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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但人家极为谦虚,村里的大小事情,都先和我商 议,由来往去,弄清了再做决定。我一不是民兵,二不是村干部,但他沿辙把我扶到头里。 比如通知个人,他叫我去,我出门一说话,大家又没人说是不听或不当事的。吕青山去年秋 罢,在玉米地把我踢了一脚,这事我一直压着,且不敢给世虎兄弟晓得。我只没说,这事但 让世虎兄弟晓得,他乃民兵连长恐怕也当不成了!”
《骚土》第二十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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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根斗道∶“老哥所言极是。在县上,黑了我歇在他农机站里,两人一谝就谝到夜里两 三点钟,把咱村的是啥情况,都要摸个一清二楚。这次回来,你大概还不晓得,咱村里的大 小头脑,恐怕能保住位位的,单是不太多了。这事以后你自然会明白。季工作组和我在县上 通过几夜的长谈,有一个总体安排,朝后是一步步地来哩!叔,不是我说你,你日后该往前 走往前走,藏头缩脑的样子千万不再能要了。村子的大小事以后咱弟兄俩要多操心,就是砍 头破脑,也要紧跟住季工作组哩。”富堂连连点头,说∶“你说得对。我就没说,咱这
老老 的几十岁人了,因咋就这装鳖?他吕青山一个二球,就把咱连打带踢不当人看。丢儿就说∶ ‘他吕连长打老汉,我看是他把人打错了。老汉一辈子的实诚人,做活上从不躲奸耍滑,他 打老汉,老汉把这口气咽了,老天爷只是不容!’你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贺根斗点头,对老汉十分同情地说∶“这事咱先甭声张,以后慢慢地来。瞅机会,总会 让你老哥把这口气出下。好了,你赶紧回去吃饭,把你耽搁时候大了。”说完,握了握老汉 的手,扭头走了。老汉意犹未尽,回了窑里一看,季工作组和婆娘已食用毕了,留下一个底 摊。然在老汉看来,这就满足得不再满足了。
说来也是,中国历史一部大书,三分治世,三分治人,三分治家。末了三分又多是些客 套,派不得实际用场。于是乎,小说词话稗野杂谈夹插其间,补救一二。但是扒拉开这古人 纸堆,又不能不说让人叹惋。就说这些作书的大老爷们看人写字,常常又是把自个儿架得太 高,说来说去竟是蛊惑了些女人。《石头记》便是一例,笼统地把男人喜欢的女子一一列出 ,由人册封把玩。说到那男人头上,便是贾宝玉了。这贾宝玉半男半女,极是虚弱,仗着一 个主子身分,今日赋诗明日流泪,自以为是天下第一情种,其实大谬。有人诗曰∶
海誓山盟,耍的玩艺,不该聪明你聪明;冰清玉洁,装得真像,不该糊涂你糊涂。一时 间的拼却、一刹那的威风,活到终了不机灵。炎泽大荒,求得阴阳,浑说悟出空空道;帐里 腮香,逗得恍荡,梦断未了难断肠。一厢儿的花泣,一厢儿的蝶伤,青埂峰下误儿郎!
偶尔读到此诗,自也感慨。倘若说这,便不得不替笑笑生叫冤。他的那发愤不发愤且不 论,隐姓埋名却是人间的一大苦事。这话说起又都是些闲话。
却说那银柄法师自从在鄢崮村受了一场毒打,丢了做法的行头,自此才晓得鄢崮村的厉 害,鄢崮村打死他也不敢来了。苦就苦了那水花,守着不抵用的一老一少,单是一日日地干 挨。谁料着祸不单行,去年的结算,原给老汉补助的二百个劳动日,又被那贺振光不明不白 地吊销了一百个;加之水花也不是那种抠住挣工分的主儿,这年终分配,眼睁睁地比别人少 了一大截不说,还落了几十块的欠款。日子过得发愁,水花几日间便显得老了一茬似的。
一日,水花在麦场偷柴,不期让叶支书遇着,打远刚要喊叫,一看是她,起了恻隐之心 。叶支书虽说在鄢崮村气派很大,为人却是机敏圆滑,言褒论贬都有一定分寸,从不说仗势 欺人。说是那水花初嫁过来的时候,嘴巧心灵,鄢崮村的妇女只看没较过她的。那时候叶支 书便有心协助她一二,只因那刘黑烂人穷志大,家中里外都照顾得款款到位,没给人留下搭 手的地方,身为一村之主的叶支书便也不好强帮。后来,黑烂因公工地断了双腿,这才说揽 住机会。这日既看是她,也不吆喝,走了过去,说∶“嫂子你咋这相?” 水花吓得藏头缩 脑,一脸的怯意搭讪。叶支书说∶“既是这还不快走,给人看着该咋?” 水花一笑,叶支 书替她四下一看,说∶“你的那事我晓,今黑我到你屋说话。”水花连忙应承下,背起柴禾 ,拉开腿颠了,心里感激得不能再感激了。
这天夜里,叶支书办完公事,开腿便去了水花家里。进门只见母子俩坐在油灯底下,看 相势是等他吃饭。叶支书一上炕,搭住便说∶“你们这是咋哩,不吃等我做啥?我这人你也 不是不晓,随便一碗糊汤晚饭也就毕了,只挨挨等得为咋?”山山说∶“我妈给你擀下一箕 子面。”叶支书说∶“今个我是访贫问苦来了,你们这相待我,不怕我起疑心?”说着笑了 。水花和娃都笑起来,只觉叶支书说话幽默。一边递了烟锅,一边下炕拾掇。叶支书接过烟 锅,噗噗噜噜吸得嘿煞乱颤。也没说一日工作太忙,连吸烟都不能从容。烟瘾过足,饭也便 上来了。
叶支书搁下烟锅,说∶“给黑烂哥端上一碗,老汉可怜的。”水花说∶“有他的哩,啥 时候把他都没说是亏下,只是他把这一家人亏扎了!”叶支书边调面边说∶“不能这相说话 ,人到这时也是无可奈何。黑烂哥要是身架方便,单怕是不求人的居多。闹土改的时候,我 和黑烂没日没夜常在一搭,那时候黑烂哥比我手脚还要利索,说是干啥抬腿便走。连乡长赵 容发都晓得鄢崮村民兵刘黑烂的大名,表扬他工作积极,政治觉悟高。地主富农一提黑烂哥 名字,脸色都变了。只没说黑烂哥后来文化上差了,若他再识几个字,今日你看他的发麻( 威风)。”
水花打发娃给那边窑的黑烂端去一碗,这方接茬说∶“说乃顶啥,他就是有欺天的本事 ,没有那欺天的命,说了且不是白说。时到今日看把我这娘儿俩整得,生产队的补助工分也 不说好好算给,闹得粮粮没分下,钱钱差下一大截,提起来把人能熬煎死。”叶支书一边吃 一边说道∶“这事你甭说了,今黑的干部会上我都安顿好了。贺振光被我拉出来批评了几句 ,我说,你这是咋?轻点说你这是工作疏忽,严重说你这是抵触大队上的决定。他说是群众 意见太大。我说群众意见是个屁,还不是我们干部思想不通。干部通了群众自然没啥。”
《骚土》第二十六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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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一听这话,急忙趁上炕来,问他∶“听你这话,他是答应改过来了?”叶支书说∶ “咋恁便当?没说群众意见大,全是我们大队干部执住替你说话,不是这,改咋恁易?”水 花说∶“那你最后咋说?”叶支书佯装生气,停住手笑了,说∶“看你这人,轿不到就喊着 下马,没说过一会子对你再说,你急得咋哩?”水花跟着一笑,端起自个儿的碗,娇声娇气 地说∶“就是急嘛,这事遇谁头上,都难说不急!”
这时候山山端着空碗过来,说∶“我大吃完了。”水花说∶“去,把你的快吃,吃完到 那边窑睡去,明早还得上学。”山山说是。一会工夫,娃倒吃到他二人前头,碗一撂走了。 叶支书跟着吃完,擦了汗,又接过水烟,吸了几锅。水花灶头洗锅抹碟盘。叶支书说:“我 先睡下了。”水花说∶“你先睡下,我这就毕了。”说着,不费片刻工夫便也上炕。
看叶支书业已钻进被窝,水花笑笑道∶“你真快啊。”叶支书说∶“看你说的,经常在 外工作的人,哪像你这些屋里人,磨磨蹭蹭的。”水花脱了衣服,叶支书一掀被角,揽了进 去。水花忽然说道∶“窑门忘闩。”叶支书说∶“看你咋恁事多,自家屋里该会有啥!”说 着,也不容水花耽误,翻身上马。这阵势,只道是∶
扶危济困,只说咋好咋来;
政策在上,说遮便可遮盖。
男尊女卑,相传世世代代;
一朝改过,却不是因搪塞。
你知那天早晨哑哑为何卧在自家院里啼哭?原来是那朝奉近些日子一直对大害有气。其 一是按户头分的那两元钱没他的份,这其中都是大义几人填发,大害不晓;其二是结拜兄弟 聘请的是丢儿,从头到尾没说叫他过去喝盅酒,大理也算不通;其三是自家年罢吃食尚缺, 哑哑白没咋的就是端了一大老碗过去。这三条加在一搭,气便猝然暴发,一伸手便是顾不了 许多。打了哑哑倒不说悔恨,只是得罪了大害心上自是内疚,何况那大害又打发人送来五元 票子,这下心里更觉着虚了。一转脸又是央求哑哑,你给你大害哥做这去,你给你大害哥做 那去。哑哑老实,说去便就去了。她不是那娇惯坏了的大户女子,非要老人给她下个软话不 可。
说是近日季工作组带了一班红卫兵,这家仨那家俩的,都是大小队一帮干部管饭,只轮 不上他,心下有些毛糙。你晓咋的?原来这班人马下来,大队上为照顾好红卫兵小将,每人 一天按三斤小麦补助。这里头的赚头,明眼人一看便晓。王朝奉眼红心热,见天便在门外踅 摸,只想说装个积极,把红卫兵拉到自个儿家里。这一日在门前盘旋,一抬头遇上大害,看 来两厢都不好避了。朝奉只得一笑,说∶“大害你吃了没?”大害忙应答:“吃了吃了,你 哩?”朝奉道∶“我也吃了。”大害用肩膀头一指自家院门说:“到屋坐。”朝奉说∶“好 。”说着,叔侄两人进了院子。也看日头正好,用不着进窑,立在当院,袖着手儿排说起来 。
朝奉看院里破砖烂瓦已分类收拾停当,中间地方白净光亮,便道∶“几日没来,你这院 子倒拾掇得干净。”大害一仰脸,笑道∶“啥嘛,都是我那些弟兄帮忙打置的。”朝奉笑笑 说∶“这些娃娃,给自家干活没这勤快,但给旁人干活,不用吼,随叫随到。”大害说∶“ 我们一朋好耍,随耍随就做了。”
朝奉道∶“大害你一日光顾耍哩,咱村子这两日的事情恐怕你都不晓。”大害问∶“你 说啥事?”朝奉道∶“唉,说啥哩嘛,说了不是白说?只道是‘伶俐尖嗓跑神马,痴聋傻哑 抬菩萨’,这年月,像咱们这种黑斑头,只有你吃的亏没有你沾的光!” 大害听不出个所 以然来,便是有些好奇,一跺脚,道∶“你道说是啥事嘛,支支吾吾恁咋?”
朝奉吞吞吐吐,把几日来的心思对他说了。大害一听,开怀一笑,道∶“我说是啥事, 原来是这事情,谁愿管饭让他管去,与咱白不相干!”朝奉道∶“大害侄子,你是在外 时候长了,不晓得这里头的曲曲弯弯,到头来只怕村干部那拨人把你卖得吃了,你还以为请 你坐嘀嘀(汽车)哩!”
大害道∶“道理是这。不过,几天的工夫便就走屁之了。难道他们还在咱这儿住一辈子 吗?”朝奉道∶“不住一辈子,几个月几千斤粮食眼看就到个别人口里,只没有你我的份! ”大害道∶“要是时间长,咱就得给他提意见,这事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朝奉道∶“提 不是白提,你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