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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定的路子,可这封信上却有所不同。将那些与平常不同的字后一个字连在一块,便是阿兄要转达的意思。”
“咦?”
纵使崔俭玄和杜士仪乃是同门师兄弟,这一点也是丝毫不知。此刻,他也没理会王翰是何等惊异表情,立刻抢过杜十三娘的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两遍,终于依稀察觉到了个中玄机。尝试连着一读之后,他就轻轻吸了一口气道:“与王六言,力士可助?这个力士是……”
王翰却比崔俭玄反应更快些:“这是说右监门卫将军高力士?”
“应该是如此。”杜十三娘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歉意地笑道,“我也是乍听闻张相国下狱鞫问,这才想起阿兄前时信上所言得饶人处且饶人,因而重新寻了那封家书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所以险些错过了。”
“可是……”王翰知道杜士仪既然留下了如此隐语,那就必定不会打诳语,可他仍然有些不明其意,“张相国当初能够回朝,托的是王大将军举荐之力,前时泰山封禅时,他也投桃报李,使王大将军能够官拜开府仪同三司。而王大将军和内侍省中官不合,这早已广为人知,当此之际,要指望高将军为张相国说话,这是不是有些……缘木求鱼?”
“对啊!”崔俭玄也只觉得整个人都糊涂了,“高力士虽说大多数时候都笑眯眯的,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杜十三娘虽则见过高力士,但对于其人秉性如何着实不清楚,此刻只能摇了摇头,继而诚恳地说道,“我只知道,王郎君因为张相国之力而数迁至驾部员外郎,这一奔走,只怕便会被人当成眼中钉。究竟该如何做,只能王郎君自己取舍。如果王郎君真的想为张相国尽点心力,那么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试一试。”
“既然杜娘子都知道,我是因为张相国之力而数迁至驾部员外郎,深受张相国知遇之恩,那我这时候倘若龟缩不出,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官职前途,身外之物,知恩图报,人之良心。杜十九郎是我生死之交,定然不会害我,我会按照他的法子尽力一试!”
见王翰起身长揖行礼,竟是就这么转身走了,崔俭玄先是呆了一呆,想要追上人时,却被杜十三娘拽住了袖子。看着那打开复又掩上的房门,又看了一眼轻轻摇头的妻子,他只得坐了下来,心头却满是纳闷。
“十三娘,杜十九既然有心告诉王六,干嘛不写明白,非得这么隐晦,万一你没看出来怎么办?反正我这粗疏人是肯定不会注意的!”
“阿兄只怕心里也在矛盾。他知道宇文融等人谋划已久,必然要将张相国置之死地而后快,也知道王六郎深受张相国看重提携,而且以其重义气的秉性,必定不会坐视,所以才写下了这样的隐语。可王六郎真要如此奔走,落在人眼中岂不招恨?即便张相国能侥幸躲过这一关,罢相是必然的事,哪里还能护得住王六郎?到时候,必定是他被贬出京。”
说到这里,杜十三娘见崔俭玄恍然大悟,继而眉头紧皱,若不是自己还拽着,只怕立时三刻就要去把王翰追回来。知道夫婿从来便是此等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只能软言劝慰道:“十一郎,就算没有阿兄的隐语,王六郎也必定四处奔走,我如今只是让他少走弯路而已。人各有志,张相国对你我来说,兴许是阴招算计人,可对他来说,却是提携才俊的贤相。士为知己者死,你拦不住他的。”
“这……”
崔俭玄只觉得能说的话全都被杜十三娘说去了,迸出了这么一个字之后,只能闷闷不乐地冷哼道:“可我就想不明白,王六他怎么能说动高力士!”
尽管杜士仪特意留下了那样的暗示,即便王翰并不十分确定能够打动高力士,但还是悄悄备了一份厚礼。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送去的礼物原封不动给退了回来,而高力士也让人捎带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有功之人,大家是不会忘的。”
奉旨鞫问张说的四个人中,官不算太高的大理寺少卿胡珪暂且不提,宰相源乾曜因封禅泰山之事和张说有隙,御史大夫崔隐甫对张说已经恨之入骨,刑部尚书韦抗也不完全是中立派。
韦抗之前在御史大夫任上,利用洛阳县主簿王钧的案子上坑了张嘉贞一把,却也遭张嘉贞暗算出为刺史,去年终于回朝,和张说算是没有多少利益纠葛的。可他的嫡亲侄儿韦礼如今官任益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事,此前被范承明算计压制,就连身陷囹圄的张说自己都不敢担保,这口气不会出在自己身上。而崔隐甫使人暗示燕国公宅被金吾卫查禁一事,更是让张说为之心中惶惧。
相比上一次被姚崇算计贬官离京,这一次的劫难来得更凶猛更快速,甚至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他自认为已经够重视宇文融了,没想到还是小看了对方一击制敌的狠辣,拿捏住他七寸的准头!
“鞫状应该已经送上去大半日了……”
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话,在阴暗潮湿的御史台天牢中已经呆了整整九天,没有换过衣服甚至洗过脸的张说,伸出手来揉了揉乱糟糟的胡子。
御史台完完全全是别人的地盘,在崔隐甫、宇文融、李林甫这三个人的牢牢把持下,他在天牢中根本别想和任何人取得联系,外间也没有人能带话进来。即便没有人敢虐待他,但饮食粗糙自不必说,更难熬的是那种在不安中等待判决的心情。而且这连日鞫问之后,他很清楚,那些罪责他确实百口莫辩。
因为事情都是真的!只不过往日天子兴许就是知道了,也不过置之一笑,或是召了他告诫两句,可这会儿既然下狱鞫问,那接下来究竟是雷霆还是雨露,他竟只能听天由命!
捧着瓦器勉强吃了一口那难以下咽的米粥,张说正闭目叹了一口气,耳朵突然捕捉到了外间一个谄媚的声音:“高将军这边请。”
高将军?是高力士!
他几乎下意识地往木槛外望去,须臾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无论唐隆政变,还是诛除太平公主,他都是李隆基的谋臣之一,对高力士自然是知之甚深,可也谈不上多少交情。可这等时候这样一个人来,却是他唯一的机会!
“我奉旨来看张说,尔等都退下。”
刚刚把一路送进来的崔隐甫宇文融和李林甫留在了外头,此刻又屏退了那些狱卒,高力士却还让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宦官在外头看守,这才信步来到了木槛之前。他和张说相识也已经十几年了,何尝看到过其这等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因而,他足足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叹息了一声。
“张相国,今天你那鞫状,源相国他们已经呈送御前了,大家本是要当廷决断,可多亏了你有个好兄长!”高力士顿了一顿,见张说一下子如同泥雕木塑一般,显然猜到了某些进展,他便沉声说道,“你那兄长太子左庶子张光在大殿上割耳为你讼冤,一时君臣震动,此事方才搁置了下来!”
“阿兄……”张说只觉得喉头哽咽得厉害,眼睛亦是酸涩难当。割耳讼冤,一直都是屡禁而不绝的鸣冤手段,但让他那堂堂正四品上官居太子左庶子的兄长用出来,他不用亲眼看见,就能想象那是何等惨烈。想到自己这三年秉政着实太过自信满满,以至于落人无数把柄,他不禁低声说道,“还请高将军转奏圣人,臣自知罪责深重,不敢求宽宥。只望念在兄长情深,宽宥他触禁之罪。”
“张相国的话,我会如实转奏。”
见张说只提兄长,不言己身,高力士知道张说在感动兄长情深之余,也已经心灰意冷。若非他随侍帝侧,知道李隆基对张说并非不存半点情分,他也不会在接到王翰厚礼后,退还之后又捎去那等暗示。他是和王毛仲不和,因此对张说也没多少善意,可他更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因天子而来,私心也得有个限度,否则就会如同姚崇张嘉贞乃至于张说一样,落得个靠边站的下场!
于是,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张相国也无需惶惧过甚,要知道,你提携的王子羽等人,也在外为你多方奔走。而大家素来念旧,应能网开一面。这天牢阴湿,你千万自己想得开些。”
高力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高力士又盘桓一阵离去,张说仍有些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兄长张光的割耳讼冤,他能够体味那片苦心和无奈;王翰等人在外奔走,那是因为受他提携,更何况王翰讲义气是有名的,他确实对其赏识有加;可高力士……又不曾和他有多少交情的高力士,为何会表示善意?那一刻,张说突然伸出了深深的悔意。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把金钱精力都花在王毛仲身上,以至于和高力士的关系如此疏远!
当高力士回到洛阳宫贞观殿时,正值李隆基从梨园回来。每日国事烦忧,也就是在梨园那一番尽兴沉醉于音律,方才能排遣那些杂乱的思绪。然而,在看到高力士之后,李隆基就想到了让他去做的事,面上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阴霾。
“张说如何?”
“大家,张说人在天牢,坐的是草席,进食用的是瓦器,见到臣时蓬头垢面,惶惧待罪。”
听到这么一番描述,李隆基只觉得面前浮现出了一副凄凉场景,竟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当年父亲被拥戴成了天子,而他虽被册封为太子,可太平公主虎视眈眈,更是将姚崇宋璟这些支持他的臣子贬谪出京,若非有张说这等随侍东宫的谋臣,他如何能在那样窘迫的境地中翻盘?而且,张说不比刘幽求等人,除却谋算,军国政务俱能上手,这三年为相也算是颇有功劳苦劳,若真的就此狠下杀手……
“大家,张说毕竟是有功之臣,如今虽则罪责有状,可若是能从轻发落,想必张家上下必然感恩戴德,朝野也必然赞颂大家宽仁。”
李隆基本来就已经动了怜悯之心,此刻高力士这句话,仿佛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只沉吟片刻,他就颔首说道:“也罢,那就不为己甚了。让中书省拟旨,把张说养的那个和尚,还有那个中书主事杖杀,其他的该贬的贬,该流的流。至于张说,罢他中书令,放他出来吧!”
“是。”
只罢中书令,这就意味着张说的燕国公爵位,尚书左丞相之职,乃至于由丽正书院改为集贤殿书院的集贤殿学士一职,全都能得到保全。这何止是宽仁,简直和体面罢相的姚崇宋璟并无半点不同!高力士心中庆幸自己雪中送炭来得及时,正要退下时,却只听天子又吩咐了一句话。
“去召侍中源乾曜,中书侍郎李元纮,商议成都令杜士仪建言茶引司一事!”
等高力士应命而去,李隆基方才轻轻叩击着扶手,面色明显霁和了下来。没有了张说率人竭力反对,杜士仪此议推行起来的阻力就不在朝中,而在地方民间。而国库有了这些进项,边地又有名将骁勇,何愁文治武功不成?
☆、464。第464章 高升
“张说罢相了。”
五月初的成都已经显出了夏日的炎热,若非韦宅之中特意安设了送风的手摇扇,坐在那儿却有些气闷。然而,平日里最怕热的韦礼,此时此刻却忘了擦汗,盯着杜士仪看了又看,确信他并没有丝毫蒙骗自己,他方才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这下可好,朝中没人虎视眈眈,我们在益州就能够腾出手来放手大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