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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静园。
郑孝胥的三角眼放射出异样的光芒,溥仪激动得差点晕了过去。他们俩在听了水野胜邦子爵的话后,都明白了日本将出兵支持他登上大宝而且是从东北开始。溥仪想:祖宗不就是东北而入关统一全国的吗?他也可以先据有东北。
郑孝胥道:“皇上,这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水野道:“一定会有东风劲吹的那一天,但是还希望在东风面前,皇上能心意坚定。”
溥仪道:“这个尽管放心,只要是符合我们共同利益的事,我都会坚定的去做。”
“我定会将宣统皇下的意思转达天皇陛下并本国参谋部。”
溥仪听了更是兴奋,他知道,这是日本方面向他发出的行动信号。
溥仪当然设盛宴招待了水野。
送走了水野,次日溥仪又设宴招待从日本来的溥杰、润麒、宪原、宪基。
溥仪道:“你们都将要担当重任,现在作好准备。宪原、宪基在蒙古方面有很好的基础,到时候要亲身前往行事。”
“是,皇上,我们都作好了准备。”宪原、宪基答。
“听说你们的妹妹也回国了,为什么没来呢?”
宪基道:“她到沈阳去。不过,她虽入了日本籍,她的心永远是咱大清的,她的血永远是咱爱新觉罗的。”
宪原道:“在鹿儿岛,二爷和她见过面的。”
“是吗?怎么溥杰没说过。”
溥杰红了一下脸道:“她在在吉冈大佐家过了许多天,现在她和日本军政两界的高层都有来往,作为一个女子,为大清,她做了一切她该做的事。”
“溥杰看来在日本不只是读了书。还有广泛的交往,我很欣慰。”
宴会后,几个人都坐在客厅里谈着形势,心情都非常激动,正说着,奏事处报告说高友唐来见。溥杰等便告离开。
“传他进来。”溥仪觉得这个高友唐可能会把国民政府的一些事情报告给他——高友唐是国民政府的监察员。
“臣请皇上圣安。”高友唐进来,向溥仪叩了头。
“你有什么事情吗?蒋介石那边有什么消息?”
高友唐听了很高兴,因为在张园,他数次拜见皇上,拍着胸脯发誓要向蒋介石讨回优待条件,可是都没有结果,溥仪对这位遗老有点不耐烦。今天,他可是受蒋介石派遣而来,听了溥仪的问话,高兴地道:“蒋介石召见了我,他告诉我,国民政府愿意恢复优待条件,每年照付优待费,或者一次付给皇上一笔整数都可以,请皇上提出数目。至于住的地方,希望皇上选择上海或南京,如果皇上要出洋,国民政府也可以提供任何帮助。皇上平时可以到任何地方,只要不是东北和日本,什么地方都可以访问。”
溥仪冷笑道:“国民政府早干什么去了?优待条件废了多少年,孙殿英渎犯了我的祖陵,连管都不管一下,现在是怕我出去丢蒋介石他们的人吧?这才想起了优待。我这个人是不受什么优待的,我也不打算到哪儿去!你还是大清的旧臣呢!何必替他们说话?”
高友唐道:“皇上,我永远是大清的臣子,我的忠心可以和比干相比,皇上要是要它,我决不恪情。只是臣想,国民政府的条件确实对皇上有利。当然,蒋介石往往是说话不算话的,但是,皇上要是认为有必要,可以由外国银行做保。有了外国人做保,蒋介石这回可是不敢骗人的。”
“我早就知道这个人的手腕厉害,为了拉拢美国,他娶了宋美龄,连发妻都不要了,这人根本不讲信义。他现在许我这许我那,恐怕是别有用心。”
“皇上要是想回北京,恢复帝号,国民政府都是可以答应的。皇上还想要什么,也可以再商量。”
想要什么?我想要帝位,想要天下!他蒋介石能给我吗?现在日本已发出信号,看来蒋介石也已有所觉察。我要整个东北!我不上蒋介石的当离开日本人?这样想了一会儿,溥仪道:“好吧,你的话我都知道了,这次谈话可以告一段落了。”
高友唐离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溥仪恨恨地道:“扒了我的祖陵呀!此仇一定要报!离开日本人,谁也不能让我离开日本人!我要复国!我要报仇雪恨!”
润麒过暑假也和其他人一道回国,到了天津,先见了皇上,说的都是大事,还没来得及看望姐姐。
第二天,到了静园,进了楼,见溥仪正在那里看报。见润麒来了,指着报纸笑道:“看看,蒋介石又带着几十万大军围剿赤匪了!看来他刚制住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这共匪赤党又够他忙活一阵子的。”
润麒笑道:“那就让他忙活去吧。”
“是啊,这蒋介石昨天还派人来向我讨好呢,现在看来,他怕日本人。你看蒋介石在南京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演说。”
报纸上写道:
“……中国亡于帝国主义,我们还能当亡国奴,尚能苟延残喘;若亡于共产党,则纵肯为奴隶亦不可得……”
润麒道:“蒋介石竟发表这样的演讲,不是帮共产赤匪的忙吗?他太没有口才了。皇上以为如何?”
“你小小年纪,脑子倒灵活得很。我倒不会像这姓蒋的这么傻!真的如郑孝胥所说,民国必亡于共产。这是他们自己灭亡自己,这样的演说,不亡也怪。”
“天下定于一还是要靠皇上的仁德。”
溥仪笑了一笑。这时啪地一声在二楼响起,溥仪道:“你来得正好,去看看皇后吧,她身体不舒服。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润麒走上二楼,正不知往哪里走,一个老妈子道:“这不是二爷吗!太好了!太好了!皇后主子心情不好,快去吧。”
“怎么了?”
“皇后主子生气了,今儿早上皇后主子说要到中街看衣料,万岁爷说现在什么形势紧,钱也紧,别去了,皇后主子一回屋坐在那里一会儿就……就……生气了。”
她不敢说皇后主子白天一个呆在那里好犯歇斯底里的精神病。
“二爷,快去吧,主子要吃烤羊腿,还是整的,可是边吃边吐……”
润麒进了屋里,见婉容披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洋纱绣花晨衣,头发披散着,地上摔碎了几个杯子,她正来回地走着,看样子还在寻什么东西,只是左手的羊腿还在拎着,见屋里来了人,定睛一看,忙高兴地流出泪叫道:“麒弟……”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穿着不合适,屋里的狼藉更是难堪,特别是床边的烟具——
“你……你先出去一会儿……”
润麒转身出去,婉容叫过来老妈子和太监。
一会儿,房门开了,太监老妈出去,婉容出来道:“进来吧。”
婉容的卷发已梳理齐整,洋纱衣换上天蓝色底子点缀着些细花的旗袍,高跟鞋衬托出她一身的风韵和优美的曲线。
“皇后真美!”
“在东洋就学的这些呀,快坐吧。”
润麒坐在沙发上,一个小太监捧来咖啡,婉容亲手经他兑了牛奶,又加了两块糖。
“皇后,这样我会得龋齿的。”
“你不是喜甜吗?快喝吧。”
润麒刚一接过杯子,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大叫:“真讨厌!真讨厌!”
“什么!你——你竟敢辱骂皇后!”这是溥仪的声音。
原来,文绣招呼太监拿早点,可是太监带理不理的——这已是很常见的事了。文绣见太监一日更比一日的欺负她,便骂道“真讨厌,真讨厌”,恰好溥仪来到楼上,见婉容门前有碎杯子、碎羊腿正在扫除,以为文绣是骂婉容的,便来了气,训斥文绣。
“什么!你!你!偏心到这种程度,我什么时候骂过皇后!”
溥仪大怒:“我明明听到,你还抵赖,竟敢和我这样说话!欺君之罪该死,朕将赐你死矣!”
“你竟在我弟弟来这儿的时候辱骂我,你太无理了!”婉容从屋里冲出来向文绣吼道。
“你们都欺负我,好!我就死给你们看。”
文绣跑进去,拿起剪刀就往喉咙刺,又是太监手疾眼快,一把打落了剪刀。文绣大叫道:“你们欺辱我,又不让我死,你们是何居心?”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脱掉了鞋子,又猛扯着衣服,一会儿便精神恍惚,两腿发直,口吐白沫。
溥仪命令太监:“看紧她,不要让她出屋!”转过身对婉容润麒道,“真是晦气,咱们到马厂散散心去。”
溥仪带婉容和润麒在马厂玩了一天,出足了风头,早上的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可是刚一回到静园,太监忙来报告说:“她可能不行了,只出气不见进气。”
“死了倒好!”溥仪气愤地道。
婉容说:“别真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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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麒道:“她不可能知道我来,不可能是骂皇后,还是去看看她,她可能真的被误解了。”
“她一向如此!”溥仪道,“她要死了多少次了,不能老让着她!”
润麒道:“还是派谁劝解一下好,有谁能劝她一下吗?”
溥仪道:“老庆家的孙媳妇就是她妹妹,就使她妹妹文姗来吧。”
已是深夜,秋风渐紧。白天还很燥热,可是晚上,秋虫唧唧,凉意袭人。
文绣清醒了一些,坐在窗前,窗外月朗星稀,晴空如水,看样子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可是我却……
这风清月明的夜晚,正是合家欢乐的时候,文绣越想越悲,越想越愤,泪水不住地流着,抱定了必死的志愿,握笔在手,给妹妹文姗写了一封信:
我亲爱胞妹知悉:姊受专制家庭非人类待遇已九载矣!无日不以泪洗面,薄命如此,夫复何言?惟逆来顺受、苟延残喘而已。六月初七日在监狱斗室囚坐,讵料大祸临身,彼忽遣随侍李玉亭、太监李长安,来责我吐痰,诬我骂街。声色俱厉,逼我承认,禁止辩。余茫然不解,畏惧已敝,只得声声哀告、口口乞怜,求皇上、皇后开天高地厚之恩,赦我死罪。后又遣仆人来往数次,指我厉声责道:“古来无你这等之人!清朝二百多年无你这不知礼之人!”我敬谨听受,又极口服罪,哀告求饶。至德如尧舜,皇上格外施恩,降旨宽赦,并谕:下次如犯过决不宽容!妹乎,姊之性命危险已极,设若当时不极口哀告,甚至哀哭、眼中出血,我妹会生不能得见汝之苦命亲爱胞姊矣。今晨,太监侮慢,我责以“讨厌”而字,而皇上、皇后俱以为我骂他们,谕令我死。待我以剪刺喉,太监又打落剪刀,彼又命人监视我一直到现在夜半!世界之大,姊之受压迫、虐待可为第一。姊之痛史谅吾妹皆知,无庸姊再述。我经此惨变,实无颜偷生苟活,自杀之心甚切。况未来危险还多,姊命朝不保夕。姊若不幸而亡,念骨肉之情,千万代姊伸冤昭雪,九泉之下不忘大德!姊多次自杀,有时念及吾亲爱胞妹不忍下手,有时被太监发现而不能下手。呜呼!天何待姊如此惨酷耶?泉下双亲何抛下我二人不顾耶?姊之薄命已至于斯,惨矣!汝亲爱胞姊泣笔。
文绣写过书信,哭哭泣泣已至天亮,她时刻在想着自杀的办法。房内,太监仍站在那里,换了几个,已是红日高升,并没有人为她洗漱,也没有人为她拿早点。
突然,文绣听到一声叫:“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文绣回头,见妹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