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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屋是宰相的临时办事处,叛兵们迅速到了屋前,御史大夫魏方进已出来,在危机四伏中,他不自量力,大喝制止,一名骑兵军官挥动长柄刀,砍中魏方进的头,跟着,有两支矛插入他的身体……
又一位大臣倒地而死……
兵士们大叫:“宰相通敌谋反——”
“杨国忠谋反——”
土屋内正开第二次饭,在吃饭的官员们惊愕地起身,次席宰相韦见素先命一员舍人出去询问。
叛兵哗叫未停,韦见素稍待,只能出去了——他询问原因,一名兵士挥戈打他的头,韦见素一闪而倒下了。叛兵中一名军官大喝制止:
“嗨,是韦相公,不可伤他!”
这一句话表明了叛兵的目的以及有组织。
当杨国忠被赶逐的同时,有二十多名属于右羽林军的兵校走向驿亭而呼叫,随着,一名龙武军的郎将自佛堂左侧率了三四十名兵士奔出来相呼应;又接着,道北和驿西,分别出现了百数十名龙武军兵士,以哗叫相呼应,很快,又有数约两百人的兵卒集拢来。
高力士第一次呼喝起了短暂的压制作用,但当新到的两百多兵卒迫近时,这作用就消失了,高力士面对着危急的局面,挺身而出,再行喝阻,他陷入三面包围中,不过,兵官们不敢向穿了从一品武官最高阶制服的骠骑大将军动手。人们虽然包围,也不曾逼入驿亭。高力士以一身阻挡着驿亭的正面门户,但这阻挡只是象征性的,他身后十几名内侍已面无人色,且亦渐渐退开,距驿亭阶只有十尺了。
兵士似乎在增加,叫嚣声越来越杂乱和扩大。
随时,刀枪会攻向高力士身上,随时,兵士们会冲向皇帝所居的驿亭。
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领着两名将军、两名中郎将和三名郎将及七八名官员赶到了,兵士们让开路,陈玄礼和高力士会见了,现在,高力士也明白情况。他抑制怒恨,向陈玄礼说:
“大将军,请约退将士,有什么事,俱可商量——”
陈玄礼神情惶急,应着是,不断地做手势,将军们随了用手势指挥乱兵向后退了十步——
当陈玄礼出现时,兵士们的哗叫声便渐渐静下来。高力士吐了一口气,看着后退的兵士,再说:
“玄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希望勿惊圣驾!”
“是,是!”陈玄礼满头大汗,揩抹了一把,再说:“军中有变,高公,军中……”他喘着,侧身一指右手边的云麾将军,“你报告骠骑大将军!”
“大将军,丞相杨国忠私通蕃人,图谋不轨,四军将士以时机危机,自行发难,已诛杨国忠!”那位云麾将军捏造了罪名报告,但他不敢正视高力士,因为这谎话说得太差了,吐蕃人并无兵卒在此,使臣和随员不过二十余人,其中且有妇女,说杨国忠通蕃谋反,自然是荒悖的。
不过,他那荒唐的报告却引起一片呼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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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贵妃》第八卷(8)
…
高力士很冷静,也极严肃,他等叫嚣声稍停,呼出那云麾将军的名字:何神通,随着,目光扫过另外的将军们,停在陈玄礼身上,有力地说出:
“四军将士忠于皇帝陛下,宰相谋逆当诛,请陈大将军慰劳将士,我会奏闻,皇上必予嘉奖!”
他的应付很得体,陈玄礼又应着是,而左右的将军们却愕异地看着高力士,他们料不到高力士会不问情由而赞美叛兵击杀宰相,一时,有森森的静默。
高力士把握时间,再向随陈玄礼的将军们说:
“诸君速往告谕军士,我和陈大将军入奏!”高力士看出叛军仍听陈玄礼节制,他想先拖住这一个。
但是,陈玄礼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连忙说:
“请高大将军入奏,我在此主持——”
就在这时,又有一队兵自西面走来,杨国忠父子的人头被用长竿挑悬,这一队人中,有韦见素的儿子京兆司录参军韦谔以及另外三位中级文官,文官似乎是被胁而来的,他们中只有韦谔还从容,其余三人,走动时,身体直抖,面色也非常难看。
高力士看了两颗还在洒血的人头,沉声说:
“玄礼,这太不像话了,该有正当的号令!”
陈玄礼只能接应,向身边一名郎将低说了几句,那一队高挑人头而来的兵士,还是听命的,他们中有几人退后,长竿也放了下来。
高力士稍思,准备向驿亭走,而在驿亭中,皇帝已得知了报告,他向贵妃说:
“我只能赌一下命运了,我出去——”
杨贵妃不能再阻,到了此时,她自然明白,躲在亭内与到外面,危险性是一样的。于是,皇帝持了杖,沉重地向外走!
在亭内,杨贵妃直着眼看皇帝持杖向外,最先赶来报告杨国忠父子被杀的谢阿蛮则怔怔地望着贵妃。
女官静子上前扶住杨贵妃,低说:
“请贵妃入内——”她忖度到皇帝出去的后果,不欲贵妃在能够听得见的地方。
“不,我在此地——倘若不测,拼将一死!”杨贵妃在危急的关头坚强的吐出。
另一边,谢阿蛮做了一个手势,拉了身边的一名内侍为掩遮,挤身到侧门边向外看。
皇帝的出现,只有附近的将军们行军礼,群集的兵士并无反应,现在,可以明显地看出,兵士们都有领队人,以郎将和校尉为主,校尉人数约有二十名,后面,且有一位骁骑中郎将领着二十余骑,看来,那是发施号令和监视的。在这二十余骑一堆的左右,相距四五十步,各有一支骑兵队,每队四十余人。围驿的人数不断在增加,估计,在皇帝出现时,驿外集中的四军兵士,应有六七百人,稍远处,还有羽林军左厢飞骑的队旗,可以想见,那会有一位羽林将军或中郎将在。
皇帝听了高力士的奏告,转向躬身而立的陈玄礼说:
“好,宰相罪状容当宣布,着各军先行归队。”
陈玄礼稍微挺挺身,欲言又止,他的声音只在喉间流转,双目则看左右的将军们,将军们没有任何表示,显然,他们拒绝接受皇帝的归队命令。
高力士移前两步,转身,立于皇帝的侧前面,正对着陈玄礼,森严地说:“玄礼奉诏命行事——”
陈玄礼依然没有反应,在亭内偷看着的谢阿蛮,缩回身,急促地向贵妃说出:“事情不好——”
杨贵妃着急了,也向外走,静子和文郁用力拉住,阿蛮也阻拦,再旋转身看外面。
外面的僵局,终于由云麾将军何神通提出而打开了,他还守着军礼,不越级,只向陈玄礼说:
“大将军,四军将士陈愿,请转奏!”
陈玄礼无法可回避,看了高力士一眼,再向皇帝——这一瞬,高力士紧张到了极点,他以为四军会弒君。
“陛下,四军将士以为——”陈玄礼用尽力量使自己的精力平衡,缓缓地说,“杨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四军将士请皇上割爱正法!”
这一请求很特出,但有如雷震电掣,皇帝全身一颤,稍窒,哦了一声,威严地:“此事,朕当自处!”他说了,转身入内。
大唐皇帝在转身时,身体有显明的抖颤,表现他在激动中。他如此地离去,也明显地为了避免面对着将军们爆发出不能收拾的场面。
皇帝留下“朕当自处”一句官式的话,将军们愕然,几个人的目光直视着高力士。高力士明白皇帝这一句话压不住今天的场面了,他叫着“玄礼”,行前,并且向将军们做了一个手势,这等于下一个赌注,倘若陈玄礼和其他的将军们不予理会,那么,弒君的悲剧必会上演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高力士凭他在禁军中四十余年的声威和人情而使将军们向他靠近,他暗暗舒了一口气,低说:
“玄礼,各位袍泽,四军所请,在情理之中,只是,皇上待我们素厚,似亦不宜迫君太甚——玄礼,我们再入奏,至于众军士——”
“高翁,今众怒难犯,将士不达目的,断无归队可能!”陈玄礼快速接口,不容高力士再说四军归队的话。
“这也是!”高力士很快改变口气,“我当力争,陈大将军,我们同入——”他稍顿,眼角瞥见韦谔,招手,再说:“韦司录来,此事重大,请参与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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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贵妃》第八卷(9)
…
在场的将军们默无一言,高力士向韦谔复述了四军请诛贵妃的话,然后,缓缓移身向内。当高力士移身向驿亭时,兵士发出哗呼,那是受到指示的示威行动,于呼叫中,杂有兵器碰击之声。
“玄礼,得使诸将士稍安!”高力士温和但又有力地说,同时,他选了两位将军偕同自己和陈玄礼、韦谔入驿亭,这位老内侍利用每一个机会从事分化。
皇帝在自抑着惊恐、愤怒、悲哀的感情中移身入内,身体一入驿亭,在可怕的抖动中瘫痪了,谢阿蛮协同一名内侍扶搀着皇帝,向内走了几步,让他坐下。
“陛下——”杨贵妃抖动地叫出了一声,跪在皇帝身前,她已听到四军将军的请求,她在最后也看到驿前的叛兵的景光,在生死俄顷之际,她失措——
皇帝捏住了她放在自己膝上的手,发出一声短促的、似呼吸间喘息的喟叹,忽然,泪水自双目中长流而出。他无法说出话来。
这是生死之际的一瞬间,做了四十多年皇帝——长久握有完满的权力的皇帝,在此刻,明白了自己已失去了权力,眼前,他握捏住杨玉环的手,但他也想到不久之后,叛兵会把她拉开去,杀死!甚至,接着而来的,会是迫自己赴死,在这所驿亭之内,大变动不久就会发生……
“陛下,我……我以死……谢……”杨贵妃终于克制自己的惊悲,在抖颤中说出——此刻,外面又起了哗叫声。
“玉环,看来,我你都会不免……”李隆基颓丧地说出,在呜咽中,双手紧捏她的一双手。此时,门前的内侍传报高力士入觐,皇帝一拉贵妃,有似脱力地说:“起来——”
高力士只和韦谔进入驿亭,陈玄礼和两位将军已上阶,但止于亭门之外。他们所处之地能听到里面的说话。
当高力士和韦谔进入时,杨贵妃及时站了起来,两人向皇帝跪下行礼,接着,高力士奏请贵妃回避。
杨贵妃在站直之后,稍微定定神说:
“力士,我知道,你们说吧!”
“陛下,对今日局面,老奴已无能为力了!”高力士凄苦地出口,“老奴有负圣恩……”
皇帝垂下头,无言,旁边的谢阿蛮突然说:“高大将军,急召太子——”
皇帝以一个手势制止了她,低说:“来不及了!”
而跪着的高力士,惴惴然再说:“陛下,群情如此,老奴请……”
“力士,局面如此,先是宰相,再是贵妃及……”
“陛下!”韦谔忽然大声叫出,“臣请陛下割爱!”
这一声很洪亮,截断了皇帝的声音,李隆基显然是说:先是宰相,再为贵妃,又及于皇帝。而韦谔则以大声来阻断皇帝最后的一句话。
高力士立刻领悟,此时若然有一语侵及皇帝本身,那么,叛兵叛将必会因势而弒君,情势显然,军士们行动的最终目的,是对付李隆基长久在帝位上积累的声威使兵将们有所忌惮。但一旦有了提示,就无法收拾,如今,他们的观念中,以保全皇帝为主,这目的是否能达到虽无把握,但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