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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选,武力不能相下,斯决之于相争。墨西哥五总统并立之祸,必试演于东方。中原瓦解,外力纷乘,国运于兹,斩焉绝矣。未来之祸,言之痛心,即令今日定一适宜之宪政,纲举目张,百度俱理,他日一经战乱,势必扫荡无遗,国且不存,何云宪政?救亡之法,惟有废除共和,改立君主,屏选举之制,定世袭之规,使元首地位,绝对不可竞争,将不定于一者,使定于一。是则无穷隐祸,概可消除,此拨乱之说也。本会以为谋国之道,先拨乱而后求治,我国拨乱之法,莫如废民主而立君主,求治之法,莫如废民主专制,而行君主立宪,此本会讨论之结果也。谨以所得布告于军政学商各界,及全体国民。筹安会。
老袁阅罢,掷置案旁,且沉着脸道:“这等书呆子,徒然咬文嚼字,有甚么功效?你以为各省军官,复电赞成,还道是天大的喜事?那知我的身旁,如统领陆军的段祺瑞,尚且不肯助我,你想此事可能成功么?”克定正恨着老段,便道:“陆海军权,已归属大元帅,谅老段亦无能为力,捽去了他,便易成事。”老袁道:“我正为此踌躇,因恐把段撤去,继任非人,岂不要酿成兵变?”克定道:“何不邀王聘卿出来,聘卿资格,较段为优,得他任陆军总长,何患军人不服?”老袁道:“你说固是,倘他不肯出来,奈何?”克定道:“待儿子亲往一邀,定当劝他受任。”老袁道:“很好,你且去走一遭罢。”
看官,你道王聘卿是何等人物?他名叫士珍,与段同为北洋武备学生,惟段籍安徽,王籍直隶,籍贯不同,派系遂因之互异。前清时,士珍官阶,高出段上,嗣与段先后任江北提督,有王龙段虎的名称。惟当小站练兵时,王、段两人同为老袁帮办,因此与袁氏亦有旧谊。至清帝退位后,士珍却无意为官,避居不出。既已高卧东山,不应再为冯妇。此次克定奉命,径乘了专车,至正定县中,向王宅投刺,执子侄礼,谒见士珍。士珍不意克定猝至,本拟挡驾,转思克定远道驰至,定有要公,不能不坦怀相见。克定抱膝请安,士珍殷勤答礼,彼此坐定,先叙寒暄,继及国事。寻由克定传述父命,请他即日至京,就任陆军总长。士珍忙谢道:“芝泉任职有年,阅历已深,必能胜任。若鄙人自民国以来,四载家居,无心问世,且年力亦日就衰颓,不堪任事,还乞公子转达令尊,善为我辞。”克定道:“芝泉先生,现因多病,日求退职,家父挽留不住,只得请公出代,为恐公不屑就,特命小侄来此劝驾,万望勿辞。”段未有疾,克定偏会说谎,想是从乃父处学来。士珍只是不从,克定再三劝迫,一请一拒,谈论多时。士珍复出酒肴相待,兴酣耳热,克定重申父命,定要士珍偕行。士珍道:“非我敢违尊翁意,但自问老朽,不堪受职,与其日后旷官,辜负尊翁,何如今日却情,尚可藏拙。”克定喟然道:“公今不肯枉驾,想是小侄来意未诚,此次回京,再由家父手书敦请便了。”未几席散,克定遂告别返都,归白老袁,又由老袁亲自作书,说得勤勤恳恳,务要他出来相助。克定休息一宵,次日早起,复赍了父书,再行就道,往至士珍家。士珍素尚和平,闻克定又复到来,不敢固拒,重复出见。克定施礼毕,即恭恭敬敬的呈上父书,由士珍展阅,阅毕后,仍语克定道:“尊翁雅意,很是感激,我当作书答复,说明鄙意,免使公子为难。”克定不待说毕,即突然离座,竟向士珍跪下,前跪洪姨,此跪士珍,袁公子双膝,未免太忙。急得士珍慌忙搀扶,尚是扯他不起,便道:“老朽不堪当此重礼,请公子快快起来!”克定佯作泣容道:“家父有命,此番若不能劝驾,定要谴责小侄。况国事如麻,待治甚急,公即不为小侄计,不为家父计,亦当垂念民生,一为援手呢。”责以大义,可谓善于说辞。说着时,几乎要流下泪来。士珍见此情状,不好再执己意,只得婉言道:“且请公子起来,再行商议。”克定道:“老伯若再不承认,小侄情愿长跪阶前。”于是士珍方说一“诺”字,喜得克定舞蹈起来,忙即拜谢,起身后,士珍乃与订定行期,克定即回京复命。越日,即由老袁下令,免段祺瑞陆军总长职,以王士珍代任。士珍亦于此日到京,入见老袁,接篆履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
老袁既得了王士珍,军人一方面,自以为可免变动,从此无忧,独财政尚是困难,所有运动帝制,及组织帝制等事,在在需钱,非有大富翁担负经费,不能任所欲为。左思右想,尚在徘徊,凑巧有一位大财神登台,演一出升官发财的拿手戏,于是金钱也有了,袁老头儿也可以无恐了。惟这大财神何姓何名?看官可记得前文叙过的梁士诒么?如梁山泊点将,又是一个登台。梁本为总统府内秘书长,足智多才,能探袁氏私隐,先意承欢,所以老袁非常器重。他遂结识了几个要人,招集了若干党羽,更仗那神通机变的手段,把中央政府的财政权,一古脑儿收入掌握。历届财政总长,无论何人,总不能脱离梁系,都中人士,遂赠他一个绰号,叫作梁财神。但梁系粤人,附梁的叫作粤派,另有一派与他对峙,乃是皖派首领杨士琦。杨为政事堂左丞,势力颇大,联络多数旧官僚,与粤派分竖一帜,互相排挤。老袁素性好猜,忽而信梁,忽而信杨,杨既得志,梁渐失势,秘书长一职,竟至丢去。嗣又以搜括财政,不能无梁,复召为税务督办,梁仍靠着财力,到处张权。忽交通部中闹出一件大案来,牵连梁财神,梁正无法解免,常想寻个机会,迎合袁意,省得受罪,适闻老袁为财政问题,有所顾虑,他遂乘机而入,愿将帝制经费,一力承当。看官!你道梁士诒绰号财神,果有若干私财,肯倾囊取出,替袁氏运动帝制么?无非从百姓身上,想出间接搜括的手段,取作袁氏用费,就算是理财能手。财神亦徒有虚名,究不能点石成金。但袁氏生平挥霍,视金钱若泥沙,什么国民捐,什么救国储金,什么储蓄票价,还有种种苛税,种种借款,多被取用,消耗殆尽。此次梁财神出筹巨款,究从何处下手呢?原来京城里面,本有中国、交通两银行,归政府专办,平时信用,倒还不失,梁为罗括现款起见,竟令两银行滥发纸币,举所有准备金,多运入袁氏库中,供袁使用。老袁倒也不顾甚么,但教有款可筹,便视为财政大家,佐命功臣,因此待遇梁士诒,比从前做秘书长时,还要优渥,所有参案的关系,早已无形消灭了。
梁士诒复进见老袁,献上一条妙计,乃是“民意”二字。老袁愕然道:“你也来说民意么?糊涂似费树蔚,昨来见我,亦说是要顾全民意,究竟‘民意’二字,是怎么解释?我驳斥了数语,他竟悻悻出去,弃职回籍,若非是克定的连襟,我简直是不肯恕他呢。”费树蔚辞职事,就从此销纳进去。士诒不慌不忙,从容说道:“总统所说的费树蔚,是否任肃政史?”官衔亦随手叙明。老袁答了一个“是”字。士诒道:“树蔚所说,是顾全民意,士诒所说,是利用民意,同是民意两字,用法却有不同呢。”老袁听了,不由的点首道“燕孙毕竟聪明,能言人所未言。”我说你也毕竟聪明,能识燕孙隐语。燕孙即士诒表字。士诒道:“就借这‘民意’二字,号召天下,不怕天下不从。”老袁道:“谈何容易。”士诒道:“据鄙意看来,亦没有甚么难处。”老袁道:“计将安出?”士诒道:“总统今日,只管反对帝制,照常行事。士诒愿为总统效力,一面联络参政院,令作民意代表的上级机关,一面另设公民团,令作民意代表的下级机关,上下联合,民意便可造成。据士诒所料,不消数月,便可奏效。”老袁道:“我也并不欲为帝,无非因时局艰难,稍有举动,即遭牵制,你前日做过秘书长,所有外来文件,想亦多半过目,能有几件事不被反对吗?我现在所居的地位,差不多是骑虎难下,做也不好,不做也不好呢。”士诒道:“似总统英明圣武,何事不可为,要做就做,何必多疑。”一吹一唱,煞是好看。老袁道:“这便仗你帮忙呢。”士诒忙起身离座,应了几个“是”字,随即辞出,返至寓中,密请沈云霈、张镇芳、那彦图等到寓,会议了半日。沈云霈等统是赞成。
士诒又想了妙法,语沈云霈道:“足下系参政的翘楚,参政院中,目下已代行立法院,便是一个完全的民意机关,得足下提倡起来,怕不是全体一致么?”联合沈云霈便是此意。沈云霈道:“彼此都为公事,自当尽力。”公字应撤去右边。士诒又向张镇芳道:“公系贵戚,应比鄙人格外热心,我想现在的事情,最好是组织公民请愿团,无论官学商工,及男女长幼,统好入会,京内作总机关,外省作分机关,越多越好,不怕帝制不成。”张镇芳道:“闻筹安会中,现亦这般办法,向各省去立分会了。”士诒道:“要做皇帝,就做皇帝,还要说什么筹安,空谈学理。俗语说得好,‘秀才造反,一世不成。’这就是筹安会的定评。我等设立公民团,竟从请愿入手,岂不是直捷痛快么?”要想盖煞筹安会,所以极力批驳。沈云霈等齐声道:“梁公卓见,的是高人一着,我们就这么办去,只这会长须借重梁公。”士诒道:“会长一席,我却不能承认,不瞒诸公说,我是要内外兼筹,未便专任一事,还请诸公原谅。”张镇芳道:“照此说来,请何人做会长?”士诒道:“沈公责无旁贷,副会长就请张、那二公担任,便好了。”沈云霈道:“会长须由会员全体推举,兄弟亦不便私相承认。”士诒捻着几根胡髭微微笑道:“不是士诒夸口,士诒要举老沈,会员敢另举他人么?”势焰可畏。云霈道:“且待开会再议。”士诒道:“明后日就可开会了。”言讫,数人复闲谈片时,一同散去。
过了两日,士诒已邀集若干会员,寻个公共处所,开起成立大会来。开会结果,举定沈云霈为会长,张镇芳、那彦图为副会长,文牍主任,举了谢桓武,梁鸿志、方表为副,会计主任,举了阮忠枢,蒋邦彦、夏仁虎为副,庶务主任,举了胡璧城,权量、乌泽声为副,交际主任,举了郑万瞻,袁振黄、康士铎为副。大家各认定职任,协力进行。当由文牍员拟定宣言书,由会长等鉴定。正要刊布,忽闻有一位御干儿,从湖北回京,也来协助帝制。正是:
到底义儿应尽义,且看功狗互争功。
欲知来者为谁,俟小子下回报名。
王聘卿退归原籍,家居不出,是民国中一个自爱人物,偏袁公子一再固请,至于情不能却,再出为陆军总长。似为友谊起见,不应加咎,但泄柳闭门,干木踰垣,隐士风徽,何等高尚。若徒徇私谊,转违公理,毋乃所谓不揣其本而齐其末者?冯妇下车,难免士笑,王聘老殆有遗憾欤?梁财神之品格本出王氏下,而智谋则过之,以如此机变才,倘加以德性,何难立大业于生前,贻盛名于身后,乃热心富贵,不惜为袁氏作伥,身名两裂,何苦乃尔?总之利禄二字,最足误人。能打破此关,方不致与俗同汙,王聘卿且如此,而梁财神无论矣。
第四十八回 义儿北上引侣呼朋 词客南来直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