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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彤玉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屋。
一进屋,翠雀便忿忿不平道:“那李采女自个儿没本事,见了别人就脸酸,无非是见三娘好欺负,她怎么不去算于淑妃卫贵妃她们呢!”
杜鹃却有点忧虑;“三娘方才那般回她,也不知她会不会记恨……”
刘海月摇摇头:“欺善怕恶人人都会,李彤玉虽然嫉妒,却没胆子做出什么事来,只能在背后说说酸话,这种人不足为虑,再说我现在只是被临幸而已,又不是要晋位,她不过是看我先于她被皇帝召唤,加上我又住在她对面,心中不爽罢了,过几日又会转移目标的。”
翠雀道:“不管怎么说,三娘如今已被皇上临幸,想必很快就会有赏赐下来,说不定跟刘美人一样都能晋位呢!”
刘海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晋位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
翠雀不解:“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你是否已经给皇帝留下印象,让他记住你的名字。
刘海月笑而不语。
赏赐果然很快到来,碧玉镯子一对,镀金蝴蝶翠玉簪一对,金累丝红宝石步摇一支,绸缎十匹,无晋位。
翠雀很失望:“三娘这般兰薰桂馥的人儿,皇上竟有眼不识金镶玉!”
杜鹃轻斥道:“这里可不是家里,能让你说个够,小心隔墙有耳!”
翠雀连忙吐吐舌头。
刘海月似笑非笑:“我可不是金镶玉,这宫里头比我美的人海了去了,别的不说,我那堂姐便是倾国之姿。”
翠雀道:“奴婢这也是为三娘不值,容貌暂且不说,若皇上与三娘相处久了,必能知道三娘的好处。”
刘海月叹道:“谁有耐心去跟你慢慢相处呢,又不是凡俗夫妻,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只有你去讨好他的份,他是断不会纡尊降贵来慢慢挖掘你的好处的,所以在这宫里,要长久才能看出来的好处,那都不叫好处,唯有让人一次就能留下深刻印象的,那才会有出路。”
杜鹃隐约明白了一些,翠雀却仍旧似懂非懂,道:“可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再次传召三娘?这次不能晋位,这一级级地升,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翠雀!”杜鹃骂她口没遮拦。
刘海月却没有计较,她知道翠雀说的是事实,这么一级级地升,看上去确实遥遥无期,可人生很多事情,往往是难以预料的。
隔日傍晚,皇帝又点了刘海月的牌,这下子连沉稳的杜鹃也跟着高兴起来,“三娘真是料事如神,皇上可算是记住您了!”
刘海月笑了笑,既无连续被点召的兴奋,也没有一丝骄矜之色,笑容温和可亲,与平时无异,这份淡定气度,连前来迎接的太监总管严平海也暗暗诧异。
严平海在宫中数十年,历经三位帝王,阅人阅事无数,他很明白在后宫,皇帝就是天,就连卫贵妃于淑妃她们刚刚入宫之时,面对帝王宠幸,同样喜不自禁,形于颜色。
刘海月之所以能如此淡定,是因为她位份太低,本来就所求不多,退无可退,且因来自现代的记忆,对帝王天生比其他人要少了一份敬畏。
“刘采女,请跟奴婢来,陛下今日还在批阅奏章,可能会晚一些,您先在偏殿候着。”下了轿,严平海亲自过来引路,入了夜的深秋已经开始有了初冬的寒意,夜风卷起两人的袍袖,飒飒作响。
“多谢严公公,”前面还有小太监提着灯笼,幽幽地晃着红灯,颇有几分鬼魅的感觉。“听说严公公的膝盖,每到秋冬便会疼痛,我爹也是如此,前几年疼起来的时候,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听她用话家常似的语气说起,严平海虽然有点诧异,也点点头苦笑道:“是啊,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要紧,现在老了老了,才发现这毛病还真要命!”
刘海月道:“前年我爹爹碰见一位大夫,开了个方子给他,外敷和内服,他连续坚持了两年,如今两载秋冬,已经未曾犯过旧疾了,他老人家疼惜我,在我入宫时,便给了我不少方子,其中就有这个方子,严公公若是不嫌弃,便拿去试一试。”
说罢递了个香囊过来。
严平海接过手,掂了掂分量,轻飘飘的,也不厚,既不像银两也不是银票,还真像是方子。
他当然不可能当场就拆开,不过也没有推辞,转手就塞进袖子里,这回的笑容真诚了许多:“那就多谢刘采女了。”
刘海月道:“举手之劳罢了,公公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您身子好,便能更好地侍奉陛下,这也是我们的福分。”
这是个聪明人,严平海想道,一边答非所问突然来了句:“偏殿有一幅陛下亲手所绘的牡丹图,堪称上品,采女可细细观赏揣摩。”
刘海月心领神会,脸上却露出崇敬的神色:“陛下果然多才多艺!”
短暂的谈话到此为止,到了偏殿门口,严平海止步,道:“刘采女自便吧。”
又对左右的内宦道:“你们好生伺候着。”
便告退离去。
偏殿跟上次她承宠的承明殿隔间一样,都是赵容熙日常起居之处,皇帝根据心情和需要两处地方来回换,当然有时候也会亲自到高阶嫔妃的住处。
比起承明殿,偏殿的摆设布置更加柔和,也更具生活气息一些,不像承明殿那样四处都摆着明晃晃的金银器,偏殿大多是玉器,还有鎏金的珐琅器,其中最耀眼的,要数那几座小巧玲珑,精致到了极点的金胎錾珐琅嵌画宝石烛台,虽然同样有着金色的外表,却淡化了金色本身的俗丽,而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流光溢彩的嵌画上,刘海月细数了一下,这样精巧绝伦的烛台,竟有九座之多,每座烛台的嵌画各不相同,有的是仕女扑蝶,有的是松鹤延年,还有的是童子祝寿,意趣盎然,几乎已经是同类器具里面的顶尖水平。
透过这些堪称艺术品的烛台,刘海月仿佛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的繁华缩影,繁华到了极致,安逸到了极致,然而古书有云,盛极必衰,也不知道这个大梁王朝,现在是走到了历史的哪一步?
☆、天下大势
刘海月虽然深在深闺,也看过不少书,更听父兄讨论过时政,对当今局势也有一些了解,这年月,女子虽然自由度大很多,可也最多就是带上帷帽出门游玩,民间夫妻若过不下去也可和离,贵族女子则更自由一些,婚前玩个婚外情不算什么大事,太后垂帘听政,也不会被天底下的士大夫骂死,可还没大到随便就可以让女人参政议政的地步,再加上女人天生就对政治不是非常感兴趣,所以这一点上,刘海月倒是远胜同龄女子。
现今天下,大梁国土虽然最为辽阔,可却不是最强的,北有蛮族蠢蠢欲动,西有羌国虎视眈眈,还有南越,高句丽等小国,虽然奉大梁为宗主国,却并不妨碍他们左右逢源,跟蛮族或羌国眉来眼去,企图从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要说这羌国,原本也不过是个西陲小国,年年都得向中原王朝进贡,可就是在前朝覆灭,群雄逐鹿之时,羌国趁着中原大乱,迅速壮大实力,等到本朝立国,太祖皇帝才赫然发现,这厮已经尾大不掉,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威胁了。
可威胁归威胁,开国之初百废待新,中原被逐鹿的群雄弄得千疮百孔,加上天灾频发,百姓流离失所,国事千头万绪,实在没空去讨伐羌国,太祖皇帝只得暂缓下来,休养生息,发展民生,等到国内局势稍稍稳定时,就想着亲征伐羌,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太祖皇帝一病不起,天不假年,呜呼哀哉,继任者太宗皇帝,又并不想像老爹那样去灭了羌国,心想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先经营好再说,等国库充盈了,再出兵也不迟。
这一拖就拖了三代皇帝,等到梁武宗在位时,国库已经有了钱,国力也算强盛,就想着终于可以出兵把羌国给灭了。可这个时候,武宗皇帝才发现,自己在发展,人家也在发展,羌国早已成长起来,国力并不逊于大梁,并不是说想打就打的。
但武宗皇帝还是打了,大梁花了五年时间,用兵百万,跟羌国足足打了五年,从一开始的闪电战到后来的拉锯战,双方死伤惨重,可以说没有谁是最后的赢家,大梁还因此耗费掉近半国库,武宗皇帝也因此饱受非议,被史书上记了一笔。
武宗皇帝之后,国力消耗过盛,由盛转衰,继位的是当今皇帝他爹,也就是先皇。先皇花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把整个王朝从衰落的边缘拉了回来,国家元气逐渐恢复,也才渐渐有了从前盛世的景象,只不过这盛世底下,潜藏的危机却并不小,羌国依旧是个巨大的威胁,北方蛮族也不时席卷大梁北方重镇进行烧杀抢掠,至于百姓的生活,作为官宦人家的女儿,刘海月从小到大,感受到的当然都是平和安逸的生活,但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正有无数的人在水深火热中挣扎,这些事情,如果她像一个普通千金小姐一样地生活,是完全不会察觉的。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是如此吧。
她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案上的闲书,一边出神,冷不防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在看什么?”
刘海月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撞上来人的额头,连忙退开几步,再行礼:“妾莽撞无礼,还请陛下恕罪!”
赵容熙大方地摆摆手:“是朕没声息,怪你作甚?”他探头一看,“你在看《山河志》?怎么对这种书有兴趣?”
《山河志》是一个叫林荪然的人所写,他曾任工部员外郎,辞官之后云游四海,写下这本《山河志》,除了历数山川秀丽之外,也对水利民生等内容有所涉猎,听说羌国皇帝将此书置于御书房经常翻看,结果弄得羌国贵族人人争相效仿,一时洛阳纸贵。
“妾只是随意翻翻罢了。”刘海月垂下头。
赵容熙也并不认为她会对这种书感兴趣,见她规规矩矩,恭谨有礼,便调笑道:“卿昨夜在床上妖娆身段,仍令朕难以忘怀,怎的此刻却作拘谨状了?”
如果我现在也跟在床上一样的话,你还不得说我妖姬祸国?
刘海月暗自吐槽,适时红了脸,声如蚊呐:“昨夜一时忘情,却被陛下取笑……”
“好个一时忘情!”赵容熙大笑,拦腰抱起她,“既是如此,那朕可得瞧瞧你会不会再度忘情了!”
刘海月惊呼一声,连忙揽上皇帝的脖子,以免被摔下去,一边还得敬业地露出羞怯的神色:“羞煞妾了!”
天知道她现在最想做的不是故作羞怯,而是让皇帝也尝尝被吓一大跳的滋味。
没奈何宫中如职场,皇帝如老板,要想在公司生存下去,就得先伺候好老板,做出来的事情,往往跟脑补是相反的。
又是一夜春宵,隔日皇帝神清气爽地上朝去了,刘海月则还是腰酸背痛地去玉琼苑沐浴,这次回去,李彤玉的反应更大,故意黑着脸站在院中,等见了她,便重重哼了一声,甩袖入屋。
翠雀怒道:“这个李采女也太目中无人了!”
刘海月摇摇头:“不必理她。”
自始至终,李彤玉这种人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这回的赏赐来得更快,想必是皇帝提前吩咐了,物品赏赐和上次差不多,不过这次又加了一对白玉鸳鸯佩,而且位份晋了,一口气跳了两个品级,从正八品的采女,一下子到正六品的宝林,虽然还比不上其姐,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