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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胜,笑吟吟地对韦拯一点头便说道:“都说杜十九郎试场之上无人能及,想不到公堂之上也同样是风采照人,我算是见识了!劳烦韦明府陪了我这许久,我眼下也要回去了,就此别过。”
这两个异常难惹的家伙先后走人,韦拯终于觉得整个人畅快了不少,看杜士仪的目光里头,少不得就多了几分难得的激赏。等到他亦是转身离开,公堂之上立时呈现出了一副肃然的寂静。和此前需要惊堂木方才能够维持的肃静不同,此刻却是因为从上至下都见识了杜士仪三言两语就把蓝田县主惊走,那份从容冷静和犀利言辞,足以让他们领教到杜士仪在做事精干之外的另一面!
收起了刚刚那犀利的词锋,杜士仪又一一询问几个苦主,再次做好笔录证供之后,他却没有如之前恐吓那般拷讯李思,而是吩咐将其收押,明日再断。
尽管今天这审案的好戏实则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可在那些旁听的百姓看来,却足足好几场大戏,散场的时候竟有些恋恋不舍。等到得知来日他们还可以继续来旁听,不知道是谁竟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欢呼,而等到他们出了万年县廨,不少在外头竖起耳朵听里面动静的围观百姓蜂拥而上,竟是全都在七嘴八舌打听里头的情形。不消一会儿,那些添油加醋的话就传得到处都是。
知道今日之事必然会惊动宫中,退堂之后的杜士仪收拾好了案卷往见韦拯时,少不得表示了对这位万年令替自己拖住王守一姜皎二人的感谢。然而,韦拯却连连摆手笑道:“他们又不像那蓝田县主一般草包,不过几个百姓和辛家的奴仆对质,他们若是真的过去旁听,岂不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窝在我这里,也不过是随时打探消息罢了。倒是你,就不怕辛家紧赶着派人善后……”
“明公何必明知故问?我自然是早早就派人等在了大安村。要是有谁自作聪明,那就是自投罗网了。”
“哈哈哈,好,你想得周到就好!”韦拯轻轻捋着胡须,这才眯缝着眼睛说道,“归根结底,蓝田县主为人太过愚蠢,谁要保她,更简直是愚不可及!”
同样的话,这一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是感慨,就连王守一在回到家之后也忍不住这般大发雷霆,大骂妇人不足与谋。而当朱坡山第隐居的杜思温听到今日事情始末之后,他却是得意洋洋哈哈大笑。然而等到笑过之后,他却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连连摇头。
“嫡庶不分,确实最容易招祸……昔日共患难,可如今却不能共富贵……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吐出了这些外人几乎听不清楚的嘟囔之后,他突然招手叫来一个从者,低声嘱咐道:“去给嗣卫王妃送个口信,朝廷括田之际,让她尽快把田亩的帐盘清楚!不要贪图眼前之利,为儿子着想要紧,也规劝规劝嗣卫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但让外间旁听的百姓面面相觑,公堂之上亦是一片哗然。尤其被杜士仪一招一招打得完全乱了方寸的李思更是犹如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想都不想便膝行上前。若非知道蓝田县主的脾气,他恨不得就此抱上她的大腿大声哭诉一番。即便不能,他也在磕了两个头后带着哭腔叫道:“县主,小人已经竭尽全力辩解,奈何杜少府只听这些刁民的证词,还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些莫名其妙的证据……”
蓝田县主恨恨地瞪了一眼地上这个毫无用处的管事,突然一跺脚打断了他的话,这才怒气冲冲地叫道:“杜士仪,如今本县主在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杜士仪这才从容站起身来,却是只拱了拱手便淡然若定地说道:“没想到真是蓝田县主大驾光临!然则县主既然自知皇亲宗室之贵,却还踏足这理刑厅,不是我藐视县主,而是县主自己看轻了自己的身份!须知以宗亲之贵,但凡非大逆的官司,并不用亲自到场,否则何用管事相代?更不要说县主身为金枝玉叶,女子之身,谁能想到竟会悍然闯入了这万年县廨的理刑厅?”
“你……”
不等蓝田县主张口反驳,杜士仪便又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再者,前后虽有三桩告辛家的官司,然则豪门家奴仗着主家的势在外招摇撞骗,以至于欺凌百姓杀伤人命,如此案例从唐初至今不知凡几。我这里还有几份证词,指认的正是辛家几位涉事的家仆。说不定就是他们在外私下做出这些败坏县主声誉的事,如今县主不分青红皂白闯入了这正在审案的理刑厅,知道的人兴许会说县主这是不忿刁民胡乱告状,至于不知道的人,焉知不会指摘县主不顾自己身份尊贵,而不顾这理刑厅乃是凶煞血腥之地,而要来袒护几个区区奴仆?”
杜士仪这张利口,蓝田县主哪曾体验过,这会儿虽是气得连胸口都疼了,可杜士仪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她尊贵的身份着想,她之前准备好的那些话竟完全用不上了!可她一时找不出说辞,并不意味着杜士仪会就此打住,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险些没气晕过去。
“更何况,县主看一看今次外间旁听的那三十百姓!若是他们将今次这事情传扬出去,县主可知是什么后果?”
“你……巧舌如簧的鼠辈!”蓝田县主终究按捺不住那勃发的怒气,气急败坏地疾步上前骂道,“这些都是你的伎俩,以为我就会怕你不成!”
见蓝田县主果然往自己冲了过来,那忿然扬手的模样,仿佛是不但打算咆哮公堂,而且还打算动手打人,杜士仪不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面对这近在咫尺的女人,他只是轻轻嘟囔了一句话:“县主莫要忘了,当年长孙昕是如何被杖杀的!”
这声音轻得就连左右也几乎难以听清楚,但蓝田县主却听见了。她几乎是硬生生收回了那高高扬起的巴掌,却不防用力过猛一下子扑倒在杜士仪面前的案桌上,右手更是把砚台等物全数翻落在地。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里一下子恐慌了起来。
长孙昕是王皇后的妹夫,当年与其妹夫杨仙玉殴御史大夫李杰,事发之后竟遭杖毙,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她虽不比长孙昕不过区区尚衣奉御,可长孙昕和杨仙玉毕竟是私底下殴人于陋巷,而她刚刚那公堂之上的一巴掌要是真打过去,恐怕必然要脱层皮!
想到这里,蓝田县主顿时异常后悔自己的冲动。就如杜士仪所言,若事有不偕,直接把罪责推到奴仆头上也就完了,她干嘛非得自己跑来这里大闹一场?偏偏就在她思量退步之计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咦,竟然真是蓝田县主?未知县主到此,韦某倒是有失远迎了!”
蓝田县主有些狼狈地站直身子,也来不及去理会右手上往下滴落的墨汁,却是看到万年令韦拯身后,尚跟着似笑非笑的姜皎和面沉如水的王守一。好半晌方才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的她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想要镇静自若地解说什么,奈何刚刚那一下力气用偏,还有杜士仪的话,全都让她陷入了说不出的彷徨。就在这时候,她只听得身后传来了杜士仪的声音。
“如今案子已经初步有了结果,明公可是要带人旁听么?”
王守一和姜皎,当初杜士仪就曾经在京兆府廨的念珠厅见过,然而,那时候他是借自己的案子把这两位最关心的另一桩案子给引出来,他和两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故而此刻他就干脆装糊涂。而韦拯见蓝田县主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刚刚突然闯进万年县廨这理刑厅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更落了下风,他便索性打哈哈说道:“这法曹事务如今既然是你署理,我自然放心,晋国公和楚国公都是来见我谈些私事的,对这案子自然更没兴趣,旁听就不用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含笑冲着蓝田县主躬身行礼道:“未知县主可要到二堂盘桓片刻?”
若只有王守一,蓝田县主当然巴不得与其一同对韦拯施压,可还有姜皎在,她眼下又是形容狼狈,哪里还想在这种见鬼的地方多呆,因而轻哼一声便冷冷说道:“不用了,只希望万年县能够公正审理这案子!”
见蓝田县主就这么径直匆匆出了理刑厅,那手上墨滴还一滴一滴落在经过的路上,显得格外刺眼,姜皎便发出了一声嗤笑。在此刻静寂的理刑厅中,这嗤笑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各人表现各异,王守一的脸色比地上的墨汁更黑,而其余差役则低头不敢吭声。
至于地上跪着的李思,本以为蓝田县主来了便能够扭转大局,可谁曾想在家里不可一世的这位县主在杜士仪面前竟是同样被驳得晕头转向,转瞬间便狼狈离开,此时此刻,他就犹如一颗心又掉进了无底深渊,满心都是惶然无措。
王守一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杜士仪使劲瞅了两眼,仿佛要把此人的面目深深印在心里,旋即竟是也一声不响拂袖而去。他这一走,姜皎便知道今次必然大获全胜,笑吟吟地对韦拯一点头便说道:“都说杜十九郎试场之上无人能及,想不到公堂之上也同样是风采照人,我算是见识了!劳烦韦明府陪了我这许久,我眼下也要回去了,就此别过。”
这两个异常难惹的家伙先后走人,韦拯终于觉得整个人畅快了不少,看杜士仪的目光里头,少不得就多了几分难得的激赏。等到他亦是转身离开,公堂之上立时呈现出了一副肃然的寂静。和此前需要惊堂木方才能够维持的肃静不同,此刻却是因为从上至下都见识了杜士仪三言两语就把蓝田县主惊走,那份从容冷静和犀利言辞,足以让他们领教到杜士仪在做事精干之外的另一面!
收起了刚刚那犀利的词锋,杜士仪又一一询问几个苦主,再次做好笔录证供之后,他却没有如之前恐吓那般拷讯李思,而是吩咐将其收押,明日再断。
尽管今天这审案的好戏实则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可在那些旁听的百姓看来,却足足好几场大戏,散场的时候竟有些恋恋不舍。等到得知来日他们还可以继续来旁听,不知道是谁竟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欢呼,而等到他们出了万年县廨,不少在外头竖起耳朵听里面动静的围观百姓蜂拥而上,竟是全都在七嘴八舌打听里头的情形。不消一会儿,那些添油加醋的话就传得到处都是。
知道今日之事必然会惊动宫中,退堂之后的杜士仪收拾好了案卷往见韦拯时,少不得表示了对这位万年令替自己拖住王守一姜皎二人的感谢。然而,韦拯却连连摆手笑道:“他们又不像那蓝田县主一般草包,不过几个百姓和辛家的奴仆对质,他们若是真的过去旁听,岂不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窝在我这里,也不过是随时打探消息罢了。倒是你,就不怕辛家紧赶着派人善后……”
“明公何必明知故问?我自然是早早就派人等在了大安村。要是有谁自作聪明,那就是自投罗网了。”
“哈哈哈,好,你想得周到就好!”韦拯轻轻捋着胡须,这才眯缝着眼睛说道,“归根结底,蓝田县主为人太过愚蠢,谁要保她,更简直是愚不可及!”
同样的话,这一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是感慨,就连王守一在回到家之后也忍不住这般大发雷霆,大骂妇人不足与谋。而当朱坡山第隐居的杜思温听到今日事情始末之后,他却是得意洋洋哈哈大笑。然而等到笑过之后,他却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