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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一遭了这样的变故,他又在哪里?
郑家果然没再提起亲事来,是觉着她叫人给糟蹋了,还是觉着陈家败落了,所以她配不上他了,通一字全无,一丝音讯都没有,她不是不想问,可看着哥哥的脸色,那些话她再问不出口,做什么自取其辱。
这些事压在她心上,为着糊口为着照顾母亲,平日里压着不想,经了他开口说要提亲那一回,又怎么能不思量。
宁姐儿干脆把葛布收起来,看看外头再没个人,把灶火熄了,把只余柜台那一截的木板架起来,开了锅一股子热气腾腾的熏人的眼,她眼睛一眨,眼睛红了起来,分不清是叫热气扑的,还是自家心里难受,抬手揉揉眼儿,转身正在回屋。
那最后一块板子扣的有些松,宁姐儿听见身后漏风,踮了脚要去把那板子扣实,不防叫人一把掀了开来,外头立着个黑影儿,她往后退一步,握住烧火棍子,“忽”一声挥过去,张嘴就要叫,那人进前一步,半边面裹了纱布,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她。
宁姐儿手一松,烧火棍子搁到灶边,低着头绞了手指,半晌都不知说个甚好,外头雪越下越密,落到他头上身上积了薄薄一层,宁姐儿这才回过神来,开了门,让他进来。
吴少爷原不该来,他脸上受了伤,所幸划的不深,却也留着一道骇人的血印子,吴夫人哭得差点昏死过去,儿子原就不容易说亲事了,这又坏了半张脸,还不知眼睛伤着没有,一面哭一面吩咐事,守着床三日不曾合眼。
好容易等她不支昏睡过去,吴少爷单眼骑不得马,天黑又雇不着轿子,自家一路走了过来,到得石桥边,摆手不让长随再跟着,试试自己迈了两步,一只眼睛看不清楚,一脚踢在轿边的石墩子上。
吴夫人见儿子受这个罪,还有什么不应的,满口答应着,明儿就寻了媒人来提亲,吴少爷偏又不应了,别人不知道她清白,他却是知道的,她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能当得起家立得起户。
可他呢?身上有个百户,家道富足,可他下边还有妾,这些她俱不知道,便是她夸过好看的脸,如今也没了,她原来不怕他,若是他瞎了一只眼儿,她怕不怕?
两个俱不开口,宁姐儿把那半截蜡烛搁到他坐的桌上,又架起炭盆子来,拿抹布抹一回桌面,细声细气的问他:“吃些甚?”
吴少爷不答她,还在思量着怎么开口,宁姐儿已经转回身去:“鸭汤粉条吧,你脸上有伤,那个比面软和,咬了咽进去就是,鸭子性凉,家里该给你炖些黑鱼汤,搁点火腿提提鲜,待伤口有好处的。”
不一时就烫了粉条端过来,只是清汤,半点也没搁旁的,连香菜叶子跟绿葱花都不放,吴少爷抽出一双筷子,搁在沸茶汤里泡了泡,抬起来要吃,开口道:“我说提亲,不是诳你。”
挟了满满一筷子的粉条,提起来晾一晾:“抓独眼儿是为着我是兵,他是贼,我最恨那些个虚招子,你不答应便不答应,我再没二话。”
说的宁姐儿面红耳赤,他若是真挟恩图报,定要泼他一身洗碗水,可受了伤,还巴巴赶过来,开口又是这一句,她咬咬牙,真不同他来虚的:“我进过水匪窝,也没嫁妆,还有守两年孝。”
这一桩桩他是能应,吴家人难道能应,宁姐儿也不站着,拉开长凳子坐到他对面,两个人隔着一点烛光,眼睛对着眼睛,她虽叫那烛火烧得面颊通红,却半点不肯示弱:“我再不肯不明不白的嫁人。”
吴少爷放下筷子:“好!”说着抬手解起了纱布,宁姐儿叠在腿上的手紧紧交握,指甲嵌进肉里,掐出一排白印子。
他半只眼睛不能睁,却把脸贴过来,为着怕牵动伤口,压低了声儿,嗡声嗡气的道:“看了这个还不怕,不拘别个说甚,八人大轿抬你进门。”
宁姐儿倒抽一口气,灯火下伤口更是突兀,眼睛落在那骇人伤处,想是叫刀尖挑过去,皮都掀了起来,叫大夫把整块皮给缝上了,她两只手捏得死紧,咬着唇儿克着身子不打颤,定定坐着,一动不动。
吴少爷这回扯着伤也笑了,一只眼睛弯起来:“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抬手吃那鸭汤粉条,吸溜着吃个精光,挎上刀,背身出门,脸上的伤也不裹,宁姐儿呆坐了半晌,立起来追出去,他已经过了桥,,那头有人接他。
两个人对面遥遥看上一眼,吴少爷先转了身,顺着同福里东巷一路往前去了。
☆、第180章 救猫崽大白护幼写大字茂哥吃饼
冬至自来是大节;家家户户都要祭祖宗;皇帝要大礼斋宫;往下挨着大家便大办,小户便小办;出城的路叫堵得水泄不通,俱是那往寺庙里头烧香拜地。
王家今岁才有过丧事;更得像样操办起来;今年又比旧岁冷得早,冬至前三日便雨雪不断;雪粒子夹在雨里,还没落到地上就化开来;整个金陵城似罩了层浓云;连日头都不见。
官学私塾都放假;石家的女学也停了课,余先生告假回了家,到得明岁开年才再来开馆,这样的天气连街上的铺子都零零落落不开门。
王家院子里铺了白沙路,后头的花园子也关了门不叫人进去,一家子窝在暖阁里头,三个碳盆一起烧,便这样,茂哥儿还嚷着手冷,偷懒不肯写字,叫秀娘拉了小手过来抽了一板子。
茂哥儿抽哒哒抖着肩,一面哭一面拿起笔来,泪珠滑到鼻子尖,他伸舌头一勾舔了去,怕眼泪糊了墨渍,又得重写一张。
秀娘坐在窗前看见绷了脸忍笑,小人家最会看脸色,听见她笑,这规矩便作不成了,她忍得,蓉姐儿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还拿手指点点弟弟:“像只小狗儿。”
茂哥儿知道姐姐羞他,犟了脸不肯抬头去看,写了几个字,听见那边响动不断,按捺不住,悄悄抬眼斜了看过去,作贼似的偷瞄,叫蓉姐儿抓个正着,还不戳穿他,抬手刮刮面颊,茂哥儿羞起来,噘了嘴儿又低头去写字。
家祭忙的秀娘腰疼,好容易过完了,靠在大迎枕上头,叫金缕给她揉腰,这个冬至过得热闹,拜祖宗祭先人,人人都要换过新人,便是家里的下人都能换新裳,还分了赤豆糯米、葱煎豆腐回去,一人一坛子冬酿桂花酒。
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蓉姐儿靠着枕头,扎上两针犯起困来,这却是做给孙兰娘肚皮里头的娃儿的,还不知道男女,先给做个红兜兜。
王四郎下了她的脸,秀娘便给她找补回来,她自家动手做了一半儿,赶着腰疼不能动,便叫蓉姐儿帮手做,还有小衣裳小鞋子:“你如今不做,往后也要做。”看见她又偷懒儿瞪她一眼:“你要嫁的那家子却不似咱们这般单门独户,总要跟妯娌交际,做这些不图东西,图个意思。”
“咱家还不烦呢?”蓉姐儿脆生生一句,叫秀娘生生叹一口气,梅娘怕是要合离,王四郎记着王老爷临终说的话,想把她们母亲两个接过来。
这可不比她没出嫁时住在家里,想着便头疼起来,手撑住额头,泛起倦意来,蓉姐儿知道惹了娘烦心,抿抿嘴儿:“兰针,去把那炉子上温着的燕窝拿来娘吃。”
茂哥儿听见吃的抬了头,蓉姐儿点点他:“快写,写好了,有肉松饼吃。”这是她想出来的新法子,原是配粥配馒头吃的,她看着茂哥儿把馒头掰开来满满往里放,便想着做成馒头,后来又试着做饼。
把酥油肉松跟去了壳的芸豆泥拌在一处当馅儿,跟做月饼似的裹在面饼子里,两面烘得金黄,皮儿薄馅儿足,一咬一口肉。茂哥儿最爱吃,灶下做得了,他还要挑捡,最爱是鸽肉松饼,一听有这个,板了脸儿直起腰,端正正坐着写字。
待他一张大字写完了,“蹬蹬蹬”小跑着过来,踩着踏脚张开手,撒了娇要蓉姐儿抱他上去,自家踢掉鞋子,把脚往大迎枕头下边一塞:“吃饼吃饼。”
是到他吃午点心的时候了,兰针拎了食盒掀开帘子进来,走到床桌前,开了盒盖儿拿饼出来,小丫头子绞了热巾帕给茂哥儿擦嘴。
“怪了,大白像是叼了只老鼠过来。”兰针把碟子摆在桌上,满屋子热香气,豆绿瓷碟子里头还摆了两个芝麻团子,俱是热的,茂哥儿伸手就要抓,叫蓉姐拉住:“烫呢。”转头才要问,就见大白晃着进了门。
大白自在泺水打过鱼,便爱叼些古怪东西回来,一夏天带回来的蝉蜕能装满一匣子,每回从园子里出来,白毛上都沾着红浆果的汁儿,细绒花儿竹叶碎,还去捞池子里的鱼,池子外头的栏杆边,还有吃了一半的鱼骨头。
可它从不咬老鼠,王家厨下还专养了猫捉鼠,大白从不去那猫的地盘,这回竟叼了活物回来,它三两下跳上榻上了床,把那白乎乎的一团东西搁到褥子上,拿头去蹭蓉姐儿,沾了她一身水汽。
秀娘皱了眉头:“这湿哒哒的,怎好上床来,赶紧把它赶下去。”大白是蓉姐儿的爱宠,哪个丫头敢去赶它,俱都不动,蓉姐儿噘了嘴儿,伸手给大白挠痒痒,低头看那褥子上边白白一团。
茂哥儿又怕又想看,身子往后缩,缩到秀娘怀里边,两只手捂住眼睛,从那眼缝里头往外瞅,嘴里还叫:“姐姐!”生怕蓉姐儿叫那东西咬一口。
蓉姐儿低头看,大白用脑袋把那东西顶过来,翻过来一瞧,竟是只小猫崽子,通身白毛,背上有一块黄斑,蓉姐儿捧起来挥手叫甘露拿软巾子过来:“娘!大白叼回来只猫崽子。”
茂哥儿这下不怕了,大白扭身跳下去,到毯子上甩掉一身水,窝在碳盆边上,舔着爪子伏下来眯起眼儿,蓉姐儿绣活也不做了,趿了毛鞋子把那小东西捧起来,这样小也不知养不养得活,蓉姐儿急声叫厨下盛米汤来。
猫儿才刚刚会睁眼,叫声颤巍巍的,细细弱弱,茂哥儿点心也不吃了,急的跳着脚看,还不敢往前凑,立开一步,伸长了脖子,拿手指头碰一碰,又摆手:“姐姐,它能活么?”
米汤是盛来了,可它根本不会吃,还是玉穗儿想的法子:“不若拿麦竿儿喂它,那东西是空的。”市井人家买碗甘草雪水,里头便插着这个,不叫人吃急的牙疼。
这时候到哪儿去寻,只往园子里抓了把当中空心的草,一点点米汤喂给它吃,小猫儿怕是叫猫妈妈给扔掉的,蓉姐儿一面喂它一面叫大白:“大白,这你的宝宝么?”
大白呜哩一声不答应,怕是它从哪个草窝里头扒出来的,只剩一口气儿了,猫儿吃饱了,蓉姐儿把它摆到大白身边,大白抬抬眼睛,提起一只爪子,把小猫崽藏在长毛下边。
蓉姐儿直咂舌头,原来小白都不见它让着,这么只猫儿崽子它倒护起来了,蹲身捏它爪子上的肉垫:“大白,你是不是在外边成了亲?”
秀娘由着两个儿女闹,听见这句笑一声:“又混说起来,它这么精怪,真个成了亲,怕不是把一家子都带回来了。”
大白动动耳朵,喵呜一声,拿舌头去舔小猫,茂哥儿蹲了身子,抱着膝盖看它们,笑眯眯一抬头:“姐姐,它叫什么呀?”
蓉姐儿看它这么细伶伶的,也不知养不养得活,沉吟道:“叫它肉松饼吧,你不是喜欢那个
么。”白里头一块黄,倒真个似面皮里裹了肉松馅儿。
茂哥儿伸手戳一戳,那小猫儿一动,他又缩回了手:“它吃不吃肉松饼?”说着跑到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