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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赵郁深是大梁诸多藩王之一,封地位于康州,也是当今皇上的异母弟弟,在先皇的众多皇子之中,与当今皇上的感情素来最好。他的生母是宫女出身,身份很低,不可能登上皇位,也因此他早早就绝了夺储的念头,转而全心全意辅佐当今。赵容熙登基之后,因为前康王逝世并绝嗣,就将他这位异母弟弟封为新康王,镇守康州。
按照大梁的规制,藩王封地除了藩王之外,还会有总兵和按察使等军事、行政地方官,有节制藩王,以免其坐大的作用,但是因为藩王本身就有权拥有军队,所以权力依旧很大,这也是之前朝廷一直想要撤藩的重要原因。
康州毗邻永州,因为有赵郁深坐镇,与永王瑞王等不同,这等于是皇帝最信任的一支力量了,所以当时在永王、瑞王叛乱之后,康王立即出兵驰援永州总兵吴炜盛,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从侧面来说,也印证了皇帝的信任,这位康王,确实是忠心耿耿的。
然而现在却传出康王叛变,投向羌国的消息,甚至连新封号都出来了,虽然康王本人一直没有露面,而且没有亲口承认,但是大多数人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都相信了这个消息,但受到最大打击的,不是别人,却是皇帝赵容熙。
☆、立储密诏
赵容熙无法想象,这个曾经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怎么会转眼之间就倒向羌国,回想起两人往昔的情谊,就更让他觉得痛心疾首,无法置信。
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皇帝,他又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是真的。因为龙生九子,即便出身不同,但没有一个人是心甘情愿屈居人下的,兴许赵郁深心中早就不平,只是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这次动荡,正好给了他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羌国皇帝向他许诺点什么,那么倒戈几乎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前线接二连三的溃败和不利局面已经让赵容熙的心再三绷紧,如今又再出了康王叛变的事情,这让他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
作为一个太平君王,他设想过国家在自己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但是从来没有设想过大梁十面埋伏,江山断送在自己手里的场面,
他推掉了一切朝议,只身待在甘泉宫的书房内,看着眼前的大梁堪舆图,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有种一筹莫展的感觉。
平心而论,赵容熙的心理素质并不差,也没有脆弱到打了败仗就承受不了的地步,但他毕竟从未经过战争的洗礼,也不像太祖太宗那样是从刀光剑影中厮杀出来的,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至多在夺储的时候用了点城府用了点心计就平安登上大位的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平君王,要想面对连连败仗而面不改色,毕竟还差那么一点儿。
康王虽然投敌,但他的妻儿还在大梁,皇帝动作不慢,从羌国那边宣布封康王为顺义王的时候起,朝廷就已经将他的妻妾儿女都控制起来了,虽然现在朝廷众臣大多数倾向将康王的妻妾儿女都斩首示众,以表震慑,但是皇帝至今没有下定决心,所以一直拖着。
严平海见他神色不佳,不敢凑在一旁,奉了茶之后便依言退下,守在门外,耳朵却支棱着听着里头的动静,听见皇帝唉声叹气,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不远处走来一顶小辇,定睛一看,上面坐的却是近来颇为得宠的刘修仪。
说起这刘修仪,其实严平海心里是不乏得意的,当初刘海月刚入宫,还只不过是个小小采女之时,他便慧眼识英,觉得以此女的聪颖识趣,将来必是有大造化的,结果事实证明他的投资是正确的,在短短几年时间,刘海月就成一个最底层的采女晋为修仪,虽是二品的嫔,可如今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与四妃相差无几,加之又育有五皇子,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每每想及此,严平海就对自己当初的示好感到满意。
对方一行到了跟前便停下来,刘海月下了小辇,走了过来。
“严公公,陛下可在里头?”
严平海点点头,轻声道:“陛下虽在,但心绪不佳,娘娘若无要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刘海月思忖片刻,自己本是为了康王一事而来的,但现在皇帝既然没有心情,自己也不必上赶着去找不痛快,便笑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多谢公公告知,有空还请多去建章宫吃茶。”
严平海笑道:“娘娘有心了,奴婢定会去打扰的。”
两人寒暄几句,刘海月转身要走,谁知里头皇帝耳朵尖,已经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在里头高声问道:“是谁在外头?”
严平海忙推门进去,禀道:“回陛下,是修仪娘娘来了。”
皇帝一愣:“她有什么事么?”
严平海道:“娘娘未说,不过听说陛下想要静一静,便不欲进来打扰,正打算离去了。”
“你让她进来罢。”
“是。”
皇帝纵然心烦意乱,对刘海月还是比较和颜悦色的,这归功于她偶尔出的主意,和在政事上的见解,若是换了其他平日里以色事人的嫔妃,皇帝必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了。
“你怎么来了?”
刘海月一反常态没有说那些似是而非的场面话,直接就道:“听闻陛下为了康王的事情心烦意乱,所以过来看看。”
皇帝没有说“你在后宫就该当个安安分分的妃子”之类的话,本身大梁对女子的风气较为开放,他也并不是那种视规矩如天条的古板之人,见她发问,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随手指了一处座位:“你坐罢。”
“谢陛下。”
皇帝没有开口,刘海月也没有先发问,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沙漏微不可闻的细响和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才听见皇帝道:“你知道了康王的事情?”
刘海月斟酌言辞:“是,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后宫也听说了。”
皇帝自嘲一笑:“朝臣们劝朕杀了康王子女,以示震慑,你怎么看?”
刘海月没有回答,反而先问:“恕妾莽撞,妾没有见过康王,了解更无从谈起,敢问陛下,在陛下心目中,康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郁深啊……”皇帝微怔,露出追忆的神色,“他的生母是宫婢,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去了,他先是被养在先帝皇后的名下,后来又到了母后这里,母后待他甚好,朕与他也兄弟情深。他这个人,性子有点大大咧咧,在武功上颇有建树,不失骁勇善战,但是人却有些鲁莽,先皇在时,曾经几次激怒先皇,若不是朕当时极力保下他,只怕现在也没有他了!”
正是因为如此,在听见自己最好的兄弟背叛了自己时,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刘海月听罢微微凝眉,“照如此说来,若是没有陛下,康王也就没有今天了。”
皇帝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不错。”
刘海月道:“容妾斗胆一问,照陛下说,康王性子莽撞,那么可有些愚钝?”
皇帝摇头:“他虽莽撞,却并不愚钝,这些年康州经营得不错,他也功不可没。”
刘海月道:“且不说康王的妻儿尚在大梁,即便他真的投向大羌,凭着大羌皇帝封的那个顺义王,与他在大梁的待遇不相上下,他若不愚钝,又何必多此一举?”
皇帝道:“兴许是羌国皇帝给他许了什么承诺,答应他事成之后瓜分大梁之类。”
刘海月笑了笑:“这就更说不通了。羌国皇帝攻打大梁,目的无非一个,那就是吞并我大梁,最后统一天下。这个说法,陛下可认同?”
“不错。”皇帝颔首。哪个帝王不想统一天下,不可否认,羌国皇帝比他要野心勃勃得多。
“既然羌国皇帝为了统一天下,那就绝对不可能把大梁瓜分给康王,那么如此说来,康王能得到的,也还是一块封地,顶多比原来的康州还要大一些,但他所要丢弃的,却是自己妻儿,还有自己的名声。经此一事,天下人必将视他为无君无父的狼心狗肺之人,既然康王并不愚也不钝,为何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说白了,要是康王能当皇帝也就算了,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但问题是他又当不上皇帝,以他的兵力就算投靠了羌国,被封了顺义王,将来顶多也还是个藩王,而且还是个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藩王,他何苦吃力不讨好做了这么一堆无用功结果到头来还停在原点?
这不是瞎折腾就是傻逼。
皇帝当然听得出她的话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康王没有投敌?”
刘海月道:“妾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根据常理来推断。”
皇帝本身从心里也不接受康王投敌这个事实,只不过现在又没有电视机或广播,否则空口无凭,你羌国说他投敌,那让他在电视上亮个相,像拉登那样发表一下宣言不就真相大白了,问题是黑的白的都是羌国那边在说,大梁完全处于被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反驳都苍白无力。
赵容熙挑眉:“那怎么解释康王失踪的事情?”
刘海月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做最坏的猜测,就是康王殉国的,往好的地方想,康王追击敌军不知所踪,也许被什么原因绊住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无法及时回来澄清,羌国皇帝此举,无非是想逼陛下杀康王家眷,也彻底搅乱大梁军心。汉时曾有李陵战败迫不得已降了匈奴,当时朝廷夷其三族,导致李陵彻底倒戈,前车历历,陛下不可不以之为鉴。”
赵容熙手指敲着桌面,沉吟不语,“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
刘海月道:“后发制人,以康王战死殉国为名,厚恤康王家人,届时若是康王出现,自然皆大欢喜,如若不能,那就是羌国假借康王之名蛊惑我大梁军心,又可彰显陛下厚待兄弟之情。”
赵容熙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他从书案上抽出一份奏折,“你来看看这个。”
刘海月见他开颜,心知他有了主意,也玩笑道:“妾怎能私窥国家大事,陛下这是在纵容妾!”
平时不经常撒娇的人偶尔调情撒娇的效果才更好,赵容熙心情转好,见她抬首时不经意间眼波流转,心弦一动,伸手过去拉住她,一把将人扯了过去,搂在怀里,将那份奏折打开摊在她面前。
刘海月起初还不以为意,但看着看着,表情就变了,换上一脸讶然。
再去看开头,上面写着:臣太常寺少卿邵鸿希拜奏。
她看了看赵容熙,“此人……”
赵容熙替她补充完:“此人的观点与你一模一样,可谓是心有灵犀了。”
刘海月嗔道:“原来陛下早就胸有成竹,枉费妾浪费唇舌说了那么多!”
赵容熙哈哈一笑:“不浪费,一点都不浪费!若不是你说,朕还有些举棋不定,是你让朕下定了决心,此人能在大部分朝臣都要求处死康王家眷的时候没有随波逐流,可见是个有才能的。”
刘海月问道:“满朝上下人才济济,何至于只有这个邵鸿希提出异议?”
赵容熙道:“余者自然也有,不过这个邵鸿希年纪最轻,才刚过而立,朕没有提拔他到六部,是将来要留给子孙用的。”
刘海月没想到赵容熙对这个邵鸿希竟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不由又多看了奏折几眼,里头内容不多,寥寥数语,将观点都表达了出来,明确反对处置康王家眷,非但不能处置,还要优恤,可不正与刘海月不谋而合。
在刘海月看来,赵容熙总算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