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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一棍打下去。第六时期,北都倾覆,马士英拥立弘光帝,圆海又勾上马士英,重翻旧案,排斥东林,屠死端士,重新引起党案,招引逆案人物,组织特务,准备把正人君子一网打尽。朝政混乱,贿赂公行,闹到〃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职方有点像现在的军政部军政司长,都督相当于总司令),把南京政权断送了。第七时期清兵南下,圆海叩马乞降,终为清军所杀。
第30节:史话(5)
总算圆海一生,前后七变,变来变去,都是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明末三十年是东林党和阉党对立,一起一伏,互相倾轧排陷,变幻莫测,陆离光怪的时代。圆海算是经过所有的风波,用左制右,附右排左,有时不左不右,自命中立,有时不管左右,一味乱咬,有时以东林孽子的道貌求哀于正人,有时又以魏珰干儿的色相求援于阉寺。〃有奶便是娘,无官不可做。〃于是扶之摇之,魏珰时代他做到太常少卿,马士英时代他做到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最后是做了降敌的国贼,原形毕露。
明末三十年党争黑暗面的代表是阮圆海,和阮圆海形迹相类的还有几千百人。这一类人可名之曰阮圆海型。
三百年后的历史和三百年前当然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如今是人民的世纪,黑白不但分明,而且有人民在裁判。然而,阮圆海型的正人君子们还是车载斗量,朝秦暮楚,南辕北辙,以清流之面目,作市侩之营生:一变两变三变都已记在历史上了,最后的一变将由人民来判决。
阮圆海名大铖,安徽怀宁人,《明史》卷三百八《奸臣传》有传。
十?债?帅
债帅这一古典名辞,始见《旧唐书》卷一六二《高瑀传》:
自大历(唐代宗年号,七六六至七七九)以来,节制之除拜,多出禁军中尉。凡命一帅,必广行赇赂。禁军将校当为帅者,虽无家财,必取资于人,得镇之后,则膏血疲民以偿之,及高瑀之拜(忠武节度使,治河南许州),以内外公议,缙绅相庆,韦公(处厚)作相,债帅鲜矣。
到地方做掌军权的节度使,事先必须用钱报效禁军统帅由宦官充当的神策中尉,即使你资历才能都合格,即使你清廉到儿女啼饥号寒,你没有钱,还是不济事,反之,只要有钱行贿,力可通神,资格才能都可不问,中尉一笑,旌节上门。因之,贪污的军官,由此道而升官统兵,可以大展搜括之鸿猷。不贪污的军官难甘寂寞,也只好向人借债,到任之后,再括军士括地皮还债。使贪者更贪,不贪者也非贪不可。闹得军士饿病,逃亡,闹得军纪扫地,军气销沉,闹得军队和人民对立,闹得民穷财尽,国亡家破。
唐代后期之国威不振,纪纲荡然,以至亡国,由于债帅,债帅之所以造成,决不是军事的,而是基本的政治的原因。
抚今怀古,不免对〃债帅〃一词低徊惋怅,想望韦处厚风采。
十一?小民和巨室
明代中叶,一位很懂得政治道理的学者谢肇浙,在所著《五杂俎》十三事部论小民和巨室说:
今天仕者,宁得罪于朝廷。无得罪于官长,宁得罪于小民,无得罪于罪巨室,得罪朝廷者竟盗批鳞之名,得罪小民者可施弥缝之术,惟官长巨室,朝忤旨而夕投罢矣。欲使吏治之善,安可得哉!
第31节:史话(6)
晚近得一精抄本,文字和刻本多有不同,这一段抄本作:
今之士大夫,应结欢于朝廷,无得罪于官长,宁得罪于人民,无得罪于巨室。结欢朝廷者可得召见之荣,得罪人民者可膺茅土之赏。惟官长巨室,朝忤旨而夕入营矣。欲使吏治之善,安可得哉!
十二?□员论
家藏顾炎武《亭林文集》,虫蛀破损,卷一有三篇《□员论》,分上中下,□字都蛀损了,不能找得善本补正。□员论中有一段妙文,足以发人深省,迻录如下:
天下之病民者有三:曰乡宦官,曰□员,曰吏胥。是三者法皆得复其户而无杂泛之差,于是杂泛之差乃尽归于小民。今之大县至有□员千人以上者比比也。且如一县之地有十万顷,而□员之地五万,则民以五万而当十万之差矣。一县之地有十万顷,而□员之地九万,则民以一万而当十万之差矣。民地愈少,则诡寄愈多,诡寄愈多,则民地愈少,而□员愈重。富者行关节以求为□员,而贫者相率而逃且死,故□员之于其邑人,无秋毫之益,而有丘山之累。然而一切□□□□之费,犹皆取派于民。故病民之尤者□员也。
文中有几个地方需要注释:〃复户〃是享有特权免除公民义务,例如工役军役以至完粮纳赋等义务。〃杂泛之差〃指人民的额外负担,例如运输买办,迎接以及款待官府,供应军队之类。〃诡寄〃的现代术语是〃转嫁〃,地主把自己应输的粮,应服的工役或兵役,用特殊方法派给小民负担,自己则置身事外,叫做诡寄,诡是用不正当的方法,寄是叫别人负担。〃关节〃是贿赂以及人情的雅称。□□□□之费,似乎可以解释为运动选举之费。
十三?衍圣公和张天师
明王世贞《弇山堂别集》记明宪宗成化二年(一四六六),中国两个最有历史最受朝野尊敬的家族族长的故事。第一个是孔子的嫡系子孙衍圣公孔弘绪:
三月癸卯,衍圣公孔弘绪坐奸淫乐妇四十余人,勒杀无辜四人,法当斩。诏以宣圣故,削爵为民,以弟弘泰代官。
第二个是张道陵的嫡系子孙正一嗣教大真人张元吉:
四月戊午,正一嗣教大真人张元吉坐僭用器物,擅易制书,强奸子女,先后杀平人四十余人,至有一家三人者。坐法当凌迟处死,下狱禁锢。寻杖一百,戍铁岭。而子玄庆得袭。元吉竟以母老放归。
一个在山东,一个在江西,生在同一时代,同一罪名,奸淫杀人,而且判决书上还写着杀的是无辜平民。都因为有好祖宗,不但不受法律处分,连官也不丢,一个给兄弟,一个给儿子。这叫做法治?这叫做中国式的民主?
没有好祖宗,得硬攀一个。再不然,也得结一门好亲戚,此之谓最民主的国家之〃国情有别〃。
第32节:史话(7)
这两个故事也被记载在《明史》,不重引。
十四?班禄惩贪
《通鉴》一三六:太和八年(四八四)〃九月,魏诏班禄,以十月为始,季别受之。旧律枉法十匹,义赃二十四罪死。至是义赃一匹,枉法无多少皆死。(枉法谓受入枉法而出入人罪者,义赃谓人私情相馈遗,虽非乞取,亦计所受论赃)仍分命使者纠按守宰之贪者,秦益二州刺史恒农李洪之以外戚贵显(魏显祖高祖皆李氏出),为治贫暴。班禄之后,洪之首以赃败。魏主命锁赴平城,集百官亲临数之,犹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自余守宰坐赃死者四十余人,受禄者无不局蹐,赇赂殆绝。久之淮南王佗奏请依旧断禄,文明太后召群臣议之,中书监高闾以为饥寒切身,慈母不能保其子,今给禄则靡者足以无滥,贪者足以劝慕,不给则贪者得肆其奸,廉者不能自保,淮南之议,不亦谬乎,诏从闾议。
十三年六月,魏怀朔镇将汝阴灵王天赐,长安镇都大将雍州刺史南安惠王桢皆坐赃当死。冯太后及魏主临皇信堂引见王公,太后令曰,卿等以为当存亲以毁令耶?当灭亲以明法耶?群臣皆言二王景穆皇帝子宜蒙矜恕。太后不应。魏主乃下诏称二王所犯难恕,而太皇太后追惟高宗孔怀之恩,且南安王事母孝谨,闻于中外,并特免死,削夺官爵,禁锢终身。
太和是北魏的盛世,细究上引两条史料,便可明白太和之所以治,是因为有一个法度,在这个法度之下,外戚犯法,处死刑,皇族犯法,则夺官爵,禁锢终身。虽然限于时代,限于议亲议贵的八议,毕竟亲也罢,贵也罢,还得照治亲治贵的法来办!存亲呢?毁法。明法呢?只得灭亲。一般阿谀无耻的小人虽然一味巴结,劝人主毁法,结果还是法度第一。此北魏太和之所以治,也是历代末叶之所以不治的主因。
次之,两件案子的主角都是贪污,而且主角都是皇亲皇族。在枉法无多少皆死的大法之下,主角都受明刑处分。而且,法从上始,先从顶尖顶上的红人大员开刀,风行草偃,自然可以办到赇赂皆绝的地步!
次之,北魏在严刑惩贪之先,先有一个预备步骤,调整公务人员的薪给,使每一等级的官吏都可得到生活的保障。规定以前的旧账不算,以后,一发现贪污,立刻以大法从事,令出法随,毫不姑息。
假如历史也有点用处,一千五百年前的两件旧案子,不妨让人民多多研究。要办贪污,不必挑出科长科员顶缸,而且和一千五百年前有点不同,现在的法律一律平等,八议谈不上。只要能行法从上始,杀一两打高高在上的主角,没收他们的家产作全国公务人员的生活补助费用,我们相信,今人不一定不如古人,也一定可以办到〃纲纪修饬,赇赂殆绝!〃
第33节:史话(8)
十五?言官与舆论
清同治四年(一八六五),方宗诚在光禄大夫吏部右侍郎王公(茂荫)神道碑中曾指出咸丰朝的政治情形说:
时天下承平久,吏治习为粉饰因循,言官习为惟阿缄默,即有言多琐屑,无关事务之要。其非言官,则自以为吾循分尽职,苟可以寡过,进秩而已,视天下事若无与于己而不敢进一辞,酿为风气,军国大事,曰即于颓坏而莫之省。
言官是过去历史上一种特殊制度,代表着士大夫统治集团的舆论,专门照顾主子和这一集团的共同利益,从旧制度崩溃以后,代替皇帝做主子的是人民,代替言官的任务的是报纸,对象改变了。自然,报纸所发扬的舆论应该是照顾人民的利益。然而,今天的情形依然和咸丰朝一样,方宗诚的记载依然适合,试转为今典:
时天下乱离久,吏治习为粉饰因循,官与民争利,军需民为卫,幅壤日窄,而衙署日多,诛求之术,日精月进,梏桎之法,如环无端,钞币日增,民生日困,而报章习为惟阿缄默,巧为圆融敷衍之说,即有言多琐屑,无关事务之要,其甚者则移于赇赂,惕于刑诛,不惜自绝于民,以逢迎弥缝谄媚摇尾应声之态,为妻子儿女稻粱衣食之谋,敷粉弄姿,恬不知靡耻之为何物。其非任言责者,则自以为吾循分安命,明哲保身,俯仰随人,沈浮自适,视国家民族几若无与于己,拔一毛而不为,不愿进一言,不敢进一辞,酿为风气,军国大事,日即颓坏而不之省。呜呼!
十六?家天下
过去国家的主人是皇帝,如今国家的主人是人民。
过去皇帝拥有大量的财富,人民挨饿。而今,人民中的少数特殊分子,拥有大量的财富,最大多数的人民挨饿。
过去是皇帝家天下,而今是少数特殊分子家天下。
家天下的解释是〃我的不是你的,你的都是我的。〃因为不论皇帝,不论少数特殊分子,所有财富的来源都是取之于民,然而,都不肯用之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