,得寸进尺地说:“你不用再名隐了,应更名为‘是’!”    
    河东君竟没有反驳他,只是妩媚地一笑说:“善哉!柳是就是我闻居士了!”    
    河东君接受了他的邀请和更名,谦益喜出望外。自此,每天必去看望河东君。他真正地体会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他希望我闻室快落成,好与河东君朝夕相处。    
    可是,河东君好像不能理会他的急切心情,对他的求婚,一直不肯作答,还不时提到子龙,使他难堪。    
    一天,他们泛舟过齐女石,河东君又说到子龙。他便写了一首诗,悄悄放到她的妆镜下。    
    睡前,河东君临镜卸妆,才发现了诗稿,匆匆读过,不禁叹息。    
    阿娟关切地问:“他写了些什么?”    
    河东君无可奈何地一笑说:“他劝我忘记过去,既已脱离了卧子,就不要再记着他。”    
    “我看钱老爷说得很对,老记着陈相公,有什么用?你的终身还不都误在他手里了!”阿娟说着,拉住河东君手,“你不能再摇摆不定了,钱老爷待你是真心的呢!”    
    河东君只觉得有一泓热油在心里沸腾着,她一把抱住阿娟说:“你不懂得我的心!”就哭了起来。    
    我闻室建在半野堂别墅的前面,中间隔着大花园,与半野堂南北相对。谦益因为想到河东君半生生活在船上,特意将它设计成船形,四周掩映着奇花异木,仿佛是停泊在荷丛绿苇之中的画舫,小巧玲珑,雅致大方。    
    落成之日,程嘉燧恰巧从嘉定来探望钱谦益,喜闻谦益决定在十二月二日延请河东君迁居我闻室,嘉燧便同牧斋一道到尚湖舟中迎接河东君。故人重逢,自有一番乐趣。河东君再三感谢松园老人知遇之恩。在嘉燧的敦促和谦益的恳请下,她舍舟迁入了我闻室。    
    谦益、嘉燧先陪河东君在起坐间用过茶,就一同参观我闻室。在卧室门口,一个小丫头迎上来请安。    
    河东君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初访半野堂时见过的阿秀,不由地笑了,双手扶起她说:“不必多礼,又见到你,真高兴。”    
    阿秀站起来,朝主人乖巧地一笑,说:“老爷说小姐喜欢奴婢,阿娟姐姐人生地不熟的,特派我来侍候你。”    
    河东君回头朝谦益一笑说:“牧翁如此细心,这样周到,谢谢了!”    
    “此乃贱妾的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这样回答,是要表示他的家人也同样欢迎河东君呢?还是要表现他妻妾的贤淑?


第三部分 冤家路窄第48节 初访半野堂(3)

    不用解释,贱妾当指朱姨娘了。初访时她派阿秀送来了茶点,现又派阿秀来侍候她,不能不谓之贤惠,可醉翁之意,显然不在酒呢!河东君稍感不快,但仍作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说:“请牧翁转达柳是的谢忱。”    
    牧斋觉得她的谢词和笑中都蕴藏着一种苦涩,有些惴惴不安。近日来,朱姨太虽不敢跟他寻衅,却不停地骂儿打仆,发泄不满。他明白,都是因建筑我闻室要延请河东君引起的。当她听说他在为我闻室物色丫环,却一反常态,硬要让出她的贴身丫头阿秀。为了不惹恼她,就顺水推舟,还褒奖了她几句。妇人的小心眼,何必去计较。但他不愿被河东君看出此中的破绽。他立即扭转话题说:“太仲、稼轩、云美就要来看你了,我们还是去前面坐吧!”    
    回到起坐间,黄宗羲、瞿式耜、顾苓七八个门生相继来了。他们—边品茶,一边说话,话题很快就转到国家局势,从阉党余孽阮大铖贼心不死谈到两年前的《南都防乱公揭》;围绕着危害国家安全的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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