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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见前头向回撤,就跑开了。这一跑,两万多人的跑步声,比来时大得多,敌人的枪炮朝黑暗处嗡嗡地乱打一通,枪弹在头顶高处吱吱地飞过。后马里村的人没有跑乱,离开大队向东南方向穿过人流踏上漫地,谁知却误入一大片酸枣地,酸枣棵尽是二三尺高长满刺的朴拉荸子,密密麻麻无路可通,左转右拐怎么也走不出去,可把人们扎毁了。走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走出这片酸枣戈针地。
百姓为八路军送军粮(2)
这一夜好跑,可把人们累坏了。这一带的井没井台,和地一般平,有人只顾瞎跑,“扑通”掉下井去,幸亏井水不深,伙伴们垂下绳索先把米布袋拽上来,再把人拉上来,背起水淋淋的米袋继续走;有的人跑着跑着,布袋口绳脱落,米撒一地,便急忙连米带土收入口袋背起就走,跑出十多里外,人们才慢下来,枪声隐隐约约还可听见,但人们已意识到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大约是吃早饭的时间,人们陆续返回驻地——东里村,“四十斤”小米又如数背回。
敌人的装甲车,这是意外的遭遇,使这次运粮过路没成功。两万多人不能在此久待,于是领导让大家暂回家去听候指示。半个多月后,我们又参加了第三次运粮。和先前一样还是三个人分背一口袋,每人四十斤。这次比较顺利,人们在夜里跨过铁路急行军到达大户村时,刚好半夜,到了目的地,把粮一倒扭头就走,一刻也不停留。我们没见过铁道,晚上又看不见,过路时我们蹲下来摸了摸,原来和个大铁梯子差不多,这也算长了点见识。
从上面这段回忆中,我们不难想象,武装运粮是一项多么庞大、多么艰苦的工作。一位当年在冀中后勤部门工作的老人说:“向山区运粮,是一项复杂、艰苦的战斗任务。每次运输,要把上千万斤的粮食首先集中到路东的集结出发地,从集结出发地利用夜间通过铁路封锁线。每人都携带干粮,没有水壶一类用具,在铁路两侧十至二十里的距离内都是小跑步,发生战斗情况更趋紧张,仅口渴一事即很难克服,途经的死水坑都喝干。”这段回忆显然经过了文人加工,但我们仍不难从中体会到当年那些纯朴的冀中农民的心情,晴朗的星空,拂面的晚风,新鲜的空气,同村的伙伴,抛开了长辈的约束,增添了干抗日工作的荣誉,跟着队伍走,有人管吃住。如果没有日本人的枪弹,如果不是背着一大包粮食,这简直是一次愉快的晚间漫游。虽说跑了些路,出了些汗,但那几万人行军的阵势,过路时的紧张,退却时的笑料,还有铁轨、照明弹、装甲列车……都够人们回
味十天半月的,多么有趣、多么宝贵的经历啊!无怪当年大伙都抢着去背粮,连赵小栓的父亲这样年近五十的中年人都觉得跑这么一趟真过瘾。
日军的装甲巡逻车“武戏”虽说过瘾,但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这戏能“文唱”还是“文唱”好。当年在九分区工作的一位老人,回忆起1940年他组织运粮时的经历,写道:夜深,冷月高挂,繁星眨眼。这时,鸡不叫,狗不咬,只有寒风吹的电线嗡嗡作响。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行动的命令了。
我抬头观察前面,路基像一堵墙挡在前面,左右两边立着的炮楼枪眼里闪出点点灯光,像狡黠的眼睛在窥视着我们。正看着,忽然从北面传来隆隆的响声,一个老乡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听,巡逻车来了!”
果然,一个黑家伙顺着铁路爬过来,震得地皮直呼扇。车上架着探照灯,刺眼的白光不停地在扫射,其实这是吓人,敌人什么也没有发现,轰隆轰隆地过去了。
“团长命令,开始动作,一定要在下趟巡逻车开来之前过完!”通讯员跑来向我传达命令。我刚要叫老乡扒护路沟,忽听有人怪里怪气地唱道:“提起那张老三,两口子抽大烟……”
狗东西,炮楼里的几个伪军出来查路了。难道他们过去再动手?不行,每秒钟都像金子一样宝贵,如果不在两小时之内过完,下趟巡逻车开来就麻烦了。这时,只见王老汉迎上去,说:“老总,大黑天,又这样冷,出来干啥呀?”
“咳,为人不当差,当差不自在,管什么冷不冷,你干什么,看路?”一个伪军吊儿郎当地问。“可不。老总,太冷了,我这有酒,咱找个避风的地方喝一盅,暖和暖和!”王老汉真的掏出一瓶酒来,递给了伪军。“有酒,那太好了。不过路也要看呀!这样吧,我们先回去喝,一会来看你,兄弟们,回炮楼喝酒去。”那小子带着人往回走,嘴里还哼着京戏:“孤王酒醉桃花宫……”
不一会,炮楼里传出“八匹马呀,三星照哇……”的猜拳声。这时,王老汉跑到我跟前,压着嗓子说:“同志,干吧!”我随即告诉平沟队:“动手!”
平沟队按分好的工段干了起来。不到半小时,二里宽的正面,平出了十几个路口。紧接着,运粮大军分十路纵队悄悄地拥上了封锁线,像决堤的洪水,滚滚向西流去。
时间好快,一转眼,两点钟过去了,又一趟巡逻车开着探照灯过来了。但是,它来晚了,不但两千人的运粮队全都过了封锁线,就连王老汉也已经按照原来的计划被人绑在电线杆上了。我担心老汉的危险,带着几个战士趴在路西的坟地里观看,如果情况不妙,打算就地接应一下。敌人发现了被平出的道口,刹住车,跳下十几个鬼子和汉奸。他们查看了地上的脚印,就吵吵嚷嚷的找看路的。他们把王老汉从电线杆上解下来,又从嘴里掏出棉花,问道:“过去多少八路?”
“可了不得了,有好几千!”王老汉回答。
“你怎么不去报告?”
“老总,你看我能动吗?”
“你怎么不喊叫?”
“嘴里有棉花,能喊出来吗?”
“咳,真他妈的……”敌人一听骂也不是打也不是,互相埋怨一阵,上车滚蛋了。运粮大军通过了封锁线,便浩浩荡荡向冀西腹地进发。
百姓为八路军送军粮(3)
这唱的是一出“苦肉计”,据说,还有利用妇女小孩小商人,“细水长流”地偷运粮食的。不过,据当时的总结,“一般的则创造性不够,多是采取部队掩护的办法。”既然是“武唱”为主,那就不免有伤亡。据当年的统计数字,为了运送这1900万斤粮食,一共动员了62万人次,其中,“有二百六十余人为运粮而流了最后一滴血或受了光荣的伤。”冀中军民就是这样,用汗水、智慧、鲜血甚至生命,把粮食运到了路西。
聂荣臻多少年后,也仍忘不了冀中人民对山区根据地的支援,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冀中群众给山地军民送粮的场面,是很动人的。大车拉,小车推,扁担挑,趁着黑夜,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封锁沟,把粮食运到山区。这感人的场面,是很让人心头发热的。”说了吃的,再说说穿的。
军队没有粮食,军心要乱;军队没有衣服,同样不行。何况,粮食可以凑合,军服最好不要凑合,应整齐、干净。聂荣臻当年就曾指出:“服装整齐,衣服做得好看些,牢些,是有政治上和经济上意义的。政治上,如果服装整齐,鬼子见了也要怕我们些,对群众影响也好。经济上说,衣服做得好,战士们也喜欢,更能爱惜保存。我们八路军一直都是要整齐、要干净的,有人以为把衣服穿得烂和脏就是‘无产阶级的作风’,那是错误的。”
可是,冀西山区并不产棉,“我们的产棉区主要在冀中,”在路西许多地方连纺车都未见过。要想让山区的部队穿上整齐的军服,还得靠冀中往路西运布。据史载,1941年一年冀中即往路西运布10余万匹。其中,仅安平一县,即组织妇女织布突击队,在两个月内织布3万2千匹。聂荣臻对冀中土布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的。多年以后,在回忆录中,他仍念念不忘地写道:“冀中农家生产的土布,数量既多质量又好,不仅满足了冀中军民的需要,而且还销到北岳区、察哈尔以及绥远 、热南等地。”冀中的粮食和土布,给予山区根据地很大的支持。当年在路西任军分区司令员的杨成武说:“在‘五一’大‘扫荡’前,冀西穿的衣服大部分是高阳布做的,吃的粮食也有不少是从冀中运来的,兵源有的也从冀中补充。”
说到“冀中的财富占边区的重要地位,”杨成武又指出:“晋察冀根据地能否坚持到胜利,冀中平原抗日根据地起着相当大的作用。如果冀中不能坚持,就会影响冀西斗争的发展。”
关向应甚至提得更高,他认为冀中的得失,不仅是关系到晋察冀边区的问题,也不仅是关系到支持华北抗战的问题,而且还是保持全国抗战力量的问题。他说:“如果把冀中平原从整个边区体系中分割出去,这无疑是在战略上孤立边区,孤立了山区。日寇完全懂得这一点。所以日寇之方针是‘迅速肃清平原指向山地’。”的确,日本人并不傻,他们早就看到“冀中地区是向晋察冀边区共军提供给养的地带,可以判断,大量的各种农产品要运送到冀西边区根据地去。”日华北派遣军作战主任在1942年5月14日,也即“五一”大“扫荡”后十余天发表谈话称“晋察冀边区山岳地带住民物资来源极为贫弱,人力物力之补给百分之八十依靠冀中,于此可见冀中区的价值对山岳地区如何重大。”而“五一”大“扫荡”已足为“覆灭彼等之物资补给基地。”日华北派遣军另一官员则声称“此次作战称为棉花战亦无不可。”
当年日本人把冀中称作八路军的兵粮站。我们自己当时也有一种说法,把冀中叫做华北的乌克兰。聂荣臻回忆,在1941年9月的一天,他带着几个干部登上平山县一座大山,“朝滹沱河两岸望去——嘿!河两岸的稻子一片金黄,在微风中摆动着,我对他们说:‘你们看,滹沱河两岸,真是晋察冀的乌克兰’!”兵粮站的粮食,“乌克兰”的布匹,都是令人难忘的。但更令人难忘的,是冀中的百姓。
“比中央苏区的觉悟都高”(1)
也说“一二·九”运动的历史意义老红军吴西在接受我们的采访时,曾无限感叹地说,冀中的百姓的觉悟,“比中央苏区的觉悟都高。”当然,“时代不一样,一个是国内战争,一个是民族战争。”冀中的老人们在说到冀中的百姓为何抗日觉悟较高时,说的较多的有这样几个原因:教育水平,“一二·九”运动的影响,日本人的烧杀,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八路军、共产党来后的动员、组织。在外国人眼中,冀中平原是怎样的呢?一位名叫和田真一的日本反战士兵,是这样描述冀中平原的:如果没有战斗,就是说没有日军残酷的烧杀抢掠的“扫荡”,冀中是一个和平富饶的地方。杏花盛开,柳绿遮盖着村落。阳光在浮动,远处的村庄好似浮在湖水中的小岛一样,此时放眼望去,河北的原野实在美极了。
在外乡人眼中,冀中平原又是怎样的呢?原籍广西的吴西将军回忆起他初抵冀中的印象:这里视野开阔,另有一种泥土芳香的新鲜空气。村子砖房瓦舍,人丁兴旺,村中的老百姓,男的有的带礼帽,很多人头上包着白毛巾,不论大人小孩,衣着较好,干净整洁,文化水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