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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吴天启上前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又交手对刘胶东行礼道,“阁主安好。”
云州集作为文坛雅事,也是吴九和刘胶东一块筹划的,故而刘胶东对于吴九的这个儿子倒也熟悉。此刻他微微颔首之后,又对吴九言说了两句,眼看着这父子二人出门,他想起自己如今号称长安第一风雅儒商,心中虽有欢喜,可也禁不住有一丝莫名的苦涩。
要说他和杜士仪相识在前,往来也更频繁,可他怎么就没有王元宝那样的好女儿!倘若他也有一个如此千金,长安首富乃至于关中首富的名头,早该换人了!
吴九听说儿子只凭着一丝印象就贸贸然相邀李白前去代州,差点没背过气去。可是,在儿子嬉皮笑脸的解释一番后,他又有些没脾气了。杜士仪先到成都,又到云州,如今又到代州,他这个雷打不动的两京留守之人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跟着,去云州客串了一把粮商还是因为那困局太过紧迫。他也不能确定,这位之前通报时让刘胶东很有些不以为然的李十二郎,究竟和杜士仪有多大程度的交情,可儿子邀都邀了,他也只能没好气地敲打其两句。
“你日后随侍郎主左右,不可再这么自作主张!唉,横竖你还有几天方才出发,我先去打听打听这李十二郎为人秉性如何,省得到时候你闯祸!”
然而,吴九还没有来得及去核实李白的身份来历等等,更加重要的事情就一下子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他通过自己这些年扎根于两京而建立起的消息渠道,得知了萧嵩请辞兵部尚书,王毛仲借着天子阅牧监群马之际,向天子求兵部尚书的事。尽管李隆基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但这样的进展无疑符合杜士仪密信上的要求,高兴不已的他忙着监控事情的后续进展,早就把李白的事情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等到吴天启即将启程来问他此事,他才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罢了罢了,横竖他就一个小童随行,无关紧要!你路上小心些套话就是了!”
从长安到代州不到两千里,吴天启急着赶路,李白也没有太多游山玩水地心情,再加上他也只有一个会骑马的书童照应起居,等两人抵达代州时,竟是只用了区区十来天。当他来到代州都督府门前的时候,通报进去才不过一会儿,就只见刘墨迎了出来。后者最初没注意到风尘仆仆的李白,笑着上前拍了拍吴天启的肩膀道:“好你个小子,终于还是在长安闲不住,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郎主身边正缺妥当人!”
说到这里,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和吴天启同行的两人,突然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道:“你是……绵州李十二郎?”
尽管吴天启盛情力邀自己同来代州,但自己就这么贸贸然过来,李白原本还担心自己是不速之客。可见这位依稀相识的杜士仪身边从者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他不禁心中感动,当即含笑拱手道:“一别多年,我已乡音渐改,形貌渐变,没想到还能让人认出来。
见刘墨竟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吴天启那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立刻平复了原位,因笑道:“刘叔,李十二郎是我在长安千宝阁时刚巧遇见的,因为听到郎主从前提起过,所以我就斗胆请了李十二郎到代州来。”
“好小子,郎主若是知道了,必定大大夸奖你一番!”说完这话,刘墨连忙上前,热情地招呼道,“郎主正好就在都督府,倘若知道李十二郎远道而来,必定喜出望外。当初郎主出蜀之后,曾经过江陵,亲自瞻仰过李郎深得司马宗主盛赞的那一篇大鹏遇希有鸟赋,赞叹不已,还命赤兄去打探过李郎的近况,结果……”
李白也因此想起了吴指南被人殴死一事,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而刘墨自知失言,连忙岔开话题道:“总而言之,还请李十二郎和我去见郎主,请!”
☆、641。第641章 礼贤下士
代州都督府门禁森严,堂馆庄肃,前院进进出出的人无不凛然小心,往来间连一丝一毫交头接耳的声音都听不到。尽管也曾经登过地方官府,拜过公卿权贵,但李白此时见识到这般肃穆场景,仍是不知不觉露出了郑重的表情。当他随着刘墨一路往内,进了一座格局小巧精致的院子时,他就只听得迎面那一座正房中传来了一声厉叱。
“那许涛身为经学博士,统管州学,却已经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一个人,如今我上书奏免,他不思好好反省,竟然还敢给我委任署理州学的张兴使绊子?如此人品,纵使遍读经史,也不过徒有虚名,哪里称得上博士!再见张兴上任之后,州学秩序凛然,学生敬服,他就想辗转求人来到我面前求情,想重新复任?做他的春秋大梦!崔功曹,看在你到代州上任只有不到一年,难免周顾齐全的份上,今日你替人当说客,我就不追究了,你自己回去深思!”
这番话后不多久,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便从书斋中出来,那脸色极其不好,显然就是刚刚遭了疾言厉色训斥的正主儿了。刘墨认得那是功曹参军,出自博陵崔氏的崔护,在人过来时少不得恭敬地行了礼。而崔护一想到刚刚遭斥还被别人听到了,心里又羞又恼,哪里还肯多留,甚至没在李白脸上多看一眼就匆匆离去。面对这情景,刘墨便对李白轻声解释道:“这是代州功曹参军崔郎,郎主上任不久,威严却重,故而上下凛凛然。”
李白会意地点点头,等到了书斋门口,刘墨先行叩门后便通报道:“郎主,绵州李十二郎来了!”
听到里头先是没动静,李白心中一紧,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咣当一声,不知道里头打翻了什么。紧跟着,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门立时三刻被人拉开了,现身的杜士仪一身绯色官袍器宇轩昂,但更显眼的还是他脸上那又惊又喜的表情。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臂膀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真是李太白!阔别六年不见,想不到今朝却能重逢!”
杜士仪怎么都没想到李白竟然会不声不响跑到了代州来,上下一打量,发现相较六年前在绵州初识,把臂同游成都时的李白,现如今的李白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落拓不羁,眉宇之间大见风霜。
见杜士仪如此激动,李白只觉得在长安一呆近一年却一无所获的郁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疏阔和喜悦:“我也是因缘巧合,在西市千宝阁前撞见了使君从者,得他言说使君惦记,又一再盛情相邀,这才厚颜到代州一访!”
“太白称呼得如此见外,岂是友人相处之道?直呼我表字君礼便好。再说,什么厚颜,代州都督府能得李十二郎莅临,可是蓬荜生辉了!”杜士仪笑着打趣了李白一句,随即就诧异地问道,“我的从者?”
刘墨见杜士仪显然不解,连忙在旁边提醒道:“是吴天启。”
“原来是那小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阿爷更机灵!”杜士仪哈哈大笑,当即对刘墨吩咐道,“你吩咐厨下炙肉备酒,我要待客。另外,让吴天启换一身衣裳进来,我要好好夸奖他这功臣,竟是三言两语就把李十二郎给拐来了!”
听杜士仪这口气,李白隐隐约约察觉到,之前邀约自己的少年恐怕并非寻常从者,但他一向豁达不喜算计,杜士仪将他请进书斋之后,他就把这些想头丢在了脑后。毫不讳言地说了自己在长安的窘境遭遇后,他见杜士仪若有所思,便爽直地说道:“君礼还请不要见怪,当年你予我之名帖,我一直带在身上,然而当初出蜀之后,吴六郎不幸殒命,我一时心灰意冷,无意北上求功名,就在安陆定居了多年。如今北上长安,人事已非,你之前又一度受宇文融牵连而境况艰难,我不想再节外生枝,因而就不曾拿出你的名帖来。总而言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太白,你在安陆时既然要出发前往长安,为何不先来见我?云州古城,代州古郡,雄关大漠,最是激发诗兴的地方,你若早来,我定当亲自为向导带你一游!而且,长安人事复杂,你若早来见我,我至少可以告诉你该见何人,不至于走那许多弯路才是!不是我夸口,如今的秘书省校书郎王少伯,也就是王昌龄,他进士及第过了关试守选的时候,也是我提醒他干谒何人,这才得以成功求得美官。至不济,你也可以去寻王夏卿王少伯等人。”
这些话都是推心置腹的实诚话,李白在长安落魄潦倒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去求助杜士仪的几个朋友。然而,杜士仪的朋友不是自己的朋友,是否知道他姓甚名谁还在其次,倘若一言不合,不是平添烦恼?至于先访云州或是代州,他出安陆的时候,杜士仪尚任云州长史,他到长安数月一无所得之后,杜士仪便转任代州。想到杜士仪孤身一人到代州上任,恐怕千头万绪忙到死,他那时候来拜访,不是给人添乱吗?
然而,这些话心里想想就行了,李白只是大笑道:“如今君礼再放这些马后炮,却是迟了!我眼下两袖清风一文不名,到代州来访你这位高权重的故友,未知你可能打发我每日三顿酒饭么?”
“你呀你呀!”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在心里一合计,他突然灵机一动,当即抚掌笑道,“你要吃闲饭,却是不能的!前一阵子我才因为代州州学颓败一事大动干戈,甚至奏免经学博士许涛,刚刚还一番训斥骂走了功曹参军崔护。虽说我才临时委任了一人署理州学,但我还答应了上下学生,自己会不时前去亲自开讲,还会延请天下名士游学代州,给他们讲学。这话才说了没多久,你就亲自送上门来,那就别想跑了!”
李白闻言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竟是惊诧莫名:“你让我去给州学的学生讲课?让他们学我随性意气,最容易得罪人么?”
“诗词歌赋,君所长也,虽则科场限韵,不同于平日作诗可以不拘一格,但谈诗论文却并不妨碍。更何况,太白诗赋之中的雄浑豪气,正和代地风骨相得益彰,这是天作之合!”说到这里,杜士仪故意板起脸道,“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不肯干活的人,没有闲饭可吃!”
李白在长安时拜谒过张说,可却其诗赋却并不得张说欢心,而曾经在江陵有过一面之缘的司马承祯,正在王屋山仙台观闭关清修,天子王公欲求一面尚不可得,更何况是他?至于相交的其他友人,诗赋唱和把臂同游的众多,可谁会如同杜士仪一般,甫一相见就笑眯眯给他摊派了这么一件事?
就在他哭笑不得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叩门,紧接着就是吴天启的声音:“郎主,我送茶来了。”
“进来吧!”
吴天启推门进来,见李白那满是风尘的外衫都没换,正和杜士仪相对而坐,显然刚刚聊得正起劲,他不禁大为庆幸自己那灵机一动着实是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在两人之侧跪坐下来,低头用小火炉烧水烹茶,可支起耳朵也没听到半句谈话。正嘀咕时,他就听得耳畔传来了杜士仪的一声笑。
“吴天启,你虽给我请来了太白这贵客,可我记得,你跟我时日不长,我仿佛没对你提过多少太白的事。”
见李白闻言大讶,吴天启慌忙放下手正襟危坐,好一阵子才低着头嗫嚅道:“郎主是没提过多少,但肯定提过此人之名,既是我在千宝阁门前遇上了,想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