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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那边去。
走到正房檐下,碰见孟楚涵,孟楚洁也在绿柳的陪同下,半掩着面出来了,这可真是难得。孟楚清上前与她们相互见礼,叙了几句闲话,结伴朝堂屋里去。
浦氏穿着一件宽大的深青色短衫,拿手巾包着头,正在王婆子带来的盒子里挑挑拣拣,嫌这个不好看,嫌那个又太贵。王婆子在一旁赔着笑脸,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姊妹三个挨着进去,排着站好,与浦氏行礼。浦氏随意摆了摆手,道:“都来瞧瞧,你们大姐姐就要出阁,你们也该买朵花送她,与她添添妆。”
王婆子在旁笑道:“三位小娘子自然是瞧不上我这点物事的,不过每每出手都金呀银的,未免也太浪费,有时候还是备点平常物事才好。”
她这话,深得三人之心,就连手头一向大方的孟楚清,都觉得这话讲得有道理,虽说她那儿不缺好东西,但有些人,用一朵绒花就能打发,又何必送金钗呢;若你送了,他倒要当你是个冤大头了。
于是三人上前,去瞧王婆子的盒子。她那盒子,一共三层,用个提手拎着,第一层,是用各色彩纸剪成的花,粘在一根一根的竹签子上,做工粗糙,设计简陋,只能说,勉强有个花钗的意思。
王婆子见孟楚洁面露鄙夷,忙笑道:“三娘子莫要瞧不起这花儿,穷人家无钱买首饰,装扮全靠它呢,更有些人家连纸花都买不起,只能摘朵野花胡乱戴了。”
孟楚洁而今自己也穷,听了这些话,就很有些感触,忙收了轻视之心,又去同孟楚清她们一起看第二层。
第二层,比第一层档次略高,是些铜和锡做成的小首饰,有仿生花,有镯子,有耳坠子,种类倒是挺齐全。
第三层,却是珠花和些珠子串成的小玩意,这珠子,都只有米粒大小,倒是值不得甚么钱,不过胜在做工还算精细,而且有许多新鲜有趣的小物件,比方说,有支钗子,钗头挂着的,是珠子串成的一嘟噜葡萄,晃晃悠悠,十分惹人爱;还有巴掌大小的盆栽花,昂首挺胸的小狗,领着一群小鸡仔的大母鸡,若是摆在书桌上,一定好看。
孟楚清想着,平素赏人,或者家里来了不相熟的小客人,这些都用得上,于是便把第三层里的东西选了几样出来,叫王婆子算账。
她这一挑,盒子里空了大半,王婆子喜不自禁,不等她开口,就先便宜了几分,最后算完,一共是一两九钱银子。
孟楚清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借浦氏的小秤称好,交与王婆子。其实这王婆子常来孟家的,得孟楚清的赏钱也不少,但孟楚清从来不当着人面儿多给她钱,以免被当做了“有钱人”。
不多时,孟楚洁和孟楚涵也挑好了,两人双双凑到孟楚清跟前,悄悄儿地问她:“五妹,你说咱们就送这个给大姐添妆,会不会太寒碜了些?”
孟楚清有些惊讶:“你们都打算送这个?”
孟楚洁红涨着脸道:“要是还有半分办法,我也不会送这个,这不是银子被盗,首饰又不敢再拿去当,实在没法子了么。”
孟楚涵倒是很坦然,平平静静地道:“我本来就是最穷的一个,既比不得三姐,更比不上五妹,只送得起这些小物事了。”
孟楚清叹道:“其实我们这些姊妹,本来就不用送多贵重的礼,不过是个意思罢了,要是会绣花,送一两样针线,是最好不过的了。只可惜这门技艺,咱们都不会,只能送这些俗物。”
“可不是……”孟楚洁和孟楚涵齐齐叹息,黯了神色。
桌子那边,浦氏从第二层盒子里拣出两枚铜簪,一枚锡钗,攥在手里,与王婆子商量:“你瞧,我们家三位小娘子,买了你整整一盒子的物事,你这几样不值钱的家伙,就送与我得了。”
乡下人大都爱占便宜不假,但像这样狮子大开口的,王婆子还真是头一回见识,不觉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苦笑着道:“二太太,若是头一层的纸花,你拿去也就罢了,我这三枚首饰,本钱就得五钱银子,实在送不起呀。”她说着,拖过第一层盒子,道:“要不,你挑两朵纸花?”
浦氏才不干,手一缩,藏进袖子里,耍赖道:“你要不白送我,我就叫她们三个把珠花和小玩意退给你。”
已赚到手的钱,王婆子自然不想再吐出来,于是只得百般不情愿地任由浦氏把那三件首饰拿去了。
孟楚清在旁瞅着,觉得浦氏行事不妥,正要出言相劝,却见王婆子冲浦氏笑道:“二太太还在寻妾?可有头绪?”
浦氏苦恼摇头,道:“不曾哩,这真是拿着银子都找不着下家。”
王婆子把首饰一件一件地拣回盒子里去,道:“我看二太太是目光放得太远了,离在近处的反而瞧不见。”
“近处哪有?”浦氏很是奇怪。
王婆子收好首饰,又把盒子一层一层摞好,道:“怎么没有?大槐树下住着的柳五娘,不是早就想进你们孟家的门么,如今她又还没嫁,你去与她说道说道,说不准她连聘礼都不要,就带着大把的嫁妆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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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寻妾(二)
浦氏乍听王婆子提及柳五娘,很不高兴,但不一会儿就想转过来,能不花钱就纳一个妾,而且这个妾还很有钱,何乐而不为?最最重要的是,那柳五娘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嫁给孟振业,这些年都看她不顺眼么,等她成了她的主母,看她还神不神气得起来!
浦氏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极,但却怕王婆子因此要收她这三样首饰的钱,便只作出不耐烦地样子来,把她给赶出去了。
孟楚清在旁看着,直摇头,王婆子那般玲珑的人,居然给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一看就是在报复浦氏白拿她的首饰;而浦氏居然没看出来,还沾沾自喜呢。想那柳五娘又傲气,又泼辣,浦氏去她那里提亲,哪里讨得了好去!
她想着,此事多少关乎孟家脸面,于是便好心劝浦氏道:“太太,我看王婆子那主意,坏得很,您把她赶出去是对的。”
浦氏正在心里盘算着寻谁去说媒呢,听见这话,就有些不高兴,道:“怎么个坏法,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孟楚清心想,认真的道理,浦氏一定听不进去,于是便拿了她最感兴趣的话题来说:“那柳五娘,年纪大了些,恐怕不合适。”她是未嫁的小娘子,说话有禁忌,因此没把生不出儿子之类的话讲出口来,只隐晦地提了提。
不过浦氏对这类话题,很是敏感,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真犹豫起来。孟楚清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得孟楚洁道:“年纪大才好哩,若她年纪轻,一进门就给咱们家添个儿子,将来还有太太立足的地?”
这话一下子就点醒了浦氏,令她兴奋起来,连声赞道:“说得是,说得是,还是三娘子有见识!”
孟楚清皱着眉头,朝孟楚洁看去一眼,她很想责备她几句,但当着浦氏的面又不好说,只得转头再去劝浦氏,可谁知这时浦氏已铁了心要纳柳五娘进门,哪里听得进劝,不但不听分说,反倒把孟楚清给骂了一顿。
孟楚清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脾气也上来了,草草行了个礼,转身就走,心道,既然你自己要去求折辱,旁人还能拦着你不成!至于孟家的脸面,反正也不是丢了一回两回了,丢就丢罢。
孟楚洁和孟楚涵紧跟在她后面出来,孟楚涵忧心忡忡:“太太万一要是去柳五娘那里碰了壁,回来还不得拿我们出气?”
孟楚洁颇有一种计谋得逞后的兴高采烈,笑着道:“顾不了那许多了,先教她丢一回人再说。我们太太是看着凶,其实外强中干,那柳五娘才是个真正烈性的人儿呢,我只等着瞧她打上门来,把太太骂个狗血喷头,也替我出一回气。”
孟楚清在前面听见,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气道:“她要自取其辱,是她的事,但你却不能煽风点火!咱们孟家因为她丢的人还少?你竟还助着她!”
孟楚洁不以为然:“我都这样子了,还顾得了孟家的脸面?能戏耍她一回是一回,哪怕没得好处,光出出气也好。”
孟楚清见与她说不通,扭头就走,却没有回屋,而是去了前院,将事情如实禀报给了肖氏。肖氏一听,立时上后院去劝,但浦氏哪里肯听,愣是当着肖氏的面把媒人给请了来,托了她去求亲。
肖氏气了个半死,她拦不住浦氏,就把推波助澜的孟楚洁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责令她回房禁足三日,闭门思过。其实,肖氏虽说是当家人,但这样越过浦氏,直接处罚二房女儿,实在是有些过了,但浦氏只晓得扬言要找孟楚清算账,根本不理会孟楚洁如何,孟楚洁只得在心里咒骂几句,独自回房伤心。
绿柳端了茶上来劝,孟楚洁一把摔了盏子,骂道:“只是伯母而已,凭甚么罚我?不过是看我没有亲娘,继母又不当事,欺负我罢了?”骂完,又去斥绿柳:“早也茶,晚也茶,还是烫嘴烫手的,怎不见你学着东厢的梅枝,也拿一盏漉梨浆给我?”
绿枝满心不服,却不敢在她气头上顶嘴,只得捡了碎瓷片子,自去屋外同俞妈妈嘀咕:“想要我学梅枝调漉梨浆,也得她买呀,屋里一文钱都见不着,叫我拿甚么给她喝?”
谁知这话偏叫孟楚洁给听见了,当即冲出来,把她拖进屋里,关起门来劈头盖脸地打。俞妈妈怕出人命,进来劝架,孟楚洁却更火大,骂她道:“要不是你吃里扒外,盗了我的银子去,我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俞妈妈是吃过亏的人,一点儿也不敢顶嘴,低着头挨墙站着,任凭她打骂,直至她消了气,方才扶着绿柳,一溜烟跑了。
孟楚洁是个冲动性子,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平静下来,却又无比后悔,忙亲自去把绿柳找回来,好言安慰,又拿了药膏来帮她抹着。至于俞妈妈,她恨之入骨,只弃而不理。
正房那边,浦氏站在屋檐下,面向东厢,叉着腰骂孟楚清,怪她向肖氏告密。梅枝听了,恼火得很,跳着脚想要出去与之对骂,孟楚清却拦住她道:“急甚么,她请的媒人都已经上柳五娘家去了,过不了多大会儿,她就知道我的好了。”
梅枝觉着有理,便趴到窗前,盯着正房,只等柳五娘来。
孟楚清料事如神,还没过半个时辰,就见柳五娘气势汹汹地迈过随墙小门,直朝后院而来,所过之处,竟无人阻拦。这分明就是肖氏故意放水,要报先前劝而不听的仇,梅枝瞧见,乐得直拍巴掌,又叫孟楚清也来看。
孟楚清认为丢的是孟家的脸面,不肯来瞧,梅枝却笑道:“五娘子,你太多虑,这里是乡下,哪来那么多脸面,谁家不是吵过来,吵过去。你放心,任太太和人吵多少架,也误不了你嫁人。”
这倒也是,乡下并没有那么多讲究,都是他们孟家还保留着湖北老家的习性,与众不同而已。孟楚清想开了,便骂一句“作死,竟拿我婚事开玩笑”,说罢,也凑到窗前瞧热闹去了。
正房那边,浦氏本来站在檐下,但被柳五娘一个猛拽,就顺着台阶跌到院中,摔了个七晕八素。柳五娘犹自不解恨,朝她狠踢两脚,啐道:“就凭你,也想收我作妾?怎不拿镜子照照,看自己有没有作大妇的面相!”
浦氏身子结实,被摔得鼻青脸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