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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洵与她眼神触碰,摇头道:“他完全是十分的心思都有。”
素锦此时就道:“贺公子是个很不简单的人。”
贺柳两家的婚事或许对谁都是大事,但对老太太,就完全没那回事了。老太太关心的,仍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她心里所想的才是她眼中的大事。
晚饭时分,她果然又提起来,前几天她絮絮叨叨个没完的,本以为敲打了媳妇几句很够用了,可现在媳妇也没给个准话,态度依旧模糊的使人生气。
“淑云,我让你张罗洵儿的事,你怎么反倒办着办着没了动静?”
而今这桌上,沈东岩沈文宣何钟灵一应齐全,都坐在旁边吃着饭呢。这时候提起这茬,淑云夫人只觉得十分尴尬,“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呢……”
老太太皱了皱眉:“到底有什么来不及的?这么点事非要拖个什么劲,你年轻那会子反而不像这么磨叽。”
何钟灵目光转动,默默就在饭桌上扫了一圈。
一旁,沈东岩筷子不由顿了顿。淑云夫人在桌底下踢了踢他,其实这件事情在老太太提起的当天晚上,她就跟沈东岩原原本本说了,这事情淑云夫人自己到底还是做不得主,和丈夫商量是必走的道路。
沈文宣也没说话,谈论到沈洵个人事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出声。于是就变成老太太一句话砸下来,没有一个人接应的。
老太太筷子一放:“不过是纳个妾,今儿就说个明白。我老太婆是想不通,这是什么不好的事,需要这么屏气敛声的?到底是哪来的怪毛病,若都不愿意上前,我自己就做主挑几个好的姑娘,带着礼上门说去。只到时候你们可别有什么不满。”
沈东岩不能再装听不见,他索性拿了帕子擦嘴,片刻道:“娘,为何又要给洵儿纳妾?”
老太太目光转向他:“你却是问我为何?自己是个当爹的成天价只知道上朝办公事,我问问你可曾看过你儿子几次啊?婚事你们夫妻都不着急,没一个管事的,我为何舍了老脸天天干些惹你们嫌的事?天天价还要你们在心里面骂我,我吃饱了撑的!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些做爹做娘的、哪个要是尽到了责任,需要我这个老婆子操这份心吗?”
淑云夫人知道老太太又用了拿手的,训人。长辈这招总是屡试不爽,绝对让人无反口的力气。
沈东岩在朝堂上官威赫赫,面对老母依旧还是个儿子。他心平气和道:“娘,洵儿也不是多年前还未长大的人了,许多事总该他自己做主,别人反不好相强,您也该明白这点才对。”
老太太一点不词穷:“就是他大了,我才会想要给他纳妾,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那些心思怎么想的,怪我没让他自己做主?他要自己真的有这个心做主,我绝对不阻了他。可话说在前头,究竟是我不讲理、不许他做主了,还是他压根不想做这个主?”
这话从情理两方面都说的很绝,淑云夫人内心都叹息,老太太这是越来越精明。沈东岩道:“如果洵儿不想做主,此事更没有必要说了。”
老太太认定的事,八匹马也难拽回来。“你们要实在不想说,那还是我,我这个老婆子明天再讨人嫌一把,去跟洵儿说!”
沈东岩也皱了眉,低头舀了两勺子汤,避开了和老太太硬顶。
反而是老太太等了会沉声道:“怎么不说话了。”
沈东岩慢慢道:“娘,您要是还认儿子是沈家的家主,那儿子就只有一句话。”
何钟灵眼底闪过暗光,把家主都抬出来了,老太太略有些生气:“谁不让你说话了,你自管说。”
沈东岩把手帕一撂,端端正正就坐好了,目光也绝无仅有的严肃起来:“我沈家的男人,不纳妾。”
老太太当场就拍了碗筷,目光震怒的看着他和淑云夫人两人:“你再说一遍?”
眼看气氛急转直下起来,剑拔弩张,一直沉默的沈文宣立刻拉住老太太手臂:“祖母不要动怒,还是先冷静下来。”
何钟灵难得不像平时,机灵的说些玲珑话打圆场。她心里深处也为自己名义上公公的话受到了震动,她看着沉默不语的淑云夫人,突然意识到,这几十年下来,淑云夫人也只是沈东岩身边唯一的妻子,没有任何妾侍。
所以老太太似乎才生气,但沈东岩没等她改变矛头,就沉重的说下去:“夫妻夫妻,哪里有妾侍的地位。从来身边塞了太多女人带来的都不是好事,依我看洵儿的坚持就是对,除了日后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妻,唯有相敬如宾才能家和人宁。远的不说,便是贺家近来闹遍京城的风雨,不也是因为女人引起的?别人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进门,你是宠的好,还是不宠好?是就此冷落人家一辈子,还是留着以后宠妾灭妻?”
老太太被亲儿子一篇话,说的脸上青白交加。过了好半晌,老太太就是老太太,还是想到了说词:“京中大户哪家不是妻妾成群?只你危言耸听,我从来也没听说过哪家就至于宠妾灭妻了!还不是个个儿女成群子孙满堂?”
最后一句话说出老太太心声,沈家人丁不旺是横亘的一根刺,谁都不踏实。
沈东岩坐在已经默然失语的妻子旁,句句的反驳:“但任凭哪一家也不会真正有我沈家和谐,娘,争斗的事难道你自己不曾看的太多?儿子从来没有妾侍,与淑云这么多年相携走过来了,没有一天觉得苦。大哥这辈子唯一抱憾之事,不就是没真正有个妻子吗?”
提到已逝的长子,老太太已然挡不住泪:“便是我,我一辈子也没阻止过你爹纳妾!我们家一样好好的过来了、从来没有过不开心!你如今说此大逆不道之话、简直强词夺理甚深!”
沈东岩定定看着老太太,“娘,您是人人称道的贤妻,主动愿意为爹纳妾。可是之后呢,爹没有半分冷落过您,妾侍形同虚设三十年,一直无子。若不是爹对您有情,一个女人何至进门三十年无子?”
这话彻底击垮了老太太,她虽不曾再说什么,可脸上骤然痛彻心扉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何钟灵久久没回过神来,她看对面自己公公神情依旧坚毅,而淑云夫人低头拭泪。沈家男人,不纳妾。
她心情有些复杂的收回目光,也不知为何就看了看沈文宣,见他盯着老太太,就垂头,轻轻盛了一碗莲子汤,柔笑递给老太太:“您别生气了,喝口汤压压惊,其实老爷那意思也是好的,二公子德才兼备,假以时日,必能娶个真正的好媳妇回来孝敬您!”
老太太什么也没再沾口,唤了秋宁来就捂着眼睛进屋里去了。淑云夫人暗暗叹气,到底知母也莫若儿啊,沈东岩这些话,每句都太厉害了些。
这一顿饭,吃的每个人都心绪浮动。各自很不安稳的回各自院,沈东岩这个家主,今日是真正露出不让步的一面来。哪怕是老太太,也不得不退让于亲儿子。
淑云夫人亲自预备了热水,给沈东岩净手。说来也心伤,这么多年来,除了真是生病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她从来没有让丫鬟服侍过沈东岩这些事。现在想来,怎么不值得呢?
淑云夫人的手,刚按在沈东岩的脚踝上,沈东岩就弯腰牵起她的手:“夫人。”
就是这般的心有灵犀,淑云夫人赶紧擦去眼角的湿润,抬头略有些担忧的笑道:“我只怕你今日说的那些,会无意伤了宣儿的心。”
沈东岩默了默:“我想文宣能明白。”
淑云夫人仿佛也想起了久远的事,不由叹出了声。“真也是可惜的一件事,大哥本是要抬了锦娘做夫人的,谁能想,两人会都在海上遇难。”
当年,若真没有飞来的那个横祸,如今沈家想也不会如此,便是能过了那么几天,沈家也名正言顺出个长房夫人了。
沈东岩把她拉起来,自己拿起布擦干了脚。“文宣就算曾经有什么想法,现在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淑云夫人痴痴的看着他,眼内似乎含了无数话。
沈东岩笑着拉她坐到身边,搂住了肩膀:“亏得没有妾侍,不然日后有子嫡庶之别,都够让人心累的了。”
淑云夫人幽幽道:“不知是何人非要弄出的这些分别,不知坑苦了多少人。”
44、洛阳名妓
素锦煮了一大锅的药膳浓汤,用的全是贺言梅拿来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贺家后人再声名狼藉,拿块玉佩出门照样唬住布衣百姓。
艾草最大的特性就是熏蒸气味浓重,所以祛病辟邪时都要燃它。用它入药平常,属于普通却基本不能缺少的药材。
这次素锦头疼的是,她用艾草的剂量极大,需要单独用一个锅来煮沸,还要好几个大锅都用上才足够。
小厨房现在闲置的锅炉非常够用,素锦当机立断,马上就让丫头帮自己忙,把所有艾草都淘尽了放在火上煮。
东府的上空,飘得便都是这种味道。
花期抬头望着高高的院墙:“现在也不是熏艾的季节,不闹时疫气候也不异常,咱们这么煮会不会不好?”
素锦想了想,道:“我让阿久把冬天囤的百花都拿过来泡在一起,其余的还能做洗澡水用。”
贺言梅吃点心吃的脸都绿了,中午总算有所改善,沈洵把他那碗黄瓜蛋汤让了出来。
贺言梅吃干抹净说道:“患难见真情,楼南我不会忘记你的。”
说的让人感动,但指望贺言梅做些侍弄人的事是绝对不行的。当然不敢让文进再进房伺候了,适逢他母亲生病,他也就告假在家照顾,素锦重新担负起服侍沈洵的贴身事。
把一大桶水架进了屋子里,素锦就面不改色对贺言梅下令:“奴婢要给公子沐浴,请贺公子回避。”
贺言梅利落的转身,就进了隔间。
有外人在,交谈都变得稀少,熟练的两人沉默互相配合洗完了澡,素锦先架着沈洵从浴桶里出来,擦干净身子,便取来备好的袍子为他穿。
在贺言梅这个角度能很清晰的看到印在屏风上的影子。
沈洵还要看会书才能睡,素锦按惯例整理着一切东西,贺言梅就抱着双臂,斜倚在门上看着她来回走动。
素锦停下来,良久转过头,慢慢地开口:“贺公子的目光很让人毛骨悚然。”
贺言梅无声一笑:“你做这些多少年了。”
不是问多久,而直接问多少年了。素锦抱着毛巾神色一点改变也没有,“这跟贺公子自身无关。”
论理她个婢女对贵客这么说话是有些僭越的,但身为主人沈洵在里面听到也并未有所表示,里外都十分安静。
贺言梅这时轻轻道:“沈洵对你很不一般。”
素锦没再说话,抱着换下的衣物毛巾自行出去了。沈洵在里间轻轻的道:“你看起来一点不像个泥菩萨过江的人。还有这些用不完的闲心。”
贺言梅便笑了:“自身难保又算得什么,难道我从此就要做哑巴?”
现在是泡药澡,一日至少两遍的药澡就需要大量的水和药材。文进劈的柴都跟不上小厨房的火,一连煮了几天,那前院因为沈东岩和老太太对峙了一番,氛围便都不大怎么好。
淑云夫人是一早就装扮齐了,等在院子里服侍老太太。百样的孝心都尽到过了,从入沈家门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