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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江湖雁逝孤月影 第四章
未走小半个时辰,一条蜿蜒而过的小河横亘在他面前,路的尽头是个小小的埠口。渡船停在对岸,艄公却不见人影。
岸旁一个店面,门前竿头挑着“酒”字大旆,迎风猎猎招展,却是个酒肆。几个待渡之人在檐下小坐。
子玉干咽口唾沫,强令自己目不斜视而过,心说:“咱是读书人!难不成今日竟要沦落到吃霸王餐的田地?想我饱览圣贤书十数载,虽是并不怎么把孔孟夫子当回事儿,再也不合这般践踏。老爹知道会打人的!”
此时已至巳时。他忙碌半夜,又没吃上早饭,早已是饥肠辘辘,困顿不堪。可怜他二十载泡在蜜糖中长大,从不知饥寒为何物,此时方始尝到贫苦人家的日子滋味。饥火上灼,燃得双目尽赤,暗自念叨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夫云云。
走到岸边,眺望小河流水潺潺,波光粼粼。心潮激荡,涌上几分向东流的感慨与心酸,无以排遣,“悲乎!不会游泳欸。”一时竟自痴了。
店门口小二最是眼尖,远远望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贵胄公子对河发呆老半天,连忙迎将上去,哈腰热络道:“这位公子爷,可是等渡河?何不先进小店歇息歇息,用些酒菜。错过本店,前路几十里须都再难找着打尖的去处了。”
子玉身子一僵,俊面涨了通红,咬牙憋出一句:“本公子不饿!”
店小二道:“那摆渡艄公今早刚叫排帮大爷们松了几遍骨头,一时半会来不了,您这样可有一顿好等……”
“本公子不等渡船!”子玉冷冷道。
“那您这是……”
“本公子等日头!”
店小二吓了一跳,指指头顶那玩意儿,“您老等……等它?”
“不错!”他傲然道,“待日头居中偏西,到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段,我便脱光衣服游过河去……”
店小二怔了怔,随即打个哈哈,道:“这位公子爷真会说笑。这会子时辰还早哪,您不妨去小店坐坐,吃几碗茶水,养养神儿。午时过后,小的也想一睹您的泅水英姿。”
“那……也好。”他千辛万苦憋着的一口气到底是泄了,很是羞愧。
“公子这边请!”小二在前引路。
没走几步,子玉忽问:“你们店可有请打手?”
“打手?”店小二失笑道:“公子说笑了,本店本小利薄,哪请得起。”
“没有最好,最好!”他不觉松了口气。
店小二心里也是奇怪,问这个作什么,没的这阔绰公子想吃白食。想想都觉好笑,也不多作理会。
走近店前,望见马厩中一匹透体赤红的骏马,由鬃至尾全无半根杂色,龙行虎步,强健神俊。子玉眼一亮,“赤胭脂!”立时想到黄衣女侠定在里面。
小二随口道:“这匹宝马千金难易,您瞅它嚼的都是拌豆谷鸡蛋的上等草料。”
子玉瞧着不舒服,饥火在肚中阵阵翻滚,“这畜牲恁地享福,羡慕哩!”
不想小二会错了意,边走边道:“可不是,它食量又大,寻常人家如何养得起。”
子玉随之进屋,抬眼果然见那黄衣姑娘独自坐在临窗桌前,大喜之下,正待作揖打招乎,却见她睬也不睬。讨了个老大的没趣。
店内已没有空桌,小二打量一回,于店中央一个醉客的对面清出半张桌子,请子玉坐下,问道:“客官要点什么吃食?”
子玉笑问:“有熊掌吗?”
“啊……没有!”
“鱼翅呢?”
“也没有!”
“那还问个什么劲儿,拣你们有的上几样……再打几角好酒。”
小二忙应了,自去。
对桌的老兄早已烂醉如泥,趴在桌上人事不知,周身酒气直冒。
小店内六七张桌子,倒也算宽敞亮堂。除开那姑娘外,另有一个华服书生坐在靠里角。三十不到年岁,右手一柄折扇轻摇,眼神却是斜的,一闪一闪直望姑娘那方偷瞟。
余者俱是寻常商旅行客。
这时有条小船驶来,打横泊在岸边,上来一簇五六个劲装大汉,叫叫嚷嚷进得店来。
立刻一个店小二迎上去,满脸堆笑道:“喛哟,排帮李堂主和诸位英雄,什么风……”
“去去!少烦本座。”为首一个四十余岁方面大汉很不耐,“上菜上菜!爷们自己招呼。”
他们将一张大桌的客人轰去别桌,一伙人大咧咧坐了,比上自家还随便。
一人大声道:“堂主,您说那‘贵客’来是不来,咱们分堂打昨儿早闹起,上上下下没一人合过眼。他要是不来,咱们岂不冤枉得紧?”
“闭嘴!”李堂主轻叱道:“帮主交待下来,那位自北边下来的‘贵客’身份非同小可,我们不可有半分简慢。要出点什么差迟,本座都没法向上面交待。是以别说多等一天,就是十天半月,少不得咱也得认了。”
另一人道:“堂主,属下听下面议论,那位‘贵客’是天狼阁的高手……”
李堂主打断道:“行了,自己兄弟心里有数就够了!不许四处招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众属下齐声应是。
酒菜飞快送上,李堂主道:“来,兄弟们,吃吃吃!祭完五脏庙,再回堂口看看有没有消息。”
那桌狼吞虎咽起来,觥筹交错,旁若无人。
子玉大忿:“是人家先来的,为什么先给他们上菜?人家饿得前心都快贴上后背了!呜……这人间不平事就没人管……”当下不再瞧那边,侧身偷窥黄衣姑娘。
前时站得过远,没看太清,只依稀觉得是个美貌非常的小姑娘。这时甫看个真切。
这黄衣姑娘约莫二九芳龄,身着彩绣百蝶黄绫罗襦,锦绮稀花百褶裙,纤腰袅娜。金线银色绦带束云鬓,两缕乌黑秀发垂在胸前,娇俏雅致。冰肌雪肤,一双杏目含烟带雾,蛾眉轻蹙,遥望窗外,愁黛楚楚惹人怜,似有满腹委曲与怨苦。浑身透着股子清冷。
“啧啧啧……该凸的凸,该翘的翘……”他看得饥火愈盛,“不是说秀色可餐么,怎地越看越饿喔……哇噻,口水!口水都掉下几滴……不过幸好,幸好,幸好没人看见……”
胡思乱想间,酒菜已次第送上。
他喜滋滋的边品美食美酒,边偷偷赏美人,好不快活!但觉人生最惬意的事莫过于此。
姑娘终有所觉,妙目回转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子玉心中一荡,全身骨头酥麻了半边,脑中一阵晕眩,“她看我!她看我耶!她勾引我,她对我有意思……唉,人长得太帅就是没办法!”正是酒未入喉人已醉。
刻下,大吞一口酒,胆气上冲紫府。醺醺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涎着脸踱到姑娘面前。
黄衣姑娘警惕地看他走近,纤纤玉指不着痕迹扣上桌面长剑。
他微微侧身双手反背,挺胸望天,作道不尽千万分落寞状,“忧郁,源于思索……”
姑娘一脸茫然,黑宝石似的大眼睛眨呀眨呀。
店内也静了下来。
他转过另一侧面,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右手肘依腿握拳支颔,眼神悲痛,作思考者状,“柏拉图死了,弗洛伊德也死了……唉!什么时候轮到我?”
“嘻嘻,”他嬉皮笑脸道:“小妹妹,想知道柏拉图、弗洛伊德是什么人吗?俟哥哥坐下慢慢与你道来……”
正要在她身旁坐下,猛见眼前白光一闪,姑娘的长剑已半出鞘架在他颈上,寒刃泛肤,惊得他魂飞魄散,“别,别别杀我!我我是好人,是好人……”
姑娘脸罩严霜,牙缝里冷冷吐出一字:“滚!”
“是是,小人滚!小人这便滚。”灰溜溜回了坐上。
屋内一片哄笑。
子玉臊得满脸通红,直欲找个地洞一钻了之。
排帮那伙人肆意大笑,一人讥诮道:“哪里来的轻浮浪子。”
“穿的倒人模人样的。”
“现世嘞!”
“嘘,小声点,人家佩剑哩!当心砍你……”
子玉恼羞成怒,又不敢发作上去动粗,心说:“丢人不能丢尊严!”老着脸皮上前冲他们一揖到地,笑道:“多谢多谢!承蒙夸奖,小生愧不敢当……”
排帮一伙人面面相觑,李堂主错愕道:“这小子失心疯了!”
“就是,别理他!”正是好生没趣。
子玉笑嘻嘻回来,转眼见那轻摇折扇的俊朗公子冲他点头微笑,举杯致意。连忙含笑拱拱手回应,心道还是读书人识大体。
此时他对面的醉汉已被哄笑声吵醒,醉眼惺忪四处瞄了瞄,叫嚷道:“小二小二!快拿酒来……”
“哟,客官您还要喝哪。您从昨晚喝到现在,再喝下去只怕顶不住,要是有个闪失……小店可吃不起官司,您……”掌柜的道。
子玉二话不说将自己面前的一壶酒递给他,道:“兄……大叔,请慢用。”这时才看清,他敢情是个中年落魄文士,面容清癯,三络长髯,一袭青衫落拓,潦倒憔悴。
他老实不客气,一手接过就是一通仰天牛饮,三口两口喝个精光,掷壶大笑,“痛快!哈哈,痛快!”饮毕,依旧伏案而睡。自语喃喃:“年年新绿春雨时,岁岁断肠我一人……”眼角渗出的泪光,剔透晶莹。
“大叔,大叔你莫非有什么伤心事?”子玉还想套套近乎,他已再度睡去。
桌上一只乳白色洞箫,非金非玉,非木非石,看得出质地不凡,价值不菲。心说这人富不外露,实则是大大的财主,本想与他套个交情,等会好帮自己付酒钱。
“牛!太牛了!”那边大爷们拍得桌子震天价响,“这‘河北白家’当年名列武林四大世家,名震天下,独霸一方……谁知一夜之间叫天狼阁杀个尽绝,上下千多人口,给人杀鸡似的挨个砍完……俺一觉醒来,偌大一个武林大派就没了,哈哈,真他妈的!”
李堂主笑道:“怪只怪他们不识时务,当年蒙宋钓鱼城大战,遣族中高手千里赴援。也不想想,自家在蒙古人统辖地界内,却自恃一门高手如云,武艺高绝,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这下可好,终叫大元朝廷命天狼阁胡人高手灭了门。嘿嘿!咱帮主审时度势,再三告诫帮中兄弟,北元也好,南宋也罢,万不可与朝廷放对!”
一人忙道:“堂主教训的是。万里江山管他姓谁谁的来坐,这草莽江湖左右还不是江湖,与我等有何相干……”
“噗!咳咳……咳。”子玉一口酒猛地喷将出来,咳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