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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禔见自己争位无望,转而党同皇八子允禩争位。皇八子允禩在皇九子允禟等人的支援下,上蹿下跳疯狂结党,其能量之大,甚至尚在拘禁之中,仍能与诸大臣暗通消息,控制廷议局势。康熙下令廷议举奏皇太子,诸大臣手心写一“八”字,相互示意,结果满朝文武均保奏皇八子允禩,书“八阿哥”于纸,全然不顾康熙曾不止一次说过,“八阿哥允禩向来奸诈”,“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如有一人称道八阿哥好,“朕即斩之”!
皇八子允禩集团不能不受到康熙的唾弃。康熙为允禩下了定论:“八阿哥系辛者库(按:辛者库的意思是“管领下食口粮人”,也就是内务府管辖下的奴仆。)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即找人谋杀二阿哥,他想杀二阿哥未必不想杀朕!他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见朕年老,岁月无多,或者逼宫篡位,或者等朕死后、因曾有群臣所保谁敢争执,而自以为万无一失了!朕深知其不孝、不义行为,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义绝矣!朕只怕必有行同狗彘之阿哥为之兴兵构难,逼朕逊位而立胤禩者。若果如此,朕只有含笑而殁已耳!朕深为愤怒!特谕尔等众阿哥,俱当念朕慈恩,遵朕之旨,始合儿臣之理。不然,朕日后临终时,必有将朕置乾清宫,而你等执刀争夺也。胤禩因不得立为皇太子恨朕切骨,此人之险,实百倍于二阿哥也!”
皇长子允禔因谋位无所不用其极而被禁锢高墙;皇二子允礽两遭废黜,成了一具政治僵尸;皇八子允禩露骨谋位,受到了康熙的唾弃,他们已与储位绝缘,唯有向隅而泣。皇三子允祉年长有学识,却无政治远谋与行政才干,并非康熙心目中的继承人。
可能成为康熙属意的人选只剩下了两个——皇四子胤禛(雍正)、皇十四子允禵。
雍正似乎有了机会。雍正于康熙十七年(1687年)十月三十日出生。像一切“真命天子”出生时的记载一样,官书记载雍正之母“梦月入怀,华彩四照”,“诞生之夕,神光煜瀹,经久弗散”,然这样的记载,却掩盖不了雍正之母家世的微贱。
雍正之母乌雅氏,在雍正出生时还没有正式封号,翌年方被册封为“德嫔”。传说,她并非康熙宫人,而是卫氏之妾,康熙偶见幸之,才有了雍正。
虽然雍正出生后即为贵妃佟佳氏领养,但他仍然仿佛自幼就笼罩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的阴影。这阴影使他的欲望反而比任何人都更加膨胀十倍;这阴影使他学会隐忍。
雍正习惯于冷眼旁观与冷静思考,动心忍性与敛气自守。他提醒自己承认、也确实表现出绝无雄心大志,绝无力量参加争位角逐,而把全副精力放在孝顺父亲、友爱宗亲之上。
父亲康熙和所有的皇子均不把雍正当作对手,也就是均不把雍正当作敌人。雍正便在“天下第一闲人”的招牌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最有效的夺位准备工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康熙开始对雍正另眼相看,称赞雍正“能体朕意”,“可谓诚孝”。常令雍正代替自己参与祭祀活动、处理政务和宫中事务。据载,雍正曾代表康熙参与大祭二十二次,为其他皇子所无。康熙晚年,经常临幸雍正花园,由雍正陪同散心解闷,对雍正表现了不同寻常的情感。而且康熙尤其钟爱雍正之子弘历(后来的乾隆帝),称其母为“有福之人”。
然而,雍正仍然难说有了机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雍正尽管多次被委以祭祀的大事,却并未得到过康熙军事上的重用。从这一点说,康熙似乎更中意于皇十四子允禵。
康熙五十七年,康熙破格任命贝子允禵为抚远大将军,用正黄旗纛,亲王体制,称大将军王,率师西征。出师典礼极其隆重,康熙亲谕青海厄鲁特各部:“大将军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与我当面训示无异。”
皇八子允禩嗣位无望,允禩党人全数转而倒向皇十四子允禵。他们称道允禵“才德双全,我兄弟们内皆不如”,“现今出兵,皇上看的也很重,将来之皇太子一定是他。”于是与允禵紧密勾结,联成一党,极大地增强了允禵的力量。
当然,也并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康熙将十四子允禵视为皇八子允禩一党,以允禵为“行同狗彘之阿哥”,将允禵委以高位重权调出京师,一为分散他们的力量,减少身边威胁,一为麻痹允禩、允禵之党,缓和争位的紧张局势。
康熙临终,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雍正被派往天坛斋所备行南郊大禩,允禵远在西线,两个人均不在康熙近侧。
于是有各种流传的说法,于是各种流传的说法构成了——疑案。
在各种说法中,有一种说法得到了较多人的赞同,这就是康熙因钟爱其孙即雍正之子乾隆,而传位雍正。乾隆帝自己对此深以为然,晚年时多次说,小的时候,皇祖对他特殊眷爱,“已隐有托付之意”。朝鲜《李朝实录》说得更明白,康熙去世后,朝鲜远接使金远迎接赴朝颁发讣告的清朝敕使时,从敕使“译舌”(翻译)口中得知:康熙皇帝在畅春园病剧,召阁老马齐言曰:“第四子雍亲王胤禛最贤,我死后立为嗣皇。胤禛第二子有英雄气象,必封为太子。” (按:乾隆即弘历为雍正第四子。因雍正前二子早逝,故以乾隆为雍正第二子。)
无论雍正,还是允禵,都不是康熙心目中“坚固可托”的理想人选,直到临终前,康熙还在他二人之中举棋不定。或许弥留之际,爱孙弘历的形象总是在康熙眼前盘旋,使他终于下了决心:有条件地传位雍正。这个条件,便是以其子弘历(乾隆)为皇太子。这一选择,即对争储失败的诸皇子也算有了公平的交代,表明了康熙既爱其孙,又爱其子的良苦用心。那么,康熙这一重大决策为何不见于官书记载,当事人雍正及大学士马齐为何也只字未见透露呢?若从雍正的面子想,应该不难理解。
一位清史专家绝妙地评论:“康熙晚年诸皇子争储棋局可能将具有永久的魅力,它荟萃了中国古代政治权术的精华。而其中最动人心弦、最富戏剧性的,竟是以一枚过河小卒的出现,了此残局。”
棋是需要人来下的,小卒过河,是高手雍正经过处心积虑的计算、布置、铺垫,在关键时刻下出的决胜一手。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康熙因诸子争位、骨肉离间而整日心灰意冷、悲愤难当之际,雍正请老父临幸他的圆明园,观赏牡丹。在袭人的牡丹花香中,雍正为老父引见了已十一岁、至纯至诚、雍容聪慧的弘历。仿佛不经意间,弘历在百余皇孙中脱颖而出,被康熙带回宫中抚养,成为康熙在孤寂晚年得到的唯一温馨慰藉的掌上明珠。乾隆帝晚年透露,“皇考”雍正在一年前即有心安排了这一幕,此时从容“奏皇祖”,令他“随侍学习”。
但是,这些均属皇位继承已成定局后的推测,特别是有利于既成事实的推测。上述诸如“八人同受遗诏”之类的疑点,并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
而且有的清史专家认为:钟爱幼年子孙是老人的常情,康熙晚年身边经常有子孙陪侍,弘历只是其中的一个,且陪侍时间较短,只有半年。有的子孙陪侍时间更长,也得到宠爱。如康熙幼子允祕、允禧均素为康熙“所钟爱”。孙辈中,康熙最为钟爱的应是废太子允礽的第二子弘皙。时弘皙已经成人,作为皇长孙,地位与众不同,且他的人品才能,远近称赞。据朝鲜国使臣说:“皇长孙颇贤,难于废立。或云太子之子甚贤,故不忍立他子。”弘皙必定与康熙有一段更为亲密的关系,且贤名闻于异国。如果挑选储君要考虑第三代继承人的话,膺选者可能是成年的弘皙而不是童稚的弘历。
况且,在继位问题上也有可能发生非常事件。
非常事件的发生——或是多疑的康熙对雍正的试探;或是已无法再忍的雍正对康熙下手,其结果都是一个,康熙被害。康熙的确从来不喝参汤,但有一种情况除外,这就是非常事件发生的时候。所谓非常事件,便是血腥政变。让我们假想一下下面的情景: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冬季过早降临。寒风呼啸着从枯木荒草、马鬃盔缨、大旗枪尖上掠过。像一个疯婆娘发出阵阵似哭似笑的怪声。
大队人马在寒风中肃立,绝无声响。为首的是统治大清朝六十年的一代英主康熙。
康熙已老。自五十岁起,康熙身体每况愈下,自觉“精神日逐于外,心血时耗于内”,“办事殊觉疲惫,写字手亦渐颤”,以至于形神憔悴,怔怔健忘,“目不辨远近,耳不分是非,动转非人扶掖,步履难行。”到了晚年,更是疾病缠身。头摇,手颤,腿肿,“观瞻不雅”,心悸之时“容颜顿改”。但他仍旧率队围猎,八月,他已率队冒酷暑在热河行围一个多月,返京后又专在这隆冬季节来到南苑行围,仿佛在围猎之中,他才能找到原来的自己。
寒风掠过,马上的康熙打了个寒噤,毕竟六十九岁了,他觉得有些支不住,低声道:“回銮。”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七日,康熙因身体偶感不适,提前从南苑围场返回畅春园。八日康熙传旨:“偶冒风寒,本日即透汗,自初十至十五日静养斋戒,一应奏章,不必启奏。”
天赐良机。康熙的病,特别是康熙五日静养的安排,对于觊觎皇位已久的皇四子胤禛即雍正来说,不啻于天赐良机。雍正一直在等待、寻找这样的机会,如今它来了。
机会本不属于雍正。康熙朝原有皇太子,康熙两立两废皇太子,储位虚悬,给诸皇子造成了机会。
机会仍不属于雍正。有允禔、允禩、允禟 ……他们利令智昏、急于求成,失败了。
然而,机会还是不属于雍正。康熙似乎更中意于十四阿哥允禵,更重要的是,康熙六十年十月允禵“轻装赴京,恭请训旨”,在京停留五个月之久,尽管《圣祖实录》没有这五个月关于允禵的只字记载,但康熙对西线问题做出了重大决策——开始试探和平解决的途径。康熙六十一年十月末,西线战事将平,允禵将功成名就返回京师。人们推测,接下来,便将是册立皇太子的大典。
随着年月的推移,随着康熙的老衰,坐顺风车的机会已与雍正无缘。雍正不能再等待这没有机会的机会。允禵即将功成返京。留给雍正的时间已不多;他转而等待、找寻另外一种机会。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机会,但如今,这机会来了。
康熙偶感风寒,在畅春园斋戒静养五天。负责畅春园警卫的,是早已暗中成为雍正亲信的步军统领隆科多。
康熙不理朝政,不阅奏章,不见臣工。与外界隔绝,他觉得轻松了许多。窗外的寒风也变得柔和,然而他睡不着,或者说不想睡。人上了年纪,越发珍惜自己的生命,甚至害怕生命在睡眠中不知不觉滑过去。他宁肯就这样站在窗前,眺望漆黑夜幕下的荒园,想象春意在枯木中的萌动。
“隆科多?” 康熙并没有回身,忽然道。刚刚闪进寝宫的隆科多一怔,略一迟疑,趋前几步,跪下道:“奴才在。”康熙慢慢道:“已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