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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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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鲁恒将头扭向窗外。河流静寂,女子的歌声忽远忽近。
  “你非要我把话挑明吗,普兰达?”珀萨对上少年的目光,却让人觉得他实质上是在环视场中所有人。“这个教皇国,不,这片大陆,土地之上,阳光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那就是,”他顿了顿,“宗座。”
  “宗座。”
  铿地一声,云缇亚在纸上游走的记录笔折断了。
  “珀萨!”龚古尔大吼道。空气里静默的火花啸动起来,成为飞射的闪电。“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是区区一个参谋能说的话吗!”
  珀萨掀了掀唇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甚至连冷笑都不是。“阿玛刻,你曾亲眼目睹过最近哥珊发生的事;龚古尔,普兰达,你们虽身在外地,但至少也该有所耳闻。只需短短一句话,一点小小的手段,就可以让整个城市由底到头翻覆过来,街道上血流都能浮起船只。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宗座从一个平民出身的战士到武圣徒,到推翻腐败圣廷、拯救民众于黑暗的英雄,再到教皇,当然清楚那种力量就像烈酒一样,火热且特别容易上瘾!人们的疯狂膜拜,狂信徒的誓死效忠,这些都为他一人所独有,怎么还愿意分享出去?牧师们被斗垮了,枢机团灰飞烟灭,凡是妨碍到他的都被一一铲除,再也没人会指摘他当年的加冕之路不合章法流程。到了这地步,他原先的学生,如今声名显赫的圣徒,教皇国手握重兵的大将,难道不是对他地位的最大威胁?既然当年的圣曼特裘可以通过武装政变夺取政权,那么今天的圣贝鲁恒也可以;既然当年的那个军人能将剑刺进一位教皇身体,那么今天,他也可以用剑砍下另一位教皇的首级。”
  “……你疯了。”普兰达喃喃。
  “如果真是因为宗座的一句话,狂信徒就毁掉了枢机团,那为什么不用相同的手段对付圣者?何况我们已经整装待发,去打舍阑人了!”被阿玛刻极力拦着,龚古尔恨不得将唾沫溅到珀萨脸上,“在整个大陆最危急的关头,因一己之私而除掉能力挽狂澜的统帅,岂不是最愚蠢的做法吗!”
  “就算你只是一介勇夫,也该好好地用脑子想一下,龚古尔!和那些饱食终日的废物主教不同,圣者的声望是用血和战火洗炼出来的,不可能当着全体信众的面一把抹煞!宗座根本没指望靠我们第六军去抗击舍阑……恐怕他真正的战略,是促使耶利摹向舍阑人让地言和。”
  “言和?”老骑士怒吼,“我认识的那个武圣徒曼特裘就算把命丢在战场上,也绝对做不出那种事!”
  “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武圣徒了,”珀萨冷冷地说,“他是教皇,辉光之下最尊崇者,一个强大国家的帝王,而这个世上最终将消除国界,凡被阳光所照耀的人都是他的子民。他当然得为他的领土,他至高无上的权位考虑!历史上野蛮的游牧民族在征服杀戮时往往锐不可挡,但当他们一但占领了最肥沃的土地,最耀眼的财富,血液里的战斗天性就会慢慢地被消磨泯灭。他们将失去侵略的本能,从野狼变成一群沉耽于安宁享乐的家犬!现在舍阑人已经停止扩张,在帝国最繁华的六行省定居立国,用不了多久,那些只知道吃生肉喝马奶的蛮子便会丧失作战意志。他们的战马会因长膘而难以疾驰,他们的战象会因不服水土消瘦而死,他们的奴仆茹丹人,那群狡诈反复的白狐,亦随时等着将弯刀插入他们心脏!宗座早已料到这一点,之前派遣第二、三、五军应援耶利摹,实际上不过是争取更多的筹码要挟他们皇帝,低声下气与舍阑达成和约吧?”
  参谋细长白皙的手指点在书桌边挂着的地图上。“选在鹭谷动手,一来远离圣城,避人耳目,二来这里是圣者的故乡,多少或会疏于防范……如果我没有猜错,宗座也许已经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暗血茹丹约定,用圣者的性命,交换舍阑大汗沙努卡的头颅!”
  又一声清晰的脆响。
  云缇亚新换上的鹅毛笔再次断成两截。
  他其实根本没写出一个字。这些早已超出他记录的能力之外,光是听在耳中就催生一脊背的冷汗。而军帐内,三位将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他们开始察觉一个反常而可怕的事实——贝鲁恒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没开口,那就是默认。
  珀萨所说的都是真的。
  “吾兄。”阿玛刻率先跪下,普兰达紧随其后。龚古尔面部痉挛了好一阵子,终于也弯下身,单膝触地。他们都是在剑丛中出生入死,悍勇无畏的名将,然而此刻,恐惧就像一个张开双翼的幽灵在头顶盘旋,钻入心灵最脆弱的裂缝之中。
  “请您回应。”
  “请亲口告诉我们,那都是毫无根据的捕风捉影,是最不可饶恕的亵渎。”
  “那些指控,和崇高伟大的至圣者,我们的长兄,最圣洁仁慈的教皇猊下,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珀萨。”隔了良久,贝鲁恒说。
  珀萨转过身,跪在圣徒的桌前。“请原谅,”他低声说,“原谅我的多言和失礼。这是亵渎,我明白。人们急于寻找救赎,他们只需一个可供跪拜祈祷的地方,不需要知道那是否真实存在。希望是镀金的铜像,真相则是凡夫俗子的血肉,会腐烂,污秽不堪,而且毫无价值。”
  贝鲁恒站起,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神圣十字佩剑,剑刃在烛火下的明亮反光刺痛了每双眼睛。他持剑指向珀萨,但当所有人都暗暗心惊时,宽阔的剑身只是平放在参谋肩上。“起来。”
  他又用剑身逐一碰触龚古尔、普兰达和阿玛刻的肩头。
  “起来。”这个简单的词在唇间轻轻重复,仿佛拥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具态化的托力。三人的身子却没有动,仅是抬头,等待着他的答复。
  “你们每一个都曾经将生命交托给我。你们追随的是我的剑,而不是我的幻影。你们比谁都清楚贝鲁恒这个人,除了圣徒的光环,他还剩下些什么。
  “十年前,为将自己的整个灵魂献给主父,我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她在鹭谷忧郁而死。九年前,为终结一个时代,我谋弑了一位教皇,千万人被我割草一般屠戮。两个月前,我的亲哥哥叛乱兵败,我以神断之名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我手上的血腥已经浸透到骨子里,用圣水和地狱的烈火都无法除去,但仍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争抢着因我殒身。我所犯下的罪过够我在毒龙的利爪下被撕裂上千次,无论宗座怎么处置我,似乎都有理有据。
  “今天你们可以自己在这里做出选择。为宗座杀了我,或者就此离开,不扯上半点关系。但,我不会任由人操纵自己的命运……就算是我的老师也不能。”
  贝鲁恒低咳一阵,继续说下去,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清晰。
  “我不怕报应,不畏惧比死更惨烈的痛苦,不会抗拒判罪与裁决,也不想知道死后会归于何处……可是我将一直战斗,这条路跋涉至此,已经无法回头了,否则因我而流的那些血,都将毫无意义……”
  长久的沉默。
  他弯腰将跪在地上的三人依次扶起来,以一个普通信徒的身份,拥抱了他们,吻了他们的面颊。
  “……我给你们时间选择。”他说。“不是在审判者和罪人之间选择,也不是在一个圣徒和另一个圣徒之间选择,是在你们的追随,与你们的信仰之间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Ⅶ 风霆(4)

  珀萨半跪在河边洗着手。夜很深,树林幽静,月弧将隐将现,慢慢向西坠去。
  这双手很干净。尽管握过剑,却没有沾到过半点血污。它像他的脸一样漂亮,光滑细腻,修长而骨节匀称,秀美但有一种深藏不露的犀利。他是个有洁癖的人,虽然从贝鲁恒的营帐出来后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但不管做完什么事都要洗手,这是他的习惯。
  背后传来风声。
  立即站起身已来不及,珀萨下意识抬臂去挡,那人毫不客气,一脚踹在他肘上,随即将他踢进河中。河水很浅,可足够把一个失去重心的人浸得透湿。那人把珀萨手臂反拧过来,扭着肩膀往水里按。他体形瘦长,却精通近身格斗技巧,珀萨给他牢牢压迫着,竟丝毫无法挣扎。
  再次被拖起来的时候,湿淋淋的脖子旁多了一柄漆黑短刀。
  珀萨呛了几口水,抬起眼睛冷冷地盯着茹丹人。“看来你的反应速度没有口才那么好嘛。”云缇亚皮笑肉不笑。
  “如果这是对后者的赞扬,”珀萨面不改色,“那么我收下了。”
  云缇亚脸上的烙印狰狞地扭曲起来,手中一紧,又将珀萨按进水里,确认对方吃够了苦头才稍稍松了力道。“见鬼去吧!”他吼道,“我要除掉一个人,会雇用那么拙劣的杀手且没有任何组织计划!会等部队差不多走远了才慢腾腾地朝尾巴上开火!这不是谋杀,是自己找死!”
  “那又怎么样?只要有人相信就行,不是吗?”
  刀尖极其缓慢地转动,顺着刃锋流下来的水滴开始带上了红色。“你清楚阿玛刻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就算理智上怀疑,内心仍然忍不住会产生动摇……她是北地海寇的女儿,骨子里是半个蛮族,对主父的认同感本就不如纯粹的大陆人强烈。普兰达只是个孩子,年少气盛,涉世未深,而龚古尔那个老顽固哪有你牙尖嘴利!可你尽管说得头头是道,却拿不出任何真凭实据!你以为靠几句话就可以颠覆宗座的声名,第六军所有战士都是任你玩弄的傻子么?”
  “证据?”珀萨微微侧过头,那刀锋太冷,令血管也开始麻木。“我不需要证据。云缇亚,你仔细观察过那些葵花众么?眼神空洞,肢体僵硬,声音永远都处在同一个调上,除了仰望与跪拜再也做不出别的姿势。那已经连傻子都够不上,不过是一具具被掏空了然后再系上线绳的傀儡。只要你用全身心去相信某件事,它就有这样一种魔力,令智者变成愚人,愚人变成木偶,心甘情愿地听从某个虚空里传来的召唤,乃至为此牺牲生命——当然,女人要是陷进不可救药的热恋中,也和这没什么不同。”
  云缇亚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早就想在你这张被人看好的脸上来几刀,不过我怕阿玛刻会恨我一辈子。”望着那白皙的面颊浮起红肿,他却半点也感受不到快慰。“老实说,珀萨,刚才你对我族人的污蔑足够让我割掉你的舌头喂狗——但这事的可恨,抵不上你对宗座的诋毁与亵渎之万一!”
  猛地提起对方衣领,两人几乎面庞相贴,“我告诉你,”云缇亚咬牙切齿,“哪怕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谋害圣者,但宗座绝不会如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者——为了圣者能顺利继承他的教皇之位!”
  珀萨斜眼望着他,笑了。
  没有看错。确实在笑,而且越笑越大声、放肆。云缇亚无数次臆想过他笑的样子,但没料到会是这个时候。“你好像很了解宗座啊,茹丹人。你是他的儿子吗?”
  又一个耳光扇过来。
  珀萨攥住了云缇亚的手腕。如果不是切身感受,云缇亚不知道他原来有这么大的力量。“没错,或许终有一天,圣者会从宗座手里接过权杖和三重冠……”参谋眼中绽出光芒,重新回复到那种逼人的寒意,“但你是否想过,以圣者目前的身体状况,还能不能等到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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