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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衣愕然,摸摸额头,湿凉的感觉,皱皱鼻子,压下心头的悸动,转身去找洛衍。
27.无情
有人去“风露楼”里迎接,青容扶着卿婳儿的手上了顶篷繁美的华车。走之前,怅着眉看楼一眼,红袖招摇,各种鲜红鲜绿的颜色 染了秋色,总带那么份凄凉。
卿婳儿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用童稚的声音道,“青容姐姐,我们再也不回来了吗?”
思及之前,老鸨挑着她漂亮的下巴,俗气的香味从手帕传来,最满意的,便是青容绝色姿容,“青容,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和你比 ?今夜你去苏府,若能让主公看对眼,你再不用过这样的生活了。”
呵,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过往的人事,最好的时光,她过的,一直是这样的生活!
青容眼底闪过茫然之情,面上却还是轻轻笑着,拍拍卿婳儿的手,坐进了马车里,懒洋洋地往后靠,“唔,看姐姐的命好不好了。 婳儿跟着姐姐,会不会觉得委屈呢?”
生怕青容丢下她,卿婳儿慌乱摇头,埋头进她怀中,“姐姐,我不觉得委屈!是婳儿多话了,姐姐说怎样就怎样。”
小风穿过帘子,给里面添了些冷气。青容抱紧卿婳儿,目光暖下来,却呆呆地落在头顶左右摇摆的流苏坠子上,“婳儿,你放心吧 。只要姐姐有那个能力,决不让你落得我这样的地步。”
卿婳儿抬起头,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哑声,“我、我……”
“怎么了?可别感动地哭出来哦。你要是哭出声了,姐姐我立马扔你出去喂马,信不信”青容懒懒地问,纤长的手指还有一搭没一 搭地拍在小姑娘身上。
她眉目细长勾人,风姿灼灼,懒洋洋的笑意,让人心快一拍,又慢一拍。
“我哥哥以前,也这样跟我说过。”卿婳儿眼中有泪,却悬而不落,只是紧紧抱着青容,软绵绵的声音说着坚定的话语,“姐姐你 别说这样的话,别赶婳儿走。我怎样都是好的,怎样我都愿意的。”
苏长河吗?
青容笑容收起,抱紧她,良久才苦笑,“你放心。”她也是从卿婳儿那样的年龄过来的,她怎么会不了解卿婳儿的心情呢?
纵是受人所托,几日相处,她已经把卿婳儿看成了自家小妹妹。她怎么会看着婳儿被人欺负呢?
同时刻,在苏府里,结衣无聊地蹲在墙角,实在不想面对里面的灯火通明了。
她曾隐身进去看过一遭,洛衍斜躺在梨花木榻头,手搁置膝头,双目微垂似在养神,但细看他眼底透出的冷寒之色,发觉又不是那 么回事。
她重新退出去,想着洛浦可能真的多心了。怎么看,洛衍也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她想的很好,等里面烛火熄灭了,她便可以回去向洛浦交代了。
等了好久,她才不得不伏在窗纸前,盯着里面摇曳的烛火,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口气绵绵地传过去,映在墙头的灯火晃乱,忽明忽暗,然后啪的一声轻响,屋中陷入了黑暗。
结衣很得意,拍拍手打算告退,听到里面一声低语,更像叹息,“之昕,是你回来了么?”
结衣心口重重一跳,没来得及反应,门啪嗒推开,洛衍修长清瘦的身形已经立在了门口,凤眸冷剔,看向她。
结衣害怕他这样的目光,手按在胸口处,强装镇定地媚笑,“洛大人,这样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呢?”
“结衣姑娘,”洛衍声调很阴鸷,向她走过来,一双放肆张扬的眸子把她看的透彻,“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我大哥要心动呢。”
结衣后退一步,柳眉向下一蹙,眼眸流水般温婉多情,人又向前迎一步,娇滴滴地垂头,“原来大人也看出来了?奴家和洛公子两 情相悦,可惜洛公子染恙在身,说是需得什么解药,不得不拒绝奴家。奴家来找洛大人呢,其实是有事相求——”
经过一番酝酿,妙目轻轻抬起,盈盈的泪珠湿眶,身子微矮行礼,“洛大人如能帮奴家这次,奴家做牛做马、衔环相报!”
洛衍用奇异而晶亮的眼神打量着她,深不测莫地看了半天,将她扶起,轻笑着伸指挑下巴,“本官最不会拒绝美人了,尤其是结衣 姑娘这样楚楚动人的……”
他慢慢俯身下去,绵长暧昧的气息渐渐靠近,喷在结衣唇上。他阴冷的眼神一动不动,盯着结衣的表情。手上用力,将她揽抱在怀 中。
结衣身子僵直,错乱着呼吸,慢慢瞪大眼。她明白要发生什么,可她不愿意——但她又不应该不愿意。这重重思量乱七八糟,男人 的气息包围着她,明明身子已经软了,可她就是不愿意!
不觉想着,若是洛浦、若是洛浦……
所有的思绪,在利物插进身体那一刻,戛然而止。
洛衍还在那样温和地笑着,“你方才,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唇和唇还有一刻便要挨住,便这样生生止住了。喧嚣的世界静止,万物稀声,胸口空荡荡的。
移过与洛衍对视的冰雪眸子,结衣慢慢垂下头,看着两人相挨的身体,一柄短匕从胸口插了进去,分毫不差的尺寸,不容置疑的力 度,便是根本没想着要她活。
但是胸口,并没有鲜血留下来。静悄悄的,似乎开了闸门,却没水涌出。
洛衍诧异,甩开袍子后退两步。
结衣淡定地将匕首从胸口拔出,凝着洛衍皱起的眉头,沉闷的感觉一扫而空,开怀地抚掌笑,借着月光观察手中握着的匕首,“寒 光凛冽,锋口尖锐,是个好东西。洛大人好心思,借着我分神的时候杀了我,日后随便安一个‘偷窥’的罪名就行了——只是可惜,我 没死呢。”
她一开始是夸赞的语气,愈说到后面,愈加眉飞色舞,愈加狠毒。
洛衍清冷漠然的眼神看她半天,舒口气,似轻松,似大悟,“原来你不是人。”
结衣手中把玩着匕首,娉袅走上前,笑得风华妖娆,“我当年死的时候就发过誓,绝不再被男人所杀!你好得很!竟敢对我动手! ”
她抬起手臂,脸上大现黑红色光芒,若隐若现的鬼气开始浮现,映的一张脸更加娇媚惑人。
恰此时,有洛衍的属下跑进来报告,“主公,‘风露楼’送来了花魁,给主公解闷。”目不斜视,即便奇怪这里怎么还有个女子。
结衣不得不收了一身戾气,乖乖垂手立在侧,还不想此事被大肆渲染——洛浦知道了,会掐死她的。
洛衍寂冷的眼神瞄过她,讽笑一声就不理会了。只对属下吩咐,“我去后园逛逛,让那个谁谁谁直接去那里找我吧。”
结衣想起自己的任务,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媚笑道,“大人,只有一位佳人陪伴,多无聊啊?带上我吧,我也能为大人解闷的。”
洛衍嗔笑着睨她一眼,道,“难怪你能和洛浦弄到一处,倒都是个乱七八糟的人。”
结衣郁闷,她哪里乱七八糟了?!倒是他们洛家两位少爷,一个比一个脾气古怪,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话是这么说,当看到洛衍真往后园走去,她还是赶忙跟前,不敢落后。
青容来的时候,洛衍站在湖边,望着一潭池水出神。她使眼色让人带卿婳儿出去了,无视结衣,柔婉唤声,“青容给洛大人请安。 ”
洛衍回头,淡渺渺地瞅她,神色空落,似没有回过神。可他容貌清绝,便是平平站立,也比旁人多那么一份韵味,勾魂摄魄。
真是个绝色美男子啊!
青容眼睛发亮,恨不得扑上去。但还是矜持地扶扶鬓发,声音更软了,“洛大人是第一次来金陵么?还不习惯吧?没关系的,金陵 风土很美,改日……”
结衣扶额,青容难道没看见洛衍“生人勿近”的眼神么,那是个喜欢和人聊天的主儿么?
“改日,”洛衍含笑,眼眸阴沉地压下去,似有千万重的东西压在心头,“我一定缝住姑娘的嘴。”
“洛、落公子真会开玩笑,”被洛衍的眼神吓得不敢近前,青容脊梁处一层冷汗,才晓得面前之人,怕是说不得玩笑话。
果真洛衍阴声道,“青容姑娘不信?那现在便缝了姑娘的……”
“我信!”青容惊喊一声,飞快地双手捂住嘴,眼中沾泪,楚楚可怜地瞅着洛衍,却不敢说话了。
洛衍面无表情地扫过充当背景的结衣,继续看自己的湖水。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一切冰冷阴鸷都卸了下去,空惘迷茫的眼神,望着烟雾缭绕的湖水。
所有人都说,夏之昕是投湖自尽的。在春光最明媚的时刻,万物复苏,她却走进了湖中,淹没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一闭眼,就能看到她哀怨凄凉的眼神,周身滴着水,从湖中爬出来,看着他。
放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属于他了。可他还要痴痴地看着这湖水,日日尝着心肝寸断的滋味,似乎能看到记忆开端的时候, 巷口抱膝的少女,白衣乌眸,无忧无虑。
其实他一早就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人,是拼尽全力,至死也走不到一起的。
向湖中伸出手,他低声喃喃,“……之昕……我愿意娶你……你还愿意……”
“我不愿意!永远也不会愿意!”任何人不及反应的时候,一把清寒的剑光从头飞出,白衣凛冽。
冰雪般的女子执剑,衣袂纷飞,像是大片大片的合欢花,在风中寂寞地凋谢。
既是夏之湄,又是夏之昕。
28.冰心
古话总是说得很好听,十年踪迹十年心。
月下廊头,想着过往种种,心怀伤感悲恸,便说道物是人非。但是此刻,曾经相爱的,如今兵刃相向,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
青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呆愣在原地,傻乎乎看着执剑长立的白衣姑娘。
洛衍站在湖边,眼眸微动,似是一潭秋水在期间流转。那柄寒剑刺向他,他眉头下垂,突然擦身而动,避开锋芒。白衣一声冷笑,剑光一转,重新掠向他。
一白一青如同两道快速的流光,在月下转动。倏尔停下,剑刺在洛衍肩头,时间似乎凝固了下,红色血液才开始往下淌。
洛衍一动不动地望着姑娘的眉目,半晌,笑,“之昕,果真是你。”
手里握剑的白衣姑娘眉目冰凉,水光潋滟在眼底,不去瞅那顺着剑身淌下的鲜血,反而盯着洛衍的容颜,她唇瓣颤抖,想要说什么,但只有眼中波光流,什么都说不出口。
十年间千山万水,韶光飞溅,往事沉浮下,也只有虚空。
她琢磨了十年的心事,放到眼下,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句也说不出口。可是那份毁天灭地的悲然,又从不曾消亡。浮花浪蕊般的情感,哪里会说断就断呢?
结衣咬咬唇,探身,突然发笑,“哎呀,夏之昕,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其实你和洛大人不是情人,而是仇人?”
“夏之昕”转眼,冰眸瞥向结衣。眼底那份戾气已经消散了,哐当扔下手中剑,背身垂目,“已经不重要了。”
她瞥了瞥目瞪口呆的青容一眼,不再望向洛衍,和结衣擦肩而过,向黑暗处走出。她走的缓慢,姿势苍凉,风吹起秀发,遥远而飘荡。
洛衍看着她的背影,白色没入黑暗中,晕暗模糊。她走向的未知,他不曾碰触。他咬牙,飞快上前,握住她手腕,“当年之事,情非得已。之昕,听我解释。”
夏之昕脚步停下,任手被他握着,仰头看着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