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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利无话可说。温度升高,显示片变色,焊工自然会停下来,等工件凉了再焊,这是施工程序明确规定的。
旁边的房间正劈劈叭叭响着焊接的声音,蓝色的光波一阵一阵往外喷涌。他们决定到隔壁房间去看焊工作业。
焊工正埋头施焊,没注意到他们进来。他们在焊工背后的影子里站着。
忽然,多利喊道:“上帝,还有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杨松云照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温度显示片贴在离焊点半米远的地方。
焊工已听到背后的喊声,他停止作业回头一看是业主和弗芒公司监督队的人站在背后,惊恐之下本能地把远处的显示片揭起,贴到焊接工件上头。
杨松云才明白,这些焊工为了图快,焊接时把显示片挪开,任凭工件超温,照焊不误。焊完之后,待工件凉下来才把显示片贴回。这样弄虚作假,密封件还不烧坏!
他们两人回去分别向自己的上级报告后,弗芒公司的监督队决定把全部阀门拆开检查。结果,发现大部分的密封件都烧坏了,必须更换。几千个阀门都要拆换,要多少时间!
手忙脚乱地折腾着,人们很快就发现了更加挠头的问题:把阀门拆下来检查,发现有不少阀门的密封金属面像是被电火花击穿过,起了毛刺。密封面已经被破坏了,必须进行修理。
管道队赶紧查找原因。
开始,管道队长老苏一口咬定弗芒公司供货质量有问题。他带着翻译找弗芒公司的管道系统负责人若代尔交涉。
若代尔一听,胸有成竹说:“你们的焊工不按程序规定操作,我们没有责任的!”
老苏听了翻译转述,愤慨起来:“铁证如山,他怎么耍赖?”
翻译把他的话用更文雅的英语告诉若代尔,若代尔不慌不忙说:“这个在程序上讲得很清楚:焊接时接地导线必须接在同一个零件上。发生这个现象,说明你们的焊工焊接下一个零件时,接地导线没有跟着往前移动位置。”
工人焊接作业图省事儿,接地电线往头一个零件接上就懒得挪动,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焊枪闷头挨个零件往前焊,电火花挨个儿穿过所有的密封面,全都破坏了。
老苏一听,傻眼了。
把这么多损坏的密封面修理一遍,得一个多月时间。管道队的几个头头现在再也不指望能追上原定进度了。
李天刚是北京钢铁学院毕业的,能对付着跟弗芒公司的专家用英语交流,对核质量保证的概念比较清楚些。他几次向老苏建议加强工人的核质量保证意识培训,老苏都以工期紧没时间为由不予考虑。
为这事儿,林平山找他谈过。他苦笑说:“老苏和老金都是老前辈,我这儿跟你们设计院不同,工人讲义气认辈分儿,我说话没分量。”
这时,在张天伦跟陆世堂的每周六晚宴上,陆世堂再也不能抱怨弗芒公司有意跟他们为难了。他们惟一的指望是上边多增援力量,顶住不断后滑的工期。
工地上,三五公司的职工已经由两千人增至三千八百人,可以说是近于人海战术了。
吴惠才跟科里的工程师技术员,日夜在现场巡视、跟踪、检查,顾了东头,西边又出事了。杜洪宾天天往三五公司的车间、仓库、办公室跑,核对资料,找人了解情况,统计失真、质量记录残缺,让他如坠五里雾中。
在核岛施工协调会上,林平山、杜洪宾与主承包商弗芒公司的事儿很快就讨论完。轮到分包商三五公司了,工程经理许平贵带着翻译拿着准备好的稿子,吭吭哧哧半天没说清楚,与管道队副队长金东海,从兜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本子上的数据对不上。不知什么原因他们每次开会总把老金推到前头。
散会了,人都走光了,林平山、杜洪宾和吴惠才还坐在会议桌旁,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杜洪宾焦急道:“怎么这核电站施工就比以往核反应堆安装要费劲得多呢?”
“问题是费了牛劲儿还整不好。”吴惠才说。
杜洪宾已不是当日五三〇工具反应堆安装的杜工,体格壮实,一身虎气。核岛安装上不去,他心中焦虑,夜夜难眠,熬红了眼睛,两颊塌了下去,脸色显出病态的焦黄。
第二章 艰难磨合(7)
二十多年来,他随着基建队伍转战大漠荒山,与爱人长期分居两地。现在好容易老两口调在一块儿了,他却天天待在工地不回家。
林平山瞧着他焦黄的脸说:“老杜,你岁数大了,要注意身体。以往反应堆安装,是你自己领着人马干,情况了然于胸。现在换了位置,变成业主,只能隔靴搔痒,觉着有事儿,就是够不着。我们还得想点儿别的办法。”
周末回到家里,周玉茹看着林平山忧虑的神色,问他:“为什么建设核电站在中国就这么难呢?”
林平山叹了口气,说:“两年前林书记跟我谈话时我就说过,以中国现在的国民素质,实施严格的科学管理,并不是一件易事。”
林平山说,有一件事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在国外做完博士论文,研究室的同事们知道他两个月后就要回国了,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人请他到家去做客。
一天下班,林平山看到米歇尔在实验大楼门外站着还没走。
米歇尔见林平山出来,就向他招手。林平山走近他身边说:“你好,米歇尔。”
“可以请你到我家做客吗?”米歇尔轻声问,眼睛紧盯着林平山的脸。
见他惴惴不安的神态,林平山知道他担心自己的身份太低,到目前为止,只有工程师以上的同事请过自己,便脱口而出:“Avec grand plaisir!”(非常乐意!)
“太好了。”米歇尔松了口气,高兴道:“我要把我的弟弟和弟媳也叫来,他们都想见你。”
星期六下午,米歇尔早早就开车来把林平山带到他家。米歇尔的住宅是座平房,让人感觉特别的是,他家的花园有一半被一个像工棚一样的建筑占用了。
米歇尔的弟弟比他小十来岁,四十刚出头,是一名电工。林平山在客厅里坐着喝完开胃酒,跟他的弟弟、弟媳聊了一会儿天,米歇尔笑眯眯说:“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林平山随他走进小花园,被领进那个工棚里。林平山脑袋刚伸入工棚就被吓了一跳。原来棚内用钢架支着一条有七八米长的船,比人们在海上玩的机动游艇还大。
他们攀着架在船帮边沿的扶梯爬上船,林平山看到这是一条带有床铺和厨房的现代化机动船。柴油机马达,复杂的控制系统,各种设备与豪华游艇没什么差别。船体内正在进行装修,镶嵌精致的装饰板,安装照明系统。
米歇尔胡子一撅一撅说:“怎样,好吗?”
林平山很兴奋:“太棒了。你怎么会想到造船?”
回到客厅,米歇尔指着他弟弟说:“他喜欢钓鱼,提议造一条船到海上去钓鱼。我同意了。”
“我原以为造一条船很简单。”他弟弟插进来说,“谁知道我们的野心越来越大,船做得越来越现代化了。”
“我原想一年完工的,”米歇尔说,“结果干了三年才达到这样的规模。”
他们在客厅里放开了电影,叫林平山看他们造船的全过程。米歇尔解释说:“我想,既然好不容易造了这条船,干脆拍个电影记录下来做个纪念。”
从电影里,林平山看到他们兄弟俩从设计画线开始,钢板剪切成形,焊接船体结构,安装机器设备,装配电气控制线路,油漆装修,几乎所有的工种全是两兄弟自己干。
这场电影对林平山的触动太大了,他再次体验到了我们现在与西方发达国家在国民素质上的巨大差距。
周玉茹听了,很感慨:“原来国外工人的素质这么高。”
林平山说:“还有呢。有一回我到我们研究组组长莫罗先生家做客,他领我参观他最得意的私人角落,原来他家的地下室是他的机加工车间。里边各种工具都有,除了台钳之外,甚至还有钻床和一台小车床。想不到莫罗在进行国际前沿的核科学技术研究之余,还在家里干这些普通工人的活计。莫罗说,他家的机电设备,包括汽车,都是自己修理。看他的神情,干这些事儿并不是一种费心费力的辛苦事,而是一种业余享受。”
“我明白了。在工业文明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工人和知识分子,技术素质和理念与我们大不一样。”
林平山笑着说:“岂止是技术素质,可以说渗透到每个生活细节。我到他们家里做客,西方人请客非常实在,你说吃多少就给你夹多少。吃完之后,还用面包把盘子上的菜汁擦净吃了,桌上的碎面包统统捡起送入口中。”
“可我们有些人请客讲究满桌剩菜,显示丰盛。”
“是啊。在国外,我发现很多外国同事都开国产两厢经济型汽车,尽管论经济收入,他们满可以买高档小车,跟要面子讲排场的中国人大不一样。”
周玉茹点点头:“工业经济的文化理念讲求实际,不图虚荣。”
“我参加一些国际会议,中午休息进餐,那些教授专家都是一杯咖啡加三明治,经济,效率!”林平山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哪有我们有些人借开会大吃大喝的影子!”
他沉闷了下来:“我们相当大部分管理干部和工人,是农民出身的,小生产的传统深入骨髓,一下子要适应现代的核安全文化理念,相当困难的。”
周玉茹看着他锁紧的眉头,心里难受,就宽慰他:“改变这个理念,不是一个人能行,你只要尽力就行了!”
第二章 艰难磨合(8)
他听了,心底陡然一阵失落。她的话,听着心里不舒服,现实大环境迫使他只能听她的。
三五公司现场办公室里,吴惠才与李天刚两人在细心核对工程统计资料,希望能从这一团乱麻的数据中理出一点儿规律性的东西来。两人这么干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看着混乱的报表,十多天前吴惠才找李天刚商量,两人配合每晚加班进行清理,应当能从第一手数据中找出头绪来。
三五公司的统计数据,让人越看越糊涂,竟然出现第二个月的累计工程量低于上一个月的怪现象。
“小李,这个月的累计数怎么比上个月还低?你们把焊上去的管子又锯下来了?”吴惠才大惑不解。
李天刚笑了:“老苏他们报统计数留了一手,没把真实数据上报。他们说,要留有余地。这么糊弄着,有时就把数据弄错了。”
吴惠才吃惊道:“凭这样的统计数据做计划,岂不是在骗人!”
科学管理依靠准确的客观数据,这统计数据一造假,整座管理体系大楼如同建在一团烟雾上边,顿时坍塌下来。
李天刚摇摇头:“我也这么跟苏队长讲的,可他不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你们公司里像你这样的年轻技术人员中,有不少人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你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嘛。”吴惠才建议。
李天刚把头摇得更起劲儿了:“我这么干,两个老头儿会怎么想?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想抢班夺权啦。”
“可是你看这乱成一团的统计数据,哪年哪月才能理清!”
吴惠才把这情况向林平山和杜洪宾报告,林平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