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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过老许铁铺门前,顺手将一封书信放入门缝,信上只说自个另有要事,和樊军出去游玩几天。
“不过你知道往哪儿去?”樊军问。
“不就是更底下?”卫靖掏摸出小地图,是他在一处旧货铺花了三枚铜币买来的,上头详载了地下海来一层的所有通道,和各处出入口的位置。大多数出入口,都能直通地下二层。
“只要到第二层,四处问问,不便成了。”卫靖胸有成竹地说。
两人静悄悄地溜出四号支道,趁著深夜人少时赶路,途中大多店家已经打烊。
漫长甬道前方,有个老妇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上抽噎哭著,手上紧抓著柄竹竿,一面抹著泪,一见到卫靖和樊军向这儿来,立时站起,恶狠狠地盯著两人瞧。
卫靖见那老妇神情凶恶,同时,注意到这条街附近几间住户商家,门前都插著田鼠帮的旗帜,独独这老妇背后这户人家没旗,低头一瞧,原来一张小旗已被扯得稀烂,弃置地上,那旗竿便是老妇手中的竹竿。
“你们来啦……终于来啦!”老妇红通一双眼睛,低声啐骂,激动地跨前两步,像是要和两人拚命一般。
樊军觉得奇怪,尽量离老妇远些,生怕招惹上她,卫靖好奇心重,反倒上前关切:“老婆婆,这么晚了,你怎不睡觉?”不料卫靖这么一问,那老妇答也不答,当头便给卫靖一棒,口中不停啐骂著:“你们这些恶人,休想再欺负我老太婆!”
“哎呀……死老太婆!”卫靖给打得抱头乱窜,又气又急,见地上那张破烂的田鼠帮旗帜,心中一动,连忙嚷嚷:“老太婆,你打错人了,我不是田鼠帮的人。”
那老妇却不停手,还连连啐骂著:“你放屁,想骗我,臭老鼠害得我好惨,害死了我老伴,又想来害我!”
卫靖拔腿跑远,回头只见那老妇弯著腰喘气,还指著他骂:“滚!臭老鼠,下次再来,看我打断你的腿!”
卫靖见樊军瞅著他笑,心中羞恼,却找不著理由发作,只能踢著街角石子出气,一会儿又悠悠地自言自语:“我也不是生那老太婆的气,跟老人家计较做啥?想来她应当也是受了田鼠帮的欺压,这才变得疯疯癫癫的。”
樊军嗯了一声,也没回答。卫靖继续说:“刚刚她说田鼠帮逼死了她老伴,也真可怜……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樊军随口应著。
“我说,刚刚那老太婆,力气还真不小。”卫靖哼了一声说:“想也奇怪,田鼠帮人手不是挺多,能打的也没几个,怎地大家这样怕他们呢?要是人人都像那老太婆拿著竹竿,恶狠狠地吓人,我不信田鼠帮便占得到便宜。”
“人不就这样。”樊军总算答腔:“一般的街坊百姓,好似一盘散沙,散沙再多,又如何能和硬梆梆的石子作对?”
“哼哼,这么说起来,你这家伙得负最大的责任。”卫靖瞪著樊军。
“又关我啥事了?”
“要不是你作潘元打手,也不会替他将名号打响,让他在这地下横行霸道。”
“哼!”樊军知道卫靖嘴刁,和他在这话题上争辩可没什么滋味,便不再答话,任由卫靖大发议论。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抵达一处出入口的岔道,向上那条长道通往老原客栈,向下则通往地下二层。
卫靖未曾去过地下一层以外的区域,此时见那向下的深邃长道乌黑一片,不由得有些害怕,自行囊中取出一盏破旧小油灯,将其点亮。
樊军抢过油灯,当先走去,卫靖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许久,脚下路势已不再是阶梯,而是平坦甬道,卫靖打量著甬道四周,只觉得地下二层的甬道狭窄许多,且漫长通道里头不像一层那样有著许多隔间房舍,而是结结实实的土墙石壁。
两人又赶了许久路,途中经过许多看不见尽头的阴暗岔道,终于见到前方通道中出现了些微微灯火,两侧壁上总算出现了门窗,是些店家住户。
其中一间店家的顾店伙计伸著懒腰,将招牌旗帜搬出门外,是间歇脚客栈。卫靖和樊军不约而同地打了呵欠,此时已是白昼,两人赶了一夜的路,疲累得很,便上那客栈歇息。
客栈里头用布帘子隔出一张张床铺大小的小空位,底下铺著草席子,生意倒挺不错,十来张床位睡满了七八成。
卫靖注意到这客栈里头弥漫著浓厚的臭草气息,见到客栈里头一角,摆放了一捆捆的臭草,用麻布覆住根部,晓得这客栈是专门供采草人歇息的地方,心中安稳不少,心想只要在这儿打探打探,便也能探出些受用情报。
卫靖和樊军喝了杯水,各自挑选床位,一睡到了午后。醒来之时,客栈里只剩下两三个采草人,卫靖用过午饭,向那些采草人套问些话,诸如哪儿采得著新鲜臭草之类的情报,却只得到些冷言冷语:“不会自己找去?”
樊军拱拱手,向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说:“兄弟,咱们第一次下来,想摘些草自个家里用,你帮帮忙,和咱们说说摘臭草要往哪儿去?”
那汉子哼了一声说:“呿,要是让你自个采回家去,那咱店里头的臭草还卖给谁?滚滚,别烦我,不怕死便自个找去!”
“就是!哪来这么些不识好歹的家伙?”“最好让他们自个去闯闯,死了正好,将尸首拖上去吓吓那些蠢蛋。”“还嫌咱臭草卖得贵,以为这行好干吗?”其他几个采草人也出言讪笑著卫靖和樊军二人。
樊军心中有气,掉头便走。卫靖也觉得不是滋味,本来正在钱袋掏动几枚银钱,想作为情报酬劳,听了那些采草人的话,心中一冷,也不出言反激,背起行囊追上樊军,口中埋怨:“这些人小家子气,难怪见不了天日,只能躲在地底采臭草儿。”
两人继续赶路,附近的商家住户十分稀少,沿路走下去,只见到前头几家商家驻足了些采草人,背上都背著大篓子。
“他们篓子是空的,便是要去采草。咱跟著他们!”卫靖和樊军心中一喜,跟了上去,只见那三间店家各自卖著不同的货物,其中一家贩卖著麻布、铲子、跟一些不知名的器具。卫靖检视了自个行囊,在店里补齐了缺漏的工具和一瓶灯油。
第二间店泛著青森森的光芒,靠近一看,店内深处一只柜上摆了个大蚌,蚌壳敞著,里头几粒夜明珠亮晃晃地发光,由于大蚌壳上是银亮的青色,因而映出的光芒也是青的。这家店卖的是饮水和干粮,两人在这儿添购了些咸饼、凉茶和腌肉干。
第三间店闪著殷红的光,店里头挂几只红灯笼,是间药店。只见几个采草人驻足其中,围著一个矮小枯瘦的药店老板攀谈,药店老板一只眼睛瞎了,左手只有三指,右手萎缩成奇形异状,但他配药动作却精娴熟练,快速地在背后药柜中抓出各式药材,或是捣磨成粉,包成数包,或是掺些水和成膏状装入小盒。数个采草人都买去同样一套药材。
卫靖咳了两声,装出老练的样子,向那药店老板招了招手:“哎,还有咱们,咱们也来一份。”
“来一份啥?”
“就是方才那些兄弟的药包呐,什么防虫咬呀,驱赶毒蛇什么的。”卫靖随口回答。
“你俩个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药店老板上下打量著卫靖。
“是啊,咱们才入行三天,今儿个下来采草。”
“嘿嘿,胆子可真大。”那老板呵呵一笑,向那几个已经走远的采草人大声喊:“喂,有两个新来的,你们可得看照看照他们!”
卫靖咦了一声,正要向这老板道谢,却没料到那老板接下去说:“他们要是死了,替我将尸首拖回来,有几味药缺得很!”
卫靖和樊军不由得打了个颤,卫靖拍桌说:“老板,你咒咱们死啊?若你的药有效,毒虫不敢靠近,咱们又怎么会死呢?”
“?!听好,这套药共分五种,每种有不同功效,可别混了。”那老板却不理睬卫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抓药捣粉,向樊军一一说明其中效用。
只见一套药里共有五份东西,其中三根树根状的东西,约指头长短粗细,点燃之后能使虫蚁不敢近身;五包药粉内服用,能解数种毒虫之毒;一小盒药膏有止血之效;另一小瓶药酒是在受了毒蛇咬伤时内服,能保住一条性命;最后还有一小包药丸子,味道清香冷冽,有提神之效。
卫靖怕樊军记不住,便在一旁帮忙记著,一口气买了两套药,心想应当足够了。
“记得啊,若你俩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还活著,便将尸首拖回来给我,我会开个好价钱!”老板最后仍这样吩咐。
“你干嘛摆一副咱们死定了的模样?你要人尸首做啥啦?”
“你别小看这副臭皮囊,很多东西都可以作成药!用不完的还能卖到隔壁,不然你以为你俩刚刚买的盐饼哪儿来的?”
“喝!”卫靖愕然,不自主地看了看手上拎著的小包,里头装著咸饼、凉茶等食物。
突然听得一声大喝,隔壁卖饼的老板提著扫把气呼呼地赶来大骂:“药老鸡,又在胡说八道,想将我的客人全给吓走是不是?”粮食店老板边骂,又对卫靖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咱卖的食物都是正常材料,好吃又营养!”
樊军在江湖上打混得久,感受得到这其貌不扬的药店老板流露出的自信神气,知道他必有些本事,便上前向那药店老板拱了拱手:“在下樊军,我和这臭小子都是外地人,若有失礼之处,请前辈多多包涵,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卫靖嘿嘿冷笑,低声嘲讽著:“哼哼,这野蛮铁拳头怎地学起公孙遥说话啦,学得不三不四,要拍马屁怎不说神医呐?以他人尸首做药,不会良心不安吗?”
“我药三鸡可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个卖药的。以人尸首做药想来是不高尚,但若能救得人一命,不高尚便又如何?”那自称‘药三鸡’的药店老板冷冷瞧著卫靖,又向樊军冷笑数声:“你们在底下若是小伤小痛,用我的药便成,要是伤得重了,拖回来找我还有得救,有什么马屁到时候再拍也不迟。要是我治不好,也会花钱买你尸首,连棺材本也省了,哈哈!”
卫靖听那药三鸡所言,像是有些道理,这地底下资源有限,若真能以尸制药,且有妙效,何尝不是功德一件。但卫靖嘴上便是不服,反问:“呿,要是咱们不伤不痛,生龙活虎地回来,你又如何?”
药三鸡冷冷地说:“如何什么?了不起说声恭喜。记得时药瓶子别乱丢,用完了退还给我,下次打你九折。”
卫靖还想说些什么,让樊军一把揪住后领,提著往前走。
地下二层弥漫著死寂气息,偶然出现的民居商家,脸上神情都冷冰冰的,没什么生气,几声孩童笑著奔来,其中一个手上抓了只五色斑斓的大蜘蛛,跑在最前头,后头几个叫著:“是我发现的!”“是我先发现的!”“去卖给三鸡叔!”
卫靖在小原村时虽也善于捕虫捉鼠,但可从未见过这么大只的蜘蛛,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地下二层的的岔道,不似地下一层那般繁复,两人加快脚步找了一阵,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