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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还是想法子朝秦云衡打听,然而这男人着实恼人——秦云衡只推说这些事她知道也不过是空烦心,竟是一句都不多说!
是而,看着那些不知名姓,甚至不知来路的人拥堵在秦府的前院要秦云衡同他们走时,十六娘简直一口气梗在了胸口上不来。
她很想抓了秦云衡喝问——你叫我不要问,我原当你有些把握,可如今看来,你是叫我不要担心你正在等死的事儿么?!
还说是遣人去跟了秦云朝,跟了又如何?他不是仍旧将你给告了么?
“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秦云衡却是镇定的很:“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如何也轮不到一群无名无姓的鼠辈来带我走!”
“朝廷命官?”那为首的人冷森森一笑:“你若真把自己当朝廷命官,还干得出这谋反的事儿来?你当你说一句不同咱们走,便真能不走?莫逼得咱们动手!”
“你动手能动得过我么?”秦云衡竟拔出了腰刀,指住那人鼻尖:“擅闯官宅,死罪一条!”
那人神色一怔,伸手从腰上摘了腰牌,抛给他:“你看便是了!”
“我不问,你连这牌子都不拿给我看吗?”秦云衡道:“我如何知道这牌子是真是假?如若我当真犯了谋逆大罪,该是三司会审,如何会遣你们几个人便来捉拿?好歹带个校尉来才是——便不怕我拒捕逃脱?”
那牌子便正掉在他脚前,可他全无俯□捡牌子的意愿。
十六娘正站在他身后的正堂中,看着这僵持场面,手指早就攥住了衣袖,什么也说不出。
倒是拥雪在她身后,牵了她袖,低声道:“郎君出来之前,便叫侍剑同奴转告娘子,记好这几天出现在府上的人!”
十六娘一怔,转头看了她,道:“什么?”
“这几日来的人,必都是对方以为万无一失的人物。”拥雪低声道:“那些人还带了些兵丁,如今大概已然在搜查府上了!所以,咱们须得记住这都是谁,日后才好翻供!”
十六娘一凛,正要再说话,却错过了秦云衡与那为首的几句对答。
此时,秦云衡竟冷笑一声,将手上直刀丢下,道:“罢了!我随你们走便是,但莫惊吓我家中人!”
那为首的吏卒冷笑道:“早这样不就结了?哼——来人,给我上了镣铐!你便再站一阵子吧!咱们还没搜完,说不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呢。”
“你这样说,那定是有了。”秦云衡说着,却是带了极尖酸的笑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怕,你们来搜查的人,便带了刀枪武器抑或龙袍宝冠之类的,不把我定为谋逆,那是死不甘休吧?”
“逆贼还敢这样说?!”那人面皮登时紫涨,喝道。
“逆贼……”秦云衡突然抬了头,同样厉声喝道:“尔等安敢如此辱我?”
言语未落,他竟狠狠一掌掴在了拿着镣铐上前的一名吏卒脸上。那人的脸登时肿起了一边儿,一张口,竟是一口血混着碎牙吐出来。
“你……”那为首的显是不知他会这样。
“怎么,你的主子,居然也敢叫你这样胆怯的人来当此大任?”秦云衡看了那跌倒在地的卒吏一眼:“这样算计镇守边关的将军,难不成等到你们主子勾结来的突厥大军进了神京城,要靠这种懦夫来救黎民涂炭么?!”
“你……你瞎说什么!”那人缓过神来,叫道。
“瞎说?”秦云衡挑挑眉,道:“我若是不知道他勾结突厥可汗的事儿,他何至于这样诬陷于我?!”
“明明……”那人正要说什么,却终究咽住,狠狠瞪住秦云衡:“你休得胡言!”
“我倒是想知道,你的家人在不在神京城中——若突厥助他另立新帝,他许突厥军人在神京抢掠三日,金帛子女,能带走的,统统可以拱手相赠。”秦云衡面不改色地信口道:“彼时,你家妻女姊妹,若是遭了掳掠,也请你记得,这全是你们自作下的孽!”
那人想说什么,他带来的吏卒却已然开始相对私语。
十六娘这才恍然,叫一声“将军”,见秦云衡头微侧,便道:“这样的冤枉,你也要生受么?!”
“一身骨血尽皆为国,死生何惧——只怕我死后,再无人如我痴愚,只道忠贞,却不知这性命能断送在奸佞手中。”秦云衡的声音极为平静:“好了,你们也该搜出东西了——从你们进我秦府,到挖个坑藏下什么谋反之物,再挖出来装作新发现,这么长时间应该是够了!”
“你……”
“搜出来就快些走!”秦云衡道:“莫扰我娘子——再大的冤狱,也总有一日昭明!若是我娘子也有个万一,你们且等着上头的人倒霉了拿你们出气吧!”
那几人悉皆相视,却无人说话,只那为首的脸色紫了又红,半晌才道:“给他带了镣铐!咱们走!不搜了!”
这哪里是不想搜了呢,十六娘心底下清楚,这头儿便算是姚氏的心腹人物,他带来的,却不见得也是深信姚家的吏卒。
这种陷害大臣的事儿,哪里能有那么多人知晓内情呢。
照着秦云衡这种不清不楚又仿佛知晓了许多的法子将下去,那人怕也不晓得这位秦将军能说出些什么来——再由着秦云衡说,怕是他手下的人就把今日的事儿讲出去了。
这些吏卒可也都是神京人氏,听得秦云衡道姚氏欲以纵兵抢掠为好处勾搭突厥大军,岂有不急不疑的?
果然,那两个拿着镣铐的卒吏相识一眼,上前时,竟还对秦云衡微微躬了腰,道一句:“秦将军,多有得罪!上峰有命,实是不敢不从……”
十六娘站得距秦云衡不远,听得分明,想来那头领也听了个明白!只见他面色益发不好,却又不敢发作。
秦云衡却道:“铐是不必铐了,我不伤人,亦不会逃走,不就是了?”
那两个卒吏尚不及答话,领头的便道:“走走走,快走!不铐也无妨!只是你可得知道,若你跑了,这一府的人,怕都要受牵连!”
“我跑什么?”秦云衡冷笑:“我不走,才成就得了我秦府世代忠贞之名。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不怕,我又有什么好心虚?”
言罢,他回头,向十六娘道:“阿央,等着我回来!家中若有甚事,三郎家娘子总也能帮着些,你身子要紧,可别累着了!”
那一瞬眼神交错,十六娘心下洞然。
她努力挑了唇,点点头道:“奴等着二郎呢。”
秦云衡听得那一声“二郎”,眉头微挑,却终于转头随着那些吏卒走去,便是再不回头。
十六娘便站在原地,看了他们出门,看着原本散在秦府各个角落搜查的陌生人也尽皆离去,才吐出一口气:“快,去找石娘子。”
如今再说秦云衡与石五郎没有合谋过,她都不会信!若是没有合谋,如何这俩人说的话办的事全然是指向一个方向的?
明摆着,便是竭力要向所有人证明,他秦云衡是最最无辜的忠臣,那姚氏却另有算盘,是念着他知道了他们的密谋才要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的。
今天他这话也说的漂亮——秦府里自然没有谋逆用的东西,而这些来搜查的,一定会趁机将东西带进秦府里头来。既然带了,便一定有人看见!试想,除了早有预谋,要栽赃他人或者自己谋反的,有谁没事儿找事准备这种东西的?
那些吏卒里,指不定就有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
秦云衡看上去完全就是被同僚陷害被主上怀疑的忠心将军,当真是赤胆为国,生死不惧的。这一场戏演了能有多大用,十六娘不知道,然而没有这一场,想来石五郎反控姚氏叛国的戏码,也不大好演了。
如今看来,只盼他在石五郎翻盘成功之前,少受些折难。
☆、宗祧旁落
五郎却并不曾如十六娘预想的那般到来,只托石氏带回话,道是一切有他,此刻不便见面,叫十六娘松心便是。
十六娘听着也不免有些郁郁——秦云衡的意思,多半是要将这一出事交了五郎来办,可五郎这样的说辞,听上去虽然毫无问题,可到底叫人悬着颗心不舒服!
石氏见她这般,也只能好言劝了。道是如今局面未定,若是擅动,怕是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的。
十六娘当着她面如何能表示自己的忧心?只能笑了应几声,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她等得实是不安。
若按法疏,她根本便不该担心。秦云朝真是告了她夫婿谋反,这样的大案,须得三司会审才是,没有几个月,想必也结不了。然而,法外,到底有私刑这东西在。
她自然是清楚的——那私刑动起来,要了人性命也是小事!
秦云衡走后一直没有消息,那些婢子们劝说她,也只道没消息便是最好,可她心底下的忧虑,能同谁人说?
秦王氏亦是忧虑,然而这两人见了面,却又都各各摆出一副笑容来,浑不敢叫对方知晓自己担心。
如此等着盼着,十六娘只见得镜子里自己的脸是日日瘦削,眼眶下头那抹青,是上了粉也盖不住,索性便也不上妆了。每日价尽是强逼了自己吞咽些食物,只是她初初有妊时亦未曾害喜,此时却是吃什么便想吐什么,每每折腾得身边的婢子都变了颜色。
然而这等过了多半个月,消息终于传来,却叫她只得苦笑。
怎生就全叫石五郎说中了呢。若不是知道他意思,十六娘简直要怀疑,这一切后头都有石五郎的支使了……
秦云衡虽不曾自己参与谋逆阴谋,然而“误交歹人”“险成大祸”,贬去官职,流放极南的澹州。
这旨意说的婉转,甚或还狠狠夸奖了秦云衡的战功,全然是“看着你立功,才为你减去死罪”的腔调。十六娘跪了听旨,心头却闷闷烧起了一把火。
秦云衡怎么就误交歹人了呢?又如何就险成大祸?!
“敢问至尊,可否恩许奴与夫婿同至澹州?”她抬了眼,声音里实在也隐不去那些愤恨。
“秦夫人休得说这样的话!”那宫监却忙道:“至尊正是念了秦将军……啊,您郎君尚有功勋,才许娘子不去的。娘子莫要不识天恩!”
牙齿咬着唇,十六娘慢慢合上了眼,她克制了许久,终于点下头去。
“明儿个郎君便要走了。”宫监好心,提醒一句:“他今日尚可回来,娘子还是早些准备——南徙路上,多有不便处,若是能前后打点些,也好省得些苦。”
“……多谢阿监。”她听得自己的声音如此沉,仿佛要将她的肺腑心思,全数都压到九幽地底一般。
“对了,老奴还忘了——秦府这宗祧……郎君既然已成罪人,是轮不到他承继了。”
“那么宗祧属谁?”十六娘的眼睛猛地睁大:“秦氏近支族人的资财已然多半没官,还要……”
“这嫡子继承不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