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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下五除二,东西都收拾停当了,李雄明挑着扁担挂着木桶,曹猛背着杆步枪,揣了十几发子弹,两个人把庙门开了条小缝钻出破庙。门一打开条小缝,黄糊糊的沙尘嗡的一声就往里面钻,孙寒心里隐隐地担心。
孙寒安排丁三负责把枪伸到门外头放枪,门开了很小的一条缝,只够把步枪伸到外面的。坐在门缝边上的丁三没过一会儿上身全是土,脸上好像被撒了一层玉米面一样。等过了十分钟左右,孙寒让丁三开始放枪。风声中枪声好像被撕破了一样,听上去声音异常怪异凄厉。
时间显得特别的漫长,伴随着枪声每隔几分钟响起,兄弟们的心都已经被揪起来了。孙寒一直告诉自己沉住气,李雄明和曹猛都是老兵了,他们一定能活着回来。此时孙寒已经不怎么关心这两人能不能找到水了,而是担心他们两个能不能活着回来。孙寒是那种脸上冷但心里热的人,刚开始接触会觉得孙寒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但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孙寒一旦把谁当自己的兄弟看,绝对是能为对方拼命的那种人。
回家(3)
丁三已经打空了四个弹梭,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但李雄明和曹猛仍然没有回来。孙寒觉得心急如焚,他暗自后悔不该派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出去找水。这时丁三喊了一嗓子:“有放枪的。”
孙寒连忙示意大家别说话,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的确是枪声。紧跟着又响了几枪,听上去枪声离得不算太远。孙寒一激灵,拽开丁三,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其他几个兄弟也跟着孙寒冲出庙门,孙寒此时心里石头落了地,听见枪声就说明两人没事。
孙寒站在野地里,竖着耳朵听,除了风声他还想听到李雄明和曹猛呼救的声音。日他姥姥的,孙寒在心里念叨,庙里的菩萨保佑,让我的兄弟平安无事,要不然砸了你这个泥菩萨。但李雄明和曹猛为什么没开枪呢,孙寒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他一激灵,孙寒啊孙寒,你觉得自个儿聪明,其实你笨到家了,他们不开枪告诉你的位置,你就不能开枪指示位置?想到这里孙寒掏出手枪,当当当,放了三枪。
风声中这三枪瞬间就被扯成了碎片,孙寒竖起耳朵等待着。片刻之后,又传来一声枪响。“在南边!”武鸣高声地喊着,他也不等孙寒下令,带着几个兄弟就往南面跑。孙寒跟着他们后面,大家一边跑一边高喊李雄明和曹猛的名字。孙寒深一脚浅一脚,咣当一下摔了一跤,脸上的油皮被摔破了,他也顾不上。
孙寒刚扯了嗓子喊了一声,就觉得嗓子钻心的疼痛,沙子、土往嘴里灌。毕竟两天没喝水了,嗓子干得冒火。孙寒想强迫自己咽下点唾沫,可哪里有什么唾沫啊,咽下去的全是土。他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这时身后有人拉他:“长官,找到他们两个了,都没事,赶紧回庙里吧。”
孙寒这时心里才踏实下来,跟着兄弟们回到庙里。进门之后丁三想帮他打土,被他一把划拉到边上了,尽管分开了不到两个小时,但孙寒却感觉和自己的兄弟分离了几十年一样。他走到已经累得站不起的李雄明、曹猛边上,没想到李雄明和曹猛乐得呵呵笑。两个人脸上蒙一层厚厚的土,一笑土就往下掉。孙寒给他们两个一人一脚:“操你姥姥的,活着回来就好,真他妈的是我兄弟。”
曹猛被踢得直吸溜,李雄明哑着嗓子说:“他腿扭了。”
孙寒蹲到地上,把曹猛的裤管一掀,只见脚脖子肿得老高,看来是脚崴了。曹猛也龇着牙乐,然后指指边上,只见地上放着两桶水,上面飘了一层土。
武鸣把自己棉衣脱了,然后用扯开的两层布做成了一个漏斗,把桶里的浮土滤了,反反复复滤了好多遍,最后水还是像米汤一样混浊,但大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三十多个兄弟每人都拿搪瓷碗喝了一小口,嘴里有了水,感觉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舒坦劲。水只有这么两小桶,并在一起也就勉强一桶而已,所以大家都舍不得多喝。一圈喝下来,还剩下了大半桶。孙寒自己也喝了小半碗,然后李雄明和曹猛一人喝了一大碗。
有了水之后,兄弟们的人心、士气就好上了很多。塞北的风沙说来就来,但说走也走得干脆利落。
第五天的清晨,大伙都在睡觉呢,冷不丁地谁喊上一嗓子:“不刮风啦,总算他娘的不刮啦。”庙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兄弟揉揉眼睛都被吵醒了,孙寒把扣在脸上的帽子戴好,然后起身到外面看。
只见外面天空一丝云都没有,地平线的尽头远远地横着黑黛色的群山。孙寒看着眼睛一热,他知道那是长城,到了长城就到了察哈尔了,部队长途跋涉了几个月,终于要回家了。
这一路走过来,士气高了很多。大家尽管疲惫到了极点,但都有说有笑的。一路上部队拿缴获的武器弹药换吃的,当时一支步枪可以换上几十只羊,所以尽管大伙吃的都是盐很少的烤羊肉,但仍然士气高涨。
回家(4)
就这么一口气走了半个来月,群山越来越近,远处那蜿蜒的线条分明勾勒出了兄弟们渴望回到大部队的急切。这群溃兵,这群百折不挠的男人,觉得前方就是他们的希望。
这天晚上,孙寒带着兄弟们在关外长城脚下生火吃饭。大家其实都已经吃腻了羊肉,但又实在没其他可吃的。有的兄弟怕膻味,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此后多年中,这群人走到哪里都不再吃羊肉了,因为羊肉的味道会让他们想起那段败退的经历,那段他们背井离乡离开东北的经历。
正吃到一半,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塞外的夜晚,声音可以传得非常远。孙寒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立刻命令就地散开,然后做好战斗准备。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大约在一百多米处停了下来。夜晚看不清楚,但听声音不止来了一匹马。孙寒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对方是敌是友目前还搞不清楚。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是当兵的还是老百姓,我们是张副司令的部队,你们在这整啥呢?”对面骑马的人开始扯着嗓子喊话,一听这声音孙寒眼泪都要下来了,喊话的口音是东北话。
孙寒在想,终于找到家了。他高声喊道:“兄弟,别误会,我们是东北军,是自己人。”
审查(1)
“你们是当兵的?有多少人?”对面停了一会儿,然后喊,显然是偷偷相互商量了一下。
“兄弟,我们是在嫩江打鬼子的时候被打散的,好不容易才撤到这边的。”孙寒恨不得把他们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全喊出来。
“别废话,你们有多少人?”对面好像有点怀疑他们。
“兄弟,我们大概有一个排。”
“你们等着,我回去找大车来接你们,别瞎跑,不然找不到。”马蹄声又响起来,慢慢地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孙寒兴奋不已,让兄弟们整理好着装。尽管大家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样,但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地整理了一遍武装带、帽子,有的兄弟还有绑腿带的,就把绑腿散开又重新打了一遍。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这次声音很密集,听上去好像几十匹马朝这边跑过来。孙寒此时反而心里矛盾起来,既然是回去赶大车,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让兄弟们分散开,听他的命令,随时准备战斗。命令一下,兄弟们立刻分别端好了枪,分散趴了下来。
远处的马队越来越近,最后停了下来。显然马队已经发现孙寒他们在戒备。马队过了一会儿跑过来一匹马,上面的骑兵探头看了看,然后拨转马头又回去了。没过一会儿,对面马队又在喊话:“你们说你们是东北军的,有什么凭据没有,你们怎么拿枪指着我们啊?”
孙寒此时的警惕性丝毫没有放松,他千辛万苦地带着兄弟走到这里,当然不能让鬼子或者伪军占了便宜。他高声喊道:“兄弟,别误会,我们不知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所以我布置了一下,防止鬼子和伪军冒充我们东北军啊。”
“操你姥姥,你见过鬼子说话是我这个口音吗?”对面喊话的有点儿气急败坏。
孙寒一时没了主意,这时边上的武鸣说:“长官,要不我过去看看,他们要是东北军的,我一看就知道了。”
“算了,还是我过去。”
“别,长官,你别冒这个险,我过去看看。”说着话武鸣已经站起身,然后高声朝对面喊:“兄弟,我过去和你们唠唠,你们别开枪啊。”
“你过来吧,我们不开枪,但你们其他的人不许动。”对面很快应答道。
武鸣偷偷把手榴弹盖子拧开,然后弦套在手指上,手榴弹塞在袖笼里,然后双手插在袖子里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寒觉得怎么武鸣一去怎么好像过了好几个时辰一样。其实武鸣也就过去了不到十分钟。慢慢地传来了马蹄嗒嗒的声音,武鸣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骑兵。等走近了,孙寒注意到那个骑兵的手指搭在扳机护圈的外面,随时准备开枪。
“老武,咋样?”孙寒关切地问。
“我看了番号,他们确实是自己人。”武鸣回答道。
这时孙寒才松了口气,既然是自己人,那就一切好办。
武鸣看了看马上的那个骑兵,无可奈何地对孙寒说:“他们要缴我们的械,说是不缴械不放心。”
孙寒沉吟了一下,照道理说,一支番号不明的部队经过友军时,如果搞不清楚来历,缴械很正常。但孙寒感情上却很难接受,他和兄弟们吃了那么多苦,结果刚刚看到自己的兄弟部队,马上就要回家了,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被自己人缴械。
但是他转念一想,要是换上自己,冷不丁在荒郊野外碰到一支搞不清楚来路的部队,肯定也会先缴了对方的枪。想到这里,孙寒高声命令:“全体注意了,把枪横着举起来,然后全站起来,慢慢朝前走。”
兄弟们尽管心里都不大乐意,但还是都照办了,大家把枪横举着朝前面走。
审查(2)
没走几步,就见着五六十个骑兵哗啦一下把他们围在队伍当中,这么一来队伍就被夹在中间走,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孙寒心里觉得窝囊,但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队伍被骑兵押着沿着长城往东走,一直走到天亮才走到一个半大不小的镇子。这时镇子上的店铺陆续都开了,很多老百姓伸着脑袋看热闹,有人议论这是不是抓来的土匪啊,还有人说,这个是抓来的汉奸部队。有些话故意说得很大声,听得兄弟们个个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到了一处拿关帝庙改的指挥部前面,门口设的是四人岗,看上去至少是一个团级的指挥所。边上呼啦一下过来一百多号卫队,都端着镜面驳壳枪,把兄弟们的枪全给收了,然后让兄弟们全蹲在地上。其中一个卫队长模样的,个子不高,但长得却很魁梧,他是卫队长王卫华。他以前叫王焕文,后来东北沦陷后,他激于义愤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王卫华扫了一眼这群和叫花子差不多的部队,他感觉这群人简直是丢尽了东北军的面子,想到这里气都不打一处来。他看了看孙寒,感觉孙寒像是他们的头:“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怎么跟群叫花子似的。”
“你他妈骂谁呢,你他娘的才是叫花子。”李雄明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