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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为命的妹妹终于要嫁人了!
“十三娘……”尽管崔俭玄和杜十三娘相识已是六年有余,从初见时敬佩她小小年纪为兄千里求医,到后来看着她为了让兄长安居而一度寄居在自己家,再到后来听说她求学于殷夫人,又为杜士仪料理家中事务,从最初的羡慕到好感再到之后的喜欢钦慕,仿佛就是那么水到渠成。此时此刻,他竟是情不自禁地倏然上前了两步,竟是紧紧握住了杜十三娘那持着团扇的双手。
“十一郎君……你……”想要低斥崔俭玄放尊重些,可话到嘴边,杜十三娘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用极低的声音讷讷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哦!”崔俭玄答应了一声,可等一回头瞥见杜士仪那犀利如刀的目光,卢望之和王缙那笑眯眯的表情,他却把心一横没有松开手,而是停顿了片刻,大声嚷嚷道,“十三娘,你放心,我会比你阿兄对你更好!”
此话一出,原本都聚集在二门之外推推搡搡看热闹,嘻嘻哈哈正高兴的赤毕等人齐齐为之安静了片刻,继而就爆发出了大声的欢呼喝彩。即使是杜士仪,他也没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恼意来。卢望之就更不用说了,径直抚掌大笑道:“好,这话闻者众多,异日只看十一郎你的表现!”
尽管王缙是第一回当人傧相,可他仍然忍不住轻轻捂住了脑袋,心想崔俭玄今天这婚礼的情景,回头必定会在东都一时蔚为流传。先秦至两汉,但凡婚礼,女父均亲迎子婿于门外,尽显男尊女卑,可历经魏晋南北朝,胡风日重,女子身份地位亦不如从前那般低微,因而催妆却扇三请五请,男方纵使受到刁难,反不以为丢脸,反而是越发请来更多擅长诗赋文章的人应对。然而,如崔俭玄这样对新娘子承诺的,依旧万中无一。
今日杜宅相送杜十三娘的人中,除却杜士仪和卢望之外,尚有郭荃等数位同僚,然而,出人意料的客人却也不少。张旭和吴道子这两位杜士仪送出喜帖后,却丝毫没指望能来的算一拨,宇文融和李林甫一拨,之前销声匿迹好些天没露面的窦十郎窦锷和几位窦家子弟又是一拨,另有宋璟之子宋升,源乾曜的侄孙源光乘,林林总总不少客人……总而言之,来的人几乎就没有一个是年岁超过五十的。
眼看快要到送新娘子登车之际,却不想看热闹的客人中,有人突然带着几分醉意叫道:“老吴,今日外间巷子早已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到时候障车讨喜钱的光景,恐怕也是难得一见,何不绘一幅障车图?”
杜士仪闻声望去,见是张旭正挑唆吴道子,他心中乐见其成,当下也就只当没听见,就只见那两个应当为人尊长却不正经的已经联袂出去了。然而,在堂上受了杜十三娘之礼,又令其向长安家庙的方向行过礼后,送了其出门登上装饰一新的牛车,他方才发现,此刻看热闹的人群何止比最初多上一倍!
吓了一跳的他才皱起眉头,身后就传来了赤毕的声音:“郎君不用担心,每逢达官显贵名门世家嫁女娶妇,总有坊间闲汉会障车讨取喜钱,两京之内都是如此。此事崔家早已准备,我也早就找好了人沿途护持,多花几个钱就能解决,必然不至于误了时辰!”
“那就好!”
尽管杜士仪有心跟去崔家,亲眼看着这一对新人青庐拜了天地,可如今他作为一家之主,需得应付自家的这些客人。因而,他只能在那车帘放下之际,对车中的杜十三娘温言说道:“十三娘,日后崔十一要是敢欺负你,尽管对阿兄说!赵国夫人和五娘子九娘子那儿,你亦要多多敬重……阿兄但愿你在崔家万事顺遂,早点给我添一个外甥。”
“阿兄……”
即便知道脸上那些精致的妆禁不起眼泪,可杜十三娘还是眼圈红了,几乎想要跳下车来。她强自按捺住激荡的心情,好半晌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兄要保重自己……我只愿阿兄早日心想事成,把阿嫂迎娶进门!”
“好!但愿如你吉言。”
杜士仪重重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手放下了牛车的车帘,沉声喝道,“这就启程吧!”
王缙本就是一时兴起上了东都,待到潼关得知姜皎得咎,杜士仪被贬的消息,吓了一跳,立时紧赶慢赶到了洛阳。可他刚到东都,一切却是峰回路转。姜皎的案子固然没能翻转过来,杜士仪竟是神乎其神地转危为安,这让他心中百感交集。此刻第一次充当傧相的他眼见得四周围观百姓里三层外三层,里头那应付催妆诗的又是崔俭玄口中敬畏有加的大师兄,他不禁打起了全副精神。
要是在这当口退缩,岂不是丢了阿兄的脸?
他只一沉吟,须臾便是又吟出一首诗来:“两心他自早相知,一过遮阑故作迟。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娥眉。”
听到外间王缙思维敏捷张口就来,杜士仪不禁莞尔。而卢望之对于做官没兴趣,对于诗赋文章却是信手拈来,此刻亦是想都不想便赋诗答道:“昔年从兄远赴嵩,崔郎桃花相映红。今时花烛喜焰动,问君可得一心同?”
当年自己病重,杜十三娘一介弱质女流却亲自带着自己到嵩山求医,期间种种艰难自不必说,而和崔俭玄相逢相知,之后又一同拜师求学,在卢望之这随口吟出的一首诗中,杜士仪只觉得当年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此时此刻,就连崔俭玄也不知不觉上前一步,伸手扳住了冥思苦想正准备再接再厉的王缙肩头,躬身深深一揖道:“杜氏明珠昔蒙尘,一朝灿然跃龙门。若得卿心几回许,天下芳草不留痕!”
相较王缙那催妆诗的极尽溢美之词,卢望之答和时的戏谑打趣,崔俭玄这诗做得浅显直白,对仗也好平仄也好一时半会都顾不得了,可这其中意思却让听者全都为之动容。本待一首一首,先把傧相撂倒再说的卢望之登时打消了心里那念头,笑吟吟打量了崔俭玄好一阵子,最终哈哈大笑道:“好,好!十一郎你既然能当众撂下这掷地有声的话,异日要是你敢对不起十三娘,看我不好好教训你!十九郎,可以让人散去了吧?”
杜士仪见崔俭玄也扭过头来看着自己,他便欣然点头道:“让路,开门!”
随着仆婢们纷纷散开,原本紧闭的大门徐徐开启,就只见左右一对妙龄婢女搀扶了一身嫁衣的杜十三娘出来。那满头乌黑秀发早已不是少女时的螺髻,而是挽成了妇人的发式,却不曾用义髻或是假髻,而是就着杜十三娘本就丰盛的乌发,结成了高高的双鬟望仙髻,两边的博鬓上则是缠枝花草的金镶玉钿子。
笄发的簪子是金仙公主送来的添箱礼,恰是一支蔓草蝴蝶纹金簪,而玉真公主所赠的另一支步摇因为太过珠玉辉耀,却作为陪嫁首饰收在了匣子里。
她身上那一套大袖连裳则是如今六品以下九品以上官员嫁女时的通用服饰,青质素纱中单,连裳、外衣、蔽膝、大带和鞋履等等全都是青色,尽管乍一看去并不是那等光鲜亮丽之服,可此时此刻无论在杜士仪这个兄长眼中,还是在崔俭玄眼中,全都觉得此刻的杜十三娘亭亭玉立异常动人。而那一柄为她遮住了整张脸的绢质宫扇,则是遮去了她更多的容光。
刚刚自己连做了两首催妆诗,直到崔俭玄亲自出马做了第三首,这才终于叩开了新娘子的闺阁,此时此刻王缙对着杜十三娘的盛装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了过来。见崔俭玄还在呆头呆脑地盯着人瞧,他不禁用胳膊肘使劲撞了其一下,这才低声说道:“是你继续自己上,还是我来吟却扇诗?”
崔俭玄刚刚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和勇气亲自上阵,用一首催妆诗打破了卢望之的防御,可这会儿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哪里还有办法想出什么却扇诗来。于是,他使劲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这会儿脑袋一片空白,当然你这个傧相出马!”
王缙看崔俭玄这面色,还以为他仍旧要硬着头皮自己上,等听完了那口气强硬的话,他险些没一口气岔过去,一时呛得连连咳嗽。好容易缓过气来,他方才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有了之前那例子,他只觉得之前心中预先准备的那一首又一首催妆诗却扇诗,此刻用上去却不那么合适,等再瞥见崔俭玄还在使劲盯着新娘看,他略一思忖便笑着说道:“莫将画扇出帏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王缙和崔俭玄这一问一答,然后须臾一首却扇诗成,杜士仪和卢望之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纵使有心增加难度的后者,此刻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王缙这一句遮掩春山滞上才,竟是把崔俭玄盯着杜十三娘看,却是脑袋空空做不出一句诗的窘态描绘得栩栩如生。至于后两句那美好的祝愿,更是尽显今日的喜庆。因而,杜士仪见杜十三娘缓缓放下手中团扇,露出了皎如此刻明月的丽颜来,他心中不禁百味杂陈。
相依为命的妹妹终于要嫁人了!
“十三娘……”尽管崔俭玄和杜十三娘相识已是六年有余,从初见时敬佩她小小年纪为兄千里求医,到后来看着她为了让兄长安居而一度寄居在自己家,再到后来听说她求学于殷夫人,又为杜士仪料理家中事务,从最初的羡慕到好感再到之后的喜欢钦慕,仿佛就是那么水到渠成。此时此刻,他竟是情不自禁地倏然上前了两步,竟是紧紧握住了杜十三娘那持着团扇的双手。
“十一郎君……你……”想要低斥崔俭玄放尊重些,可话到嘴边,杜十三娘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用极低的声音讷讷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哦!”崔俭玄答应了一声,可等一回头瞥见杜士仪那犀利如刀的目光,卢望之和王缙那笑眯眯的表情,他却把心一横没有松开手,而是停顿了片刻,大声嚷嚷道,“十三娘,你放心,我会比你阿兄对你更好!”
此话一出,原本都聚集在二门之外推推搡搡看热闹,嘻嘻哈哈正高兴的赤毕等人齐齐为之安静了片刻,继而就爆发出了大声的欢呼喝彩。即使是杜士仪,他也没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恼意来。卢望之就更不用说了,径直抚掌大笑道:“好,这话闻者众多,异日只看十一郎你的表现!”
尽管王缙是第一回当人傧相,可他仍然忍不住轻轻捂住了脑袋,心想崔俭玄今天这婚礼的情景,回头必定会在东都一时蔚为流传。先秦至两汉,但凡婚礼,女父均亲迎子婿于门外,尽显男尊女卑,可历经魏晋南北朝,胡风日重,女子身份地位亦不如从前那般低微,因而催妆却扇三请五请,男方纵使受到刁难,反不以为丢脸,反而是越发请来更多擅长诗赋文章的人应对。然而,如崔俭玄这样对新娘子承诺的,依旧万中无一。
今日杜宅相送杜十三娘的人中,除却杜士仪和卢望之外,尚有郭荃等数位同僚,然而,出人意料的客人却也不少。张旭和吴道子这两位杜士仪送出喜帖后,却丝毫没指望能来的算一拨,宇文融和李林甫一拨,之前销声匿迹好些天没露面的窦十郎窦锷和几位窦家子弟又是一拨,另有宋璟之子宋升,源乾曜的侄孙源光乘,林林总总不少客人……总而言之,来的人几乎就没有一个是年岁超过五十的。
眼看快要到送新娘子登车之际,却不想看热闹的客人中,有人突然带着几分醉意叫道:“老吴,今日外间巷子早已被人堵得水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