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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能。营长、团长他们肯定有办法。老魏,闭上眼睡吧。咱们尽量少说话,能睡着一定要睡。人睡着了,能量消耗得少。”
“你能睡得着吗?”
“睡不着也得睡,这回你得听我的。”
“我听你的。”
卡车刚到洞口处,方子明就听到坑道里传来打雷般的低沉闷响,他感觉大事不好,大喊,“停车!好像是冒顶了,快停车!”
卡车停下,战士们纷纷跳下往回跑,冲到最前面的王小柱被眼前的塌方景象惊呆了。“我的妈呀!排长没出来,还有魏光亮,怎么办啊?”他无头苍蝇般乱窜乱找,然后扯开嗓门大喊起来,“排长,排长——”
跟上来的战士都被眼前的废墟惊得目瞪口呆,听到王小柱大喊“排长”,也一齐跟着叫喊起来。
方子明骂,“叫个屁!王小柱你瞎跑个球,快去报警!快!”
王小柱稳住神,飞跑出去,按下电动报警器。
凄厉尖啸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接着,紧急集合的尖啸军号声,尖利急促的口哨声,全都混合到一起,划过长空,在营区上空回荡;旋转着蓝灯的救护车也惊叫着,朝一号洞库狂奔。
七星谷所有的官兵都往一号洞库飞奔而去。
看着已被塞死的坑道,石万山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抓住王小柱,“快说,还有几个人没出来?”
“两,两个,齐排长,还有魏,魏光亮。”
石万山捶胸顿足,“完了。晚了,还是晚了。”
抢险的官兵蜂拥而至。越来越多的人拥挤过来。石万山大喊,“都挤到里面来管什么用?先出去!都给我出去!”
官兵们又纷纷往外撤。
“王小柱,你先留下。”张中原喊。
王小柱折回来。
石万山开始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目前,抢险作业面顶多只能保留五个人作业,但两边得马上各设四个安全员;林丹雁等技术人员要以最短时间给塌方定性,看能否大规模通过塌方段进行营救;张中原马上派一个班担任技术人员的警卫,其他人先在外面集结待命;王小柱和方子明跟他一起去团部,以了解出事地点的具体方位;这儿的局面,暂时交由洪东国政委负责管理。
石万山刚走出十多米远,林丹雁立刻朝碎石堆爬去。
“丹雁,你小心啊!”洪东国关切地叮嘱。
石万山不由自主地回头,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躯,在废墟堆中踉踉跄跄地行进。恰在这时林丹雁也正看他一眼,霎时,千言万语都在她眼睛里表达。石万山眼睛一热心里发酸,脚步略有迟疑,然后毅然掉转头去,加快步伐往外走。
李和平早已按照石万山的电话指示,把一号洞库的所有幻灯片准备好了。石万山他们一到,他立刻把一号洞库的切面放大图投射到白屏上。
石万山对方子明和王小柱说,“仔细回想一下,你们离开那个位置时,他们两个在哪里。用教鞭指。”
方子明闭上双目,沉浸到回忆中。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拿起教鞭指着一个点,“东平好像在这个地方,魏,魏光亮,”他把教鞭挪了挪位置,“站在这儿。应该没错!小柱,你看对不对?”
“对,对!齐排长更靠右些。”
“好了。你们归队吧。”石万山转头吩咐李和平,“李参谋,把位置标上。”
“标过了。具体位置是,卡车离开两千米时,齐东平和魏光亮在两千零三十到两千零五十米之间。”
“两千二百米里面做了锚网喷支固,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石万山终于长舒一口气,拿过教鞭指着屏幕,“小李你说,如果这一段也垮了,他俩能反应过来吗?”
“如果只有魏光亮一个人,有点悬。齐东平有经验,他们问题应该不大。我想,他们也许能跑到两千二百这边。”
教鞭在屏幕上游来移去,石万山来回徘徊,不断自言自语,“假定这边都垮了,这边应该还有近六十米,他们应该没事……”
抢险救人计划立刻在他脑子里形成:二营三营的大规模救援部队,应该先养精蓄锐;一营派一个连谨慎进入塌方区,其他人员先撤回来休息。另外,再从二营和三营各抽调一台扒渣机过去。
听到冒顶事故的尖利警报声,郑浩急忙从办公室往外跑,得知冒顶的是一号洞时他心里一沉,直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跟洪东国他们一起过去。
他火速奔往一号洞,在洞口遇到纷纷出来的官兵,知道石万山布置的抢险作业面竟然只投入五个人。当得知被埋在洞里的有魏光亮时,他再也沉不住气了,让人把张中原找来,要求他马上聚拢部队听候调遣。张中原既不能违抗石万山的命令,又不能不服从郑浩的指挥,左右为难无所适从,突然想到应该求助于洪东国,便拉着郑浩往洞里进,说洪政委就在洞里,咱们现在进去看看,万一有新的情况呢。
正向林丹雁询问情况的洪东国见到他们,马上迎上前来,“郑副参谋长,你怎么也来了?”
“我当然应该来,而且后悔来得晚了。洪政委,人命关天十万火急的时候,石团长还让大家原地待命,你也同意吗?”郑浩语气很冲。
“是的,老石下命令时我在场,我没有反对。”
“为什么不抓紧救人?!”
“郑副参谋长,你别急,论救人,老石和中原他们的确比我们有经验。老石交代了,等丹雁他们勘明情况得出结论后,才能做出决定。”
郑浩一时找不到话说,转而问林丹雁,“查明了吗?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说不准。从这个地方来看的话,这个坑道应该能保得住,他们……”看见石万山远远过来,下面的话立刻变成“石团长来了”。
石万山走近,“郑副参谋长来了。”
“石万山团长,人命关天,不能再搞蚂蚁搬家了。”郑浩一脸严肃。
“蚂蚁搬家?我听不明白。”
“抢险作业面只投入五个人,不是蚂蚁搬家吗?五个人能干什么?”
“郑副参谋长,考虑抢险营救方案前,首先得判断出他们是否还活着。”
“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在没看见他们之前,你怎么能判断出他们是死是活?他们只要还没确定为死亡,就必须马上投入大量兵力实施营救,何况里面埋着大功团第一个清华硕士研究生!”
“对不起,郑副参谋长,我也不同意你的说法。作为龙头工程的法人和指挥长,我必须为全体官兵的安全负责,不管是硕士还是初中生,他们的生命同等重要。”
郑浩气得怒目圆睁,两只眼珠子似乎要从眼镜片后蹦出来,“石团长,你这叫什么话!我说过生命要分贵贱了吗?莫名其妙!洪政委,从报警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小时十五分钟了,请你告诉我,我这个师前指总指挥,该如何向上级报告?”
“实事求是,如实上报。”洪东国说。
“那好。请石团长告诉我,你们现在有什么救人方案?”
石万山尽力克制自己,“郑副参谋长,我必须先征求工程技术总监林丹雁同志的意见。林工程师,请你告诉我们,在没有查明塌方段的情况下,能不能投入大型机械和大量兵力抢险救人?”
“暂时不能。”
“你听到了,所以,我别无选择。十五年前我们干过蠢事,为救两个人搭上了七个人,而且那两人没救出来。这样的悲剧我绝不能重演。”石万山脸色凝重,“郑副参谋长,大功团党委有过决议,在这种时候团长拥有独断的权力。”
“石团长,在这种时候你们是搞个人独断还是集体决议,我郑浩无力干涉;但作为特派的师前指总指挥,也就是你们眼里的监军,在这种时候我必须把所有情况都报告上去,这是我的权利,更是我的职责。还有,我建议,此事应该报告给钟副政委,万一……让老首长先有个心理准备,总比冷不丁的给他说好。齐东平的家属也应该通知到。”
洪东国说,“还是老郑考虑得周全。”
“老洪,需要上面支援的话,早点说,不要硬撑着。救人第一。”郑浩走了。
“好的。老郑,再见。”洪东国向他摆手。
“真是老机关,做事滴水不漏。”石万山忍无可忍,冷笑起来。
“行了,你也别得理不饶人。”冷不防,林丹雁迸出这么一句。
石万山和洪东国都饶有兴味地看她一眼。林丹雁顿时脸红起来。
“老洪,情况不太好,我刚才根据工程图分析过了,如果还没打上锚网喷支固的那六十米也塌了,这次将是马拉松式的营救,即使以连为单位打车轮战也需要五六天。好在这一段不是泥夹石区,里边暂时还能保证氧气。”石万山忧心忡忡。
“五六天?人还不都饿坏了。”林丹雁惊叫起来。
“人的耐饿极限是七天,而一旦盲目地大规模营救,后果不堪设想。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这样了。”
“老石,我同意你的营救方案。”洪东国把手搭到他手背上。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方式,给石万山以最大的信念和力量支持。
“政委,我有个请求,请你以团党委的名义打电话向上级报告。”
“我正是这个想法。”
话音刚落,他的双手被石万山紧紧握住,“老洪,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石万山暗自庆幸,非常感激。每当关键时刻危难时分,洪政委都与自己一心一意,对自己予以全力支持。他甚至在内心里叩问:石万山,你何德何能?
“老石,你这话就见外了。”洪东国用力摇晃他的手。同志情,战友谊,朋友义,从两个男人的手底下传递。
林丹雁的眼睛和心里都有些湿润。
“老石,丹雁,我得马上回团部给上面打电话,再见。”洪东国抽出手来。
“再见。我们还得留在这儿勘察。”石万山说。
林丹雁冲洪东国做挥别手势。洪东国一走远,林丹雁立即换了表情和腔调,“你这么处置,有没有想过后果,万一魏光亮真的光荣了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要想想了。总不至于把我送上断头台吧?”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算了,懒得跟你这独裁者说话了。”林丹雁气得掉头就走。
石万山追上去,口气软下来,“丹雁,你听我说,即便魏光亮是老首长的亲生儿子,我也会这么处置的,因为这是最佳处置方案。如果他们已经光荣了,早一天晚一天找到他们,没有本质区别。目前,事故原因和情况不明,贸然让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们是不可取的。万一造成更大牺牲,我怎么向更多的父母交代?我相信,凭着魏光亮的聪明才智,加上齐东平的坑道生存经验,会出现奇迹的。里面有台车,就会有足够他们喝的水。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而男人是一团污泥,从生理意义上说,他错了,男人的身体也是水做的骨肉。有水,他们就能生存七天以上。该想到的我都想到了,能做到的我会尽力去做。我问心无愧。”
林丹雁默默地听着,静静地看着他。
“丹雁,我现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你——你们的勘察和研究结果。如果明天早上你能以科学的名义告诉我:石万山,你可以动用你的全部装备和人力,打一场救人的车轮大战。我会,会把你当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来供。”石万山凝视着她。
在石万山深情而又内敛的目光下,林丹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