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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天堂等你-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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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出发时,苏队长告诉我们,今天的路程比前些日子更难,因为我们将要翻越一座很大的山,这座山不仅大,且有些可怕。当地老百姓称之为死人山。帮我们赶牦牛的两位牧民比比画画地告诉我们,这座山必须在中午以前翻越,并且决不能在山顶休息,否则一过12点,山上就会刮黑风,就要死人。
  起初我们不相信,哪有这么玄乎的事?但是想起那次翻越二郎山时,一唱歌就下雨的事,又觉得不能完全不信。后来辛医生说,这座山真的不能轻视。它的确非同一般,先遣支队一位战士爬上山后坐下来喝水,头一歪,人就过去了,再也没有醒来。
  我们不由得咋舌。至今我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也许西藏的山,就是这样神秘莫测,让你无法明了它。
  那天不知为什么,早上的代食粉糊糊煮得很清,喝下去没多久我就饿了。走到半山腰时,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肚子里先是咕噜咕噜地叫,后来连叫声也没有了,嘴里不断地冒出清口水,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饿肚子的滋味真是无法形容,太难受了。
  我想这可怎么办哪?山才爬了一半。我简直没有信心爬到山顶了。那个时候我才深刻地体会到了红军为什么会嚼草根吃树皮,甚至煮皮带。饥饿,它真像魔鬼。我的脑子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让我吃点儿什么吧,吃点儿什么吧。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背在身上的蛋黄蜡。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紧紧地缠住我,再也挥不去了。强烈的饥饿感使我产生了不顾一切的念头。我想管它呢,吃一根再说。挨批就挨批吧,只要能把这座山爬过去,只要不半路倒下,把我批死我也认了。
  我悄悄地拿出一根蛋黄蜡,我相信那样冰冷坚硬的东西,不饿到极点是没人会吃的。我的嘴里好像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就将那根蛋黄蜡抓进了胃里,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抓进去了第二根。后来想想,我大概连嚼都没有嚼就吞了下去。
  吞下两根蛋黄蜡后,我的身上果然有了几分力气,借着这股劲儿,我终于爬上了山顶。
  还来不及高兴,就出问题了。
  我的胃很快痛起来,而且是剧烈疼痛。现在想来,一定是在空腹状态下吃了那么两根硬邦邦的东西,把胃弄伤了,估计还出了血。在那之前,我从不知道什么是胃痛,那一刻却让我痛得站不起身子来。我蜷缩着,在寒冷的天气里冒着虚汗。脸色苍白无比。
  苏队长吓坏了,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偏偏那天辛医生陪着两个病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我们不敢在山顶停留,害怕山顶起风,下不了山。苏队长只好将队里那匹马牵过来,把我弄上马去。我趴在马上,痛得进入了半昏迷状态,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下山的。我就像那些麻袋驮子一样,被毫无知觉地驮下了山。
  我们终于赶在起风之前下山了。大家松了口气,停下来歇息。
  辛医生急匆匆地从队伍后面赶上来,看我靠在路边脸色苍白,很是紧张,以为是我的心脏病犯了。后来得知我是胃痛才放松一些。他一边给我拿止痛药一边问我怎么回事,以前有没有痛过。我羞于回答他。我想我这个样子哪还像个勇敢的女兵。
  吃了药,疼痛终于过去了。晚上到了宿营地,面对苏队长关切询问的目光,我终于无法再隐瞒了,说出了自己偷吃蛋黄蜡的事。
  苏队长又惊又气,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想她之所以那么生气,除了我违反纪律外,还因为我把自己搞病了。她看我痛成那样真是心疼。一定是这样的。我愿意这样认为。
  我非常后悔,真的。我一再对苏队长说,今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就是饿死也不再违反纪律了。
  苏队长尽管很难过很心痛,可还是板着脸要我在全队作检查。我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这时候,我们队的管理员说话了,他说苏队长,就别让小白做检查了,这孩子饿成那样都是我不好,我没能让同志们吃饱,要作检查我来作。
  苏队长说不,这不是你的责任,口粮是定死了的。如果要负责任那也该我负。
  我听见他们这样说心里更难过了,我说是我不好,我愿意作检查。
  在队里召开的民主生活会上,我作了检查。之后苏队长让大家发言,大家谁也没有说话,都默默地看着我。连小赵的目光中都含着同情,辛医生也把脸扭向一边,不看我。这比批评我更让我难过。我低着头。我想就在几天前,辛医生还说我是个最勇敢的女兵,可我却做出了这样丢人的事。
  我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就是饿死,也决不再做这样的事了。
  苏队长终于轻轻地说,散会吧。
  我把这件事说出来,告诉你们,是因为尽管过去了近半个世纪,它仍在心里硌着我。我想再对苏队长和辛医生说一遍,我错了。同时我还要告诉他们,我做到了,我真的再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在我年轻的记忆里,许多许多的事情都比性命更为重要。
  在我老年的回忆中依然如此。
  5
  我们一天天地往前走,只计算着我们的双脚已迈过了多少条河,已越过了多少座山,其他一概不知,今夕何夕?没人去想。
  也不知哪个有心人,竟然记起了中秋节。
  这天我们刚到宿营地上面就来了通知,说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叫我们去领月饼。这可把我们高兴坏了。别说是月饼,只要在定量之外还有别的食物,我们都会感到高兴的。我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好像喜从天降。
  小赵忙不迭地塞给苏队长一个大麻袋,催她赶快去。管理员在一旁说,我看还是我去吧,那么多月饼,别把苏队长累着了。通信员一听连忙说,你行吗?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管理员笑眯眯地说,真要背不动,我就先把月饼吃了再回来。
  大家全都乐了,而且一个个笑得脸红。只有辛医生沉得住气,埋头在那儿看书。
  但只是一小会儿,管理员就回来了,手上的麻袋竟是空的。
  我们失望极了,以为又是谁在拿我们开心,故意造谣。但看看管理员,仍是笑眯眯的,不像是没领到月饼的样子。我们怀着一线希望瞪大了眼睛看他。他招呼我们说,看我干什么,快过来分月饼吧。
  我们呼啦一下围了过去,同时悄悄地咽着嘴里生出的唾沫。只见管理员从身上背着的挎包里拿出10个月饼来。他说,领导说了,月饼虽少,但要保证每个同志都能吃上。我算了一下,我们队39个人,正好每4个人分一个。
  小赵脑子一转,说,那还多出一份呢。
  苏队长笑说,多出的那一份就给你。你是小妹。怎么样,大家没意见吧。
  没意见!大家异口同声地喊。只要有月饼吃,多少都行啊。
  晚上,月亮果然又大又圆,好像在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今天是中秋节。
  我们围坐在帐篷外的草地上,一会儿望望月亮,一会儿望望月饼。那月饼和如今的月饼比起来,实在不能叫月饼。它们不过是些圆形的黑面饼而已,里面包了些红糖。要是放在现在,谁也不会碰它的。
  当然,我们那时也不碰它,我们不碰是因为舍不得。被切成四分之一大的月饼堆放在一个盘子里,搁在我们中间,我们谁也不忍心先去拿它,像看着供果那样看着它。
  终于,苏队长站起来,端起盘子将月饼一块块地分到我们的手上。
  我们拿着月饼,拿得很轻,好像拿重了它就会变小。我们看着手上的月饼,仍不好意思吃。苏队长只好发话了。她说明天还要行军,大家必须马上把月饼吃了去睡觉。现在我命令每人拿好月饼,听我的口令:预备……吃。
  “吃”字一出,我们真的就齐刷刷地咬了下去,这一口咬下去,就再也克制不住了,那甜甜的味道和那等待已久的胃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所有的人都三下五除二,将月饼塞进了嘴里。
  我因为上次吃蛋黄蜡伤了胃,不敢吃得太快,就去看她们。一看就忍不住大笑起来,瞧那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样子,一副馋急了的模样。大家看我乐,彼此一看也都乐了,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小赵笑得都噎住了,使劲儿咳嗽,又怕把嘴里的饼渣子咳出去了,拿手堵着嘴,脸涨得通红,苏队长一边笑一边替她拍着背。
  大概不到一分钟吧,所有人手上的月饼都进了肚子。小赵还孩子气地舔了舔嘴唇。可以肯定地说,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月饼了。
  但我还是注意到了,有一个人没有吃。那就是辛医生。他说他不喜欢吃甜食。第二天没人的时候,辛医生把那小块月饼递给了我。他说我发现你特别容易饿,可能是新陈代谢比一般人快的原因,你把这个留在身边,饿的时候垫垫,免得再伤胃。
  我想推辞,可他不由分说,塞进我的口袋就走开了。
  那天夜里,我躺在帐篷里怎么也睡不着。
  我记得那天的月亮特别大,毫无遮拦地悬挂在空中。如水的月光从帐篷的缝隙流泻而入,我忽然想起了母亲。她收到我的信了吗?她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今天晚上她在做什么?她看到月亮了吗?我知道重庆是很少看到月亮的,月亮和太阳一样,总是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着。
  我多希望母亲能一切平安,等着我回去呀。
  在离开母亲一年多后,我第一次想她了。
  我坐起来,看见刘毓蓉还坐在地铺上,打着电筒在那儿写信。她总是这样,一有空就写信,写给她的未婚夫。但走在那样的路上,信是不可能寄出去的。我曾好奇地问过她,写了也寄不出去,你干吗老写呢?她笑笑说,你不懂。
  此时我又忍不住问她了,我说刘毓蓉,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写那些寄不出去的信呢。
  她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地说:早晚会寄出去的。
  看她那个专注的样子,我有些羡慕。除了母亲,我没人可写信。但我不想给母亲写,反正寄不出去。我已经想好了,到了拉萨给她写,这样也免得她担心。
  我披上衣服,出了帐篷。我想看看月亮。
  不远处有个人影,我一下就认出是苏队长。她独自坐在土坡上。回头看见我,她就拍了拍身边,我走过去,靠着她坐下来。
  我们俩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月光下面。忽然,我发现苏队长的眼里有泪光。在月色下那泪光使她的眼神有些迷离。
  我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苏队长,你是不是想虎子了。
  掰着指头一算,我们离开虎子已经十几天了。
  苏队长点点头,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我也想他。停了一下我又说,我还想我妈。
  这话一说出口,眼泪就从我的眼里滑了出来,让我毫无防备。苏队长抬起手来揽住我的肩膀,轻声说,你要坚强些。我点点头,看着她。我想这句话不只是对我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因为在说出这句话后,她眼里的泪光就消失了。
  我忽然想起了虎子的父亲。我说,王政委他们这会儿在哪儿呢?苏队长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大概已经接近昌都了吧?他们要准备昌都战役。
  一说到王政委,她的目光变得特别柔和了。我突兀地问,你爱他吗?你爱王政委吗。
  她有些诧异地看我一眼,轻轻地说,能嫁给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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