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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满脸恍惚的郭荃这才发现杜士仪就在眼前,揉了揉血丝遍布的眼睛,这才强笑道,“没事,就是熬夜审核旧档累了些……”
可话还没说完,他的脚就已经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竟是软软倒了下来。见此情景,杜士仪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了他。一旁两个书吏也急忙上前帮忙,待到把人搀扶进了直房,杜士仪正要打发书吏去请大夫,却不料郭荃竟是死活不肯,问其缘由却只是摇头。不得已之下,杜士仪只得吩咐人在外头守着,自己扶着郭荃躺下之后便不解地问道:“郭兄既然已经身体虚弱到了这个地步,为何还不肯就医?”
“杜少府你不明白。”郭荃按了按胸口,这才苦笑道,“你毕竟出身世家,又一路过关斩将名动天下,哪里知道我能得任万年尉,花费了多少苦心和力气,又是多有幸方才没有落到捕贼尉,而是得了司户尉,兼且先任功曹,再转户曹!今次是韦明公垂青,方才让我领了宇文御史发派的检括逃户之责,但使此事能够做得彻底,我就有机会……兴许有机会转任监察御史或是拾遗这等天子近臣!你以为其余四位县尉对我这职司不曾垂涎么?只要我一病……之前我花的那些功夫,就全都付诸流水了!”
郭荃的脸上露出了不容置疑的坚定表情,杜士仪看在眼里,叹息在心里,最后不得不摇摇头道:“郭兄,身体是当官的本钱,你要是连本钱都拼没了,纵使此番功绩再大又有何用?你不愿意请大夫,那容我为你切脉如何?倘若只是寻常的因劳成疾也就罢了,但若不是,请恕我不能放任你糟践自己的身体。否则嫂夫人和令郎那里,我如何交代?”
知道杜士仪如今还管着八月的京兆府试,断然不会觊觎自己的职司,更何况之前若非杜士仪让了官舍给自己,他不是要一家数口人挤在小小的官舍之中,就是要另外找房子,郭荃看着杜士仪那眼神,最终只得答应了下来。然而,正切脉之际,他突然只听得外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郭少府可在?听说你适才出了直房便有些不好,可容我进来探视?”
“是薛明!”
听到是六个县尉当中只比杜士仪年长几岁的薛明,所掌又是仅次于功曹和户曹的仓曹,郭荃一时面色巨变。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杜士仪伸手按住了他,在他前胸几处以手掌重重揉捏了几下,不过区区一会儿功夫,他便只觉得一口浊气吐出,烦闷的胸口竟是疏解了好些,精神也为之一振。可下一刻,他就看到杜士仪对自己摆了摆手,随即竟是亲自转身前去开门。
“薛少府!”杜士仪打开门后含笑打了个招呼,见门外的薛明丝毫没有奇怪自己在房中,而是不动声色地稍稍挪了挪步子,仿佛想看清内中情形,他便笑道,“郭少府只是因为天气太热,稍稍有些中暑,歇了一阵子就没事了。”
见杜士仪侧身让开,薛明连忙趁势进了屋子,见郭荃果然从床上坐起身来,脸色并不如此前那书吏报信时所言那般病态尽显,他心里不禁失望,当即强打精神又是安慰又是探问。盘桓了好一会儿,等发现郭荃只是有些疲惫,看上去并无大碍,他终于没了继续耗在这里的兴致,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告辞离去。他这一走,郭荃方才再次瘫倒了下来,等缓过气时方才苦笑道:“倘若不是杜少府,我恐怕早就露出破绽了!”
“破绽是其次,郭兄不但是真的中暑,而且确实因劳成疾,再不调治,你这个秋冬就更难捱了!”杜士仪见郭荃低头不语,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说道,“郭兄,来日方长,你真的要急在一时?”
有感于杜士仪的真心提醒,郭荃索性就改了称呼:“杜贤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已经四十了,等不起太久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郭荃既然如此说,杜士仪没奈何之下也只能听之任之。等出门令赤毕去取了针来,他先给郭荃行过针,见其面色稍稍好转,他就低声说道:“开方之事我却不熟悉,你可不要耽误。既然怕别人发现,那你就自己尽快出去好好找个大夫。至于煎药之事,回头我可以令从者代劳,只说我偶感风寒就行了。”
“这岂不是咒你生病?”郭荃慌忙要婉拒,可想想自己别无靠山,走到这一步千难万险,最后只得低声说道,“大恩不言谢,这人情我只能日后再还了。”
总算是说服了这个打算强撑的同僚以身体为重,杜士仪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到了郭荃直房那张靠墙的小几,他随手翻了翻那些陈旧发黄的旧档案卷,顿时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所谓的检括逃户和不在籍的田土,首先得从旧籍文书中统计出在册的户口和土地以及种种变更情况,所需人力绝非一两个人能够完成。问过郭荃之后,得知韦拯派给郭荃的是四个书吏,他稍一沉吟便开口问道:“如今检勘的文书籍册已经完成了多少?”
“期限是九月,现在还剩下……不,应该是说只完成了五分之一。”郭荃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苦涩,“县廨胥吏本就不好支使,更何况我又没有别的好处给他们,做的却是这又繁杂又费力的事……”
“这样,回头我找两个看这些簿册的好手给郭兄吧。”见郭荃大吃一惊,杜士仪便笑道,“既然看到了,总不能装成没看见,郭兄不必记挂在心。只是,你看这些账册的时候,似乎完全都是根据年份来看,这些档册何等庞大,你这样要看到什么时候?我给你出个主意,让那些擅长看这些东西的专家来看簿册,而你不妨悄悄带人到万年县下辖各乡前去访查,将大体的客户以及逃户情况摸排清楚,然后再另行造册。如此,万一宇文监察到时候问及详细,你应对的时候也更胸有成竹。”
郭荃何尝不知道那才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人手不够的他之前完全不可能做到。当杜士仪说,还可以相借他两名识字精干的从者相从下乡的时候,他只觉得心头激荡无以复加,当即翻身下地深深躬身道:“杜贤弟,你这相助的恩情,我实在是……”
“郭兄,当初万年县试和京兆府试,你和于县丞秉公取士,我这才有了如今的名声和机会,不过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等到好容易把铭感五内的郭荃给安顿好了,杜士仪告辞出了直房的时候,心里却不禁生出了几许隐忧。郭荃那身体亏虚不小,他刚刚建议人下乡清查逃户,不会让其更加不顾一切吧?可年过四旬方才谋得万年尉的郭荃,确实是到了不搏便没机会的时候。毕竟,万年尉这种人人虎视眈眈的优缺,不可能一做两任,三四年到了,就又要吏部南集赴选,这一等也不知道得多久!
他正一边想着此事,一边出了万年县廨,等回到据此不远的宣阳坊私宅时,却听得王维来见。心中纳闷的他连忙来到书斋,却只见一人正席地而坐闲适看书,他便笑着说道:“王兄好雅兴!”
“这些天为了圣人寿诞忙碌不已,若非好容易偷得半日闲,我也没空来见你!”王维放下手中书卷便站起身来,踌躇片刻便开口说道,“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说,今日来见,实则还有一件烦心事。我相交的崔颢崔郎君,今岁举长安县试头名,不日便要应京兆府试。他才华横溢,只是性子轻浮,因而常有人指摘,就是我家十五郎也对其甚为鄙薄,更不用说公卿显贵。苗家因为崔颢以长安县试头名应京兆府试,在外大肆散布他风流薄幸之名,苗家兄弟皆是一时才俊,用得着如此手段?”
☆、265。第265章 不测之祸
崔颢的名声,杜士仪还是听王缙提过,无非流连平康坊北里,风流薄幸好女色好赌博等等。平心而论,别说王缙犯嘀咕,他心里也着实纳闷,生性恬淡的王维为何会和崔颢这种性情截然不同的人相交,而且交情还看似很不错。然而,王维既然难得来求了他,他也还记得后世广为流传的崔颢那一首令李白为之搁笔的黄鹤楼名篇,当即不会拂了王维的情面。
“若是他经史皆通,诗赋策论全都精到无比,那我自然不会因他那风流薄幸名取人。只不过,就算他才名高而科场告捷,这性子恐怕难能为官。”
“他为人狂傲,很少把人放在眼中,有些事情别人也不是没劝过,可他从来不听!”王维对这友人也颇有几分无奈,摇了摇头便轻声叹道,“其实,我今日为他来见你,却也没告诉过他。外间那样诋毁他的名声,他却满不在乎,只说什么盛名累人,毁了就毁了!十五郎从前最瞧不起他,这次却恼火得很,说是苗家人咄咄逼人,和从前的柳氏子无甚不同,原本他今天也要跟来,被我按在了家里!”
“苗含泽前时我见他时,只觉得为人甚为方正,苗含液固然傲气了些,却也不失为俊杰,不过名次而已,直中取未必不能夺得魁首,苗家如此不在直中取功名,反而曲中求,泄露出去反而遭人耻笑!”杜士仪想想苗延嗣隐隐为张嘉贞的谋主,说不定是当父亲的比儿子更心急,不禁笑着一摊手,这才邀了王维到窗前对坐,随即关切地问起了其在太乐署中的情形。
因太乐署素来少有士人愿意在其中为官,往昔自太乐令以下,不是擅长音律的伶人,就是流外升迁上来的官员。然而,如今的太乐令刘贶出身官宦世家,父亲刘子玄更是官居左散骑常侍,几次出任史官,王维这堂堂状头甲科进士出身的士人出任太乐丞,也就没有那般引人瞩目了。
更何况他为人本就平易近人,再加上音律上头的造诣足以让人心悦诚服,上任数月便已经上下融洽。太乐令刘贶便对他礼遇备至,不但太乐署珍藏的所有乐谱任其观看,而且就连伶人的乐舞,也全都交由其一力改编。
听到这些情形,杜士仪不禁为之大笑:“看来王兄在太乐署中真是如鱼得水!先前听说你竟然授官太乐丞,十五郎可是捏了好大一把汗,我也觉得着实特异,看来还是要看人的。对了,如今你岐王宅中可还常去?”
说到岐王,王维的脸色顿时有几分黯然:“闲暇时分自然也常常去,只是大王如今酒量渐长,再加上膝下无有子嗣承欢规劝,王妃姬人都不敢相劝,也只能让他每日这般醉生梦死。我虽勉力劝解,可他醉眼朦胧不知道是否听进去了……我毕竟已经授官,不好再常去,十五郎和大王性子又不甚相合,我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虽也请过玉真贵主去说他两句,奈何全无效用。”
王维竟然连玉真公主都请动了去劝岐王看开些,杜士仪不禁为之动容。他思来想去,最终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言传身教,不如还是送一首新曲去吧。有道是太上忘情,回头我们谱一首道曲,请玉真贵主亲自相奏,说不定会有些效用。”
“好,你这果然好主意!”王维顿时喜形于色,等杜士仪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顿时好不尴尬。好在杜士仪并没有追问那个他必然无法招架的问题,只是笑吟吟地让他回去之后提醒崔颢多印诗集,广传其名。等到盘桓一下午用了早晚饭离开时,他由杜士仪送到门口时,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转身说道:“贵主的事情……”
“这些话就别说了!”杜士仪可没兴趣管人家孤男寡女的私事,打了个哈哈就轻声说道,“此等私事,何足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