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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V发难,想到就是此人小小一个柔远府左果毅,竟然敢算计他这个左金吾将军,他自是心头恨极,当即淡淡地说道:“想来是郭家在河陇威名太盛,军民称道,以至于郭将军忘乎所以了。”
郭英乂虽自负狂妄,可还没到无知无畏的地步。感觉到旁人竟是把一顶最恐怖的大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他登时面色发白,分明已经进入了初夏的季节里,他甚至感到后背心生出了一阵阵凉意。
他只是一直都想在鄯州再进一步,故而让人探查长安禁卒的行踪,可谁曾想那些禁卒竟是和鄯州军将士互殴了起来。在此之前,他就听说北门禁军多桀骜,所以还特意预备了他们的行头,想趁着有纷争时激起众怒,然后自己振臂一呼两头弹压,声名必然可以直达天听。谁让之前萧嵩在河西那连场大战的时候,他全都没赶上,而今大唐又要和吐蕃在赤岭立碑划定边界,如此一来鄯州至少可保两三年太平,他到哪里去立战功,如何飞黄腾达?
“我只是一时失言,没有那个意思。”尽管历来不愿向人低头,但此时此刻,郭英乂竟是对着王忠嗣深深一躬道,“是我刚刚太过冲动,冒犯了王将军,还请王将军见谅!”
王忠嗣见郭英乂致歉,当即轻描淡写地说道:“郭将军日后出言谨慎些就行了,忠嗣虽任职河西,可先父也好,我自己也罢,乃至于河西牛大帅,陇右范大帅,都只是为陛下守边,为大唐镇戎夷!”
总之这会儿多说多错,郭英乂咬咬牙,当即就不再说话,心里却恨不得飞回去,让那些参与了之前之事的人全部都迅速离开湟水城。然而,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只是区区一会儿功夫,就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跟着,一骑人风驰电掣地趋近,最后勒马稳稳停下。
“报,冒称禁卒行凶之人犯已经全数拿下,共计四人!”那滚鞍下马的使者说着突然看了郭英乂一眼,随即朗声说道,“后队已将此四人押来!”
完了!
郭英乂只觉得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倘若那四个人就此将他供认出来,那么,别说什么锦绣前程,天子盛怒之下,就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杜士仪和李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和范承佳商议,因鄯州都督府门前地方有限,索性选择了鄯州在处决死刑犯人时的坊市西北,名曰三阴槐之地,再审此次两军互殴之案,并命人敲锣打鼓知会全城军民。杜士仪理所当然地不想出这个风头,李佺一口气已经差不多出了,两人既然都退让,范承佳上任两年多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机会,当仁不让接了过来。而郭英乂被王忠嗣看住,他又哪里敢就此煽动军心挑起变乱,只能心乱如麻地跟着一块去了三阴槐。
眼看着一样样物证呈上来,一个个人证带上来,他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自认为灵机一动万无一失的计划,竟是有这么多的漏洞。因此,当最后四个人被带了上来,甚至还在他们的家中搜出了禁军服色,甚至于连裁缝铺的裁缝都被找了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父亲戎马一生,才让他有了远比别人高的门荫,才让他能够甫一释褐便得了兵马使之职,这次他出了这样的差错,怎么办?究竟怎么办?
郭英乂那变幻不定的神情,杜士仪一丝一毫都没有遗漏,全都看在眼里。将门虎子因为出身以及武艺的缘故,无可避免有些傲气,这一点,王忠嗣当初也并非没有。只不过,初阵之际的表现,这是真正的名将和纸上谈兵者的区别;而聪明和勇气放在什么地方,这则是真正具大智慧者和只会耍小聪明人的区别!对于出身低阶将门,凭一己之力节度陇右的郭知运,他自然敬佩服气,可郭英乂这等只会靠父荫,又视人命为草芥之辈,他哪里瞧得上眼!
此时此刻,范承佳面对那四个被摁跪在自己跟前的健硕军士,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是郭英乂身边的得意之人。他几乎是竭尽全力方才按捺住了胸中狂喜,厉声问道:“尔等四人,缘何自制禁卒服色冒称禁卫,杀伤鄯州军袍泽?”
早在王忠嗣以及李佺麾下军将赶到的时候,这四个人就被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听到范承佳的质问,四人都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旁边,等发现之前害得他们猝不及防束手就擒的陈昇和马杰并不在此地,他们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若非郭英乂身边还混进了这等吃里扒外的人,他们怎么会轻易束手就擒?
因此,当范承佳提高声音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之后,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便冷笑道:“死则死尔,何需多问?”
闻讯前来旁听的人中,鄯州军士卒占了大多数。此刻,听到这四人竟是不辩解,被那一样样人证物证弄得将信将疑的军卒中间,顿时好一阵哗然。站在前头的一个军士恰好认识刚刚这出言光棍的汉子,当即恼怒地嚷嚷道:“秦越,真的是你干的?你竟敢朝自己的袍泽下去手?”
“就是,有什么隐情就说出来,朝自己人下手,这究竟是为什么?”
“对,总得有个理由!”
尽管这四个人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喂饱了钱的,可这会儿郭英乂没有丝毫把握他们能够在群情激愤的质问下依旧守口如瓶。眼见得已经有人在嚷嚷不说就动刑,他又见范承佳嘴角含笑,分明正等着这话,他不禁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正当他把心一横,想要站出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只听得人群后头传来了一阵骚动,紧跟着刚刚还一团乱糟糟的人群分出了一条通路,让了一个头扎素白孝带风尘仆仆的人匆匆进来。
无论范承佳也好,杜士仪李佺王忠嗣也罢,面对这一幕全都有些意外。而那来者步履踉跄地上了前来,看也不看那四个如今已是千夫所指的犯人,径直走到了郭英乂跟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颤声说道:“三郎君,大郎君战死了!”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安静。杜士仪愣了片刻,方才醒悟到此人说的是郭英乂之兄郭英杰,而四周围的人想来也先后明白了过来,惊呼声此起彼伏。而郭英乂在一瞬间的脑袋空白后,竟是生出了一种不该有的狂喜。
长兄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战死了?这可终于为他争得了喘息一口气的机会!
“阿兄……阿兄怎么去的?”
“幽州薛大帅派大郎君将兵一万,与奚人合击契丹,谁知道可突于大军忽至,其中甚至还有突厥兵马,奚人见状蛇鼠两端,裨将乌知义、罗守忠将兵从小路撤退,只剩下大郎君独立支撑,一直拼到了最后一刻……”来者说到这里,竟是伏跪于地泣不成声,“可突于让人拿着大郎君的首级招降,可因为大郎君誓死不降,麾下所部六千多军马全数战死!”
全数战死,六千余兵马以及幽州道副总管郭英杰全数战死!
每一个人都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尤其是亲历了去年幽州一战的杜士仪,更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寒意。
他太小看契丹那些虎狼之辈了!不知道被李林甫运作之后调去幽州的白狼,在此次战事中如何!
☆、735。第735章 替罪羊,心不平
即便杜士仪本打算一定要让郭英乂这个自负而又自私的家伙恶有恶报,可是,面对这样一个惨烈的消息,他仍然难以避免地生出了几许动摇。
郭英杰战死之后还被人砍下首级招降麾下余部,可余部竟然因同仇敌忾之心而誓死不降,足可见郭英杰平素治军恩威并济,这才能够让将士归心。如此一员难得的将领,竟然就这么战殁,甚至连麾下军马也全军覆没,实在是太让人扼腕了!
“阿兄!”郭英乂惨呼一声,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嘶力竭地惨嚎道,“父亲在世的时候就盛赞你兵法独到,武艺超群,没想到你竟然就这么抛下我走了!阿兄,阿兄!”
郭知运担任陇右节度使,镇守鄯州整整七年,几个儿子中,唯有长子郭英杰和季子郭英乂继承了他的衣钵,武艺高强,又善于经营人脉。而郭英杰更因为是长子,承袭了父亲太原郡公的爵位,再加上骁勇善战,在郭知运卒后先在河陇为将,而后转调河东、幽州,十余年便官至幽州道副总管,左卫将军,在河陇军民中亦是有颇高声望。如今听得他如此惨烈的死法,再加上郭英乂那仿佛声声泣血的恸哭,一时竟有不少军民加入了洒泪的行列。
面对这一幕,纵使王忠嗣因为杜士仪的信,知道郭英乂是何等人物,纵使李佺对此人深恶痛绝,纵使范承佳恨不得借此除掉这样一块绊脚石,可眼见郭家在鄯州如此得人望,郭英杰死在异地,尚且能够让军民这般痛哭失声,他们全都在暗叹幽州战局的同时,暗自起了警醒之心。
而郭英乂在痛哭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擦干眼泪直起腰来,继而扶膝起身,竟是目视那四个面色各异的犯人,沉声说道:“阿兄为国捐躯,我这个当弟弟的虽一事无成,却亦是郭氏子弟,不能堕了郭氏声名!尔等竟敢冒称禁卒,伤害鄯州军中袍泽,实在是罪无可恕!现如今范大帅亲审,是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把你们所作所为原原本本供述出来,如此尚可不牵连家中妻小,否则此等大罪,尔等家中妻小亦不得幸免!”
这家中妻小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声音,听在那四人耳中自然犹如重锤一般。他们自从跟了郭英乂之后,在鄯州军中素来横着走,家中富足,妻儿无忧,现如今直接把郭英乂供出来倒是容易,可郭英杰刚刚力战不屈而死,无论是念在这样惨烈的捐躯,还是念在郭知运从前的功劳,朝廷追赠抚恤必然是不会轻的,甚至还会惠及郭英乂。而他们把郭英乂供出来容易,可自己未必免死不说,郭英乂指不定会怎么报复他们的家人,如此当然不划算!
因而,刚刚那个本就咬定了不过一死的军士立时义无反顾地叫道:“是我等和死伤的那几个人有私仇,故而方才趁着他们和禁卒互殴,趁机换上了禁军的服色公报私仇,没有什么别的缘由!左右不过一死罢了,我们以死谢罪就是!”
话音刚落,他陡然之间屈膝半蹲,在鞋底上一抹,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薄刃匕首。那匕首甚至连把手都没有,在满场惊呼声中,他迅疾无伦地将那甚至连把手都没有的匕首插入了喉咙,一时喷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范承佳何尝在现场见过这等血腥的一幕,整个人都惊得木了,而李佺和王忠嗣,则是几乎不分先后地厉声喝道:“拦住其他三人!”
杜士仪却只是张了张嘴,看到其余三人的动作远比王忠嗣和李佺的制止更快,他就知道事情只能如此了。尽管他亦想擒贼擒王,一网打尽,可郭英杰的死讯实在来得太不是时候。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郭知运既有郭英杰这等拼死力战的长子,又居然会有郭英乂这样自私自利视人命如草芥的季子!
只不过,这件事后头疑点太多,郭英乂要想继续留在河陇,那是痴人说梦!
眼见四人先后溅血倒地,王忠嗣和李佺震惊之余,全都暗暗自责在派人前往捕拿这四人的时候,竟是忘了彻底搜查,以防他们藏下利刃自尽。
而范承佳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四人竟然会如此悍然自尽,他就应该把人绑上审讯,这样就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最大的破绽已经成了四具冰冷的尸体,郭英乂终于长长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