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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三师兄,他对照杜士仪之前的解释,暗自嘀咕这不会笑三个字还真的是贴切,等到那双眼睛冷冷往自己身上一打量,他竟有些惴惴然。
“十师弟。”
再见冷面裴宁,杜士仪却反而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丝毫不怵地含笑施礼后,就拉过颜真卿说道:“这是京兆万年颜十七郎颜真卿,我之前正好去敦化坊拜访,因他家中长辈所托,就带着他到嵩山来。”
“嗯,齐师弟,你带颜十九郎去登记吧,然后带他来见我。”
那被叫做齐师弟的年轻人面对裴宁,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更不用说讨价还价了,当下便把颜真卿带了走。这时候,裴宁才看了一眼牛车,如同寒冰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车中是十三娘?”
此前人多,十三娘不好下车,这会儿连忙打起车帘下了车来,扶膝行礼,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三师兄。裴宁轻轻对她点了点头,这才淡淡地说道:“你们回来的这时间正好,今日早课午课都已经结束,而司马宗主刚巧前来拜访卢师,如今就在卢师那草屋中。”
司马承祯竟然来了!
对于自己最初遇到的这位热心长者,杜士仪至今仍然心存感激。倘若不是司马承祯慨然雨中相借雨具,让司马黑云送他和杜十三娘竹影回去,继而又激了孙太冲前来诊治,而后又给了他抄录典籍的机会,送了他荐书指点他来悬练峰求学,便没有如今的他。更不用说,此次面对那危机,他还是用司马承祯的乐谱打动了玉真公主。于是,当他随着裴宁来到那座修缮一新的卢鸿草屋前,他先定了定神,随即才脱鞋进了门。
“哎呀,是我们的解元郎回来了!”
杜士仪抬头看去,见这熟悉的爽朗笑声正是出自和卢鸿对坐的司马承祯之口,而卢鸿亦是面带欣慰的微笑,他连忙趋前几步翻身下拜道:“卢师,弟子回来了,弟子总算不曾辜负这多年教导!”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若有差池,就辜负了卢兄的教导?”司马承祯见卢鸿也不开口,却含笑亲自去扶杜士仪,他便戏谑地笑道,“杜十九郎,能在举天下最是困难的京兆府试中夺魁,声势才学无一不能缺,你能够做到这些,还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
杜士仪这边厢才站起身来,听到这话后,他连忙把卢鸿又请回了座位坐下,随即郑重其事地对司马承祯下拜行礼道:“司马宗主言重了,若无宗主当初援手襄助良多,杜十九断然没有这样的机缘。而且,前时遇到危机,我不得宗主允准,就将宗主当年所作道曲《清心吟》献给了玉真公主,实则是借了宗主的名声为己脱困。事已至此,我不敢求宽宥,只是不得不先敬告宗主。”
长安城那桩案子的始末,隐居嵩山深处的卢鸿并不知情,知道的只有登封县廨特意让人来报喜说杜士仪夺下府试解头而已,然则才刚在嵩阳观晃过一圈的司马承祯却心知肚明。杜士仪一见自己便坦然自陈,他便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人被逼到了那份上,能借到的势当然要用,这也无可厚非。再说了,横竖我本就是圣人面前有名号的人,你不献曲,也有别人献殷勤,无所谓了……咦,这一别多年,十三娘可是出落得楚楚动人了。”
阿兄拜见二位师长,杜十三娘不便打扰,便一直侍立在一旁。此刻听到司马承祯竟然提到自己,她慌忙抬头,见其微笑颔首,她立时上前深深施礼道:“卢公,司马宗主,阿兄能够有今天,都是二位提携教导之恩。”
“十三娘,我如今几件衣袍都是你千针万线亲手所做,我还不曾谢过你的用心呢!”卢鸿摇了摇头,见杜十三娘面上微红,他便语重心长地说道,“十九郎选择了最适合他自己的路,而我做的,不过是因材施教,你们兄妹二人这些年相依相助,能有今天是应得的,司马兄认为可是?”
“正是如此!”司马承祯哈哈大笑,随即便再次捡起之前对杜士仪提到的那个话题,词锋一转道,“只不过,有得必有失,杜十九郎,你少年成名,又得罪豪门,而卢兄当年回绝入朝为官,对圣人来说,未必是好印象,这几点不利加在一块,你明年即便进士科能够及第,若无意外,三年守选期间恐很难有所作为,你得有相应心理准备。”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司马宗主此言固然不差,但十师弟既然是擅长应试,三年守选期间,朝廷还会开制科,他还可试一试。”
卢望之的突然进来让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更加轻松写意。他三两句话岔开了之前那些正经大事,闲适自如地说起了草堂如今的气象,等到又借着让杜士仪见一见其他师兄弟的借口,硬拉人出了草屋之后,他穿好鞋子下了台阶后,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得到消息,那位王大将军对明年知贡举的吏部考功员外郎李纳打了招呼,纵使不能将你黜落,也要将你的名次压在末尾,就和此番柳十郎一样,他还真是不死心啊。”
见后头没有声音,他回头看着沉默跟了上来的杜士仪,却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过你可知道,葛福顺葛大将军的儿子,要应明年省试明经科?明经虽比进士科容易,但要熟记九经,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十数年之功在所难免,我很难相信,勋臣之子竟有这样的毅力!”
☆、169。第169章 美人心计
大明宫太液池北的紫兰殿,在武惠妃坐蓐结束,十八皇子李清办过满月宴之后,渐渐来往的嫔妃又多了起来。尽管皇太子的母亲赵丽妃亦是三妃之一,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初以色侍君的赵丽妃这些年容颜渐衰,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早已失宠,是否能熬到他日皇太子登基尚未可知。如今的宫中,不附王皇后,便附武惠妃,否则就只能和那些还拿着藩邸老黄历固步自封的旧人一样独守空房。因而,嫉恨归嫉恨,殷勤烧热灶的人每日都是一拨一拨的。
这一日,高才人和常才人拜见了武惠妃,奉上她们亲自给十八皇子李清做的两件小衣裳,换来了武惠妃一人赏赐了一支金簪,还不及高兴,就只听外间报说圣人驾到。一时间,到此地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面见圣驾的两人不禁喜出望外。而武惠妃仿佛对二人随自己一块迎驾并没有丝毫不快,款款出去后将李隆基迎入了殿中,她亲自从宫婢手中接过温热的麦饮送上,见高才人和常才人目光频频往那位至尊身上瞟,她便朝一旁的瑶光使了个眼色。
后者闻弦歌知雅意,悄然退出,不一会儿,就另有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十八皇子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武惠妃这些年已经生下了三子一女,每一个孩子都是丰神俊秀让人喜爱,可却夭折过半,因而,李隆基虽对才刚出生的幼子喜爱备至,可隐隐之中最担心的,却还是人会和如今三灾八难的十五皇子李敏一样。于是,他见武惠妃花容失色,几乎想都不想便站起身道:“快带朕去瞧瞧!”
眼见皇帝和武惠妃匆匆忙忙地往后殿去,好容易盼到了这么一个机会的高才人和常才人不禁大失所望。然而,你眼看我眼,谁都不知道后头十八皇子会不会真的有个好歹,留在这儿直面天子雷霆大怒却不合算,两人只好告退离去。出了紫兰殿时,性急而阴刻的常才人更是轻声嘟囔道:“一个接一个的生,可一个接一个都保不住,真不知道是皇后殿下那般生不出来倒霉,还是她这般保不住孩子倒霉。”
“谁知道呢,兴许是天数!”
然而,紫兰殿后殿之中,李隆基和武惠妃看着乳母和御医宫婢内侍等等围着孩子忙碌了好一会儿,最终得知李清安然无恙,一时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待到徐徐出来到了殿后围栏处,走在后头的武惠妃突然以帕拭泪,无声抽噎了起来。李隆基初没有察觉,待发现身侧的武惠妃突然间仿佛不见踪影,回头一看,却见人正呆呆站在那儿,眼睛微微红肿,看上去好不楚楚可怜。
“爱妃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沙子迷了眼。”
李隆基哪里会信这等鬼话,皱了皱眉便往回走去,轻轻扶着武惠妃的肩头道:“爱妃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十五郎当初也是体弱多病,可如今也比从前有所好转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武惠妃这才低着头说道:“妾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老君对妾说,妾之前连丧一子一女,十五郎亦是生来多灾多难,如今十八郎是我命中转机,倘若他再有个长短万一,妾这一辈子便只能膝下荒凉了!”
闻听此言,李隆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于这等神仙托梦之事,他素来深信不疑,更何况事关钟爱的女人和儿子,他一个眼神支走了后头跟着的宫婢和内侍,这才沉声说道:“老君可曾说过,这一劫该如何解?”
“说过……可此话太过于无稽,妾还是听天由命……”
“你先说来!”
见天子如此斩钉截铁,武惠妃方才低声说道:“老君说,倘若十八郎能养在宫外,不用乳媪,而由贵人亲自哺育,则兴许可解此厄。妾思来想去,却始终不得要领。”
“养在宫外?贵人哺育?”
这绝对不符合规矩的事,李隆基却没有驳斥为无稽之谈,而是认认真真地踌躇了起来。宫中嫔妃每年有喜的很多,可平安分娩的就少了,而能够长大的孩子则更少。宫中后妃众多,能够知他心中所想的,却只有武惠妃一人,倘若十八皇子李清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这爱妃伤心欲绝之下有所闪失,这和所谓规矩比起来,孰轻孰重不问自知。于是,他背着手踱了几步,反反复复思量着所谓贵人,突然脑际灵光一闪。
“大嫂宋王妃元氏才刚刚新得一子,倘若能请她亲自哺育十八郎,可不是应了老君的贵人之语?”
武惠妃先是眼睛一亮,但随即就容光黯淡了下来:“宋王妃何等尊贵,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必定交给乳媪,妾怎敢劳烦她哺育十八郎?”
“宋哥仁厚,大嫂慈爱,更何况,宫外也再无比大嫂更合适的贵人!老君果真独具慧眼!”李隆基伸掌一拍栏杆,不容置疑地说道,“事情就这般定了。”
“宋王和王妃都是宅心仁厚的人,可此事毕竟不合规矩,妾不担心有人诋毁妾居心叵测,可若是连累了宋王和王妃,妾就万死莫赎了!”
“宋哥朕之长兄,谁人敢言他的不是?”话虽如此说,李隆基心念一转,随即哂然一笑道,“你无须担心,朕已经有主意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当做事情素来雷厉风行的李隆基使人招来了宋王李宪和王妃元氏,将十八皇子李清托付给他们养于宋王宅的时候,夫妻二人一时齐齐一愣,尤其是元妃一时惊诧莫名。她和宋王除了生下三个嫡子之外,还有庶子三人,女儿则更多,若要托养十八皇子,其余几位膝下荒凉的亲王更适合,缘何挑中了他们?然而,看到丈夫一愣之下便慨然应允,夫唱妇随,她也连忙答应了下来。
待到定下异日十八皇子李清送出宫的日子,她和宋王拜谢出宫登车之后,她才忍不住问道:“大郎何以答应这等匪夷所思的事?”
“三郎信我,这才托之以爱子,兼且你才刚得麟儿,尚有母乳,自然比其他人合适。再者……”宋王李宪沉默许久,那张和李隆基有五分相似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