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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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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黄口小儿手上了!”
  王毛仲怒气冲冲地丢下鞭子,竟真的四处找寻起剑来。见他动了真火,虢国夫人郭氏一时面色大变,慌忙丢下儿子上前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大郎是你我的长子,多年来读书习武,就连圣人亦是嘉许他勇武类你!做错什么你要打要骂都行,有什么缘由何必这样出气,说出来他也好改过!”
  见糟糠之妻涕泪交加,想起两人同甘共苦的那点情分,以及天子赐妻李氏进门之后便封国夫人,郭氏亦仍如同从前那般贤惠,王毛仲顿时按捺了几分火气,却是指着长子怒不可遏地骂道:“你问问这小儿都做了些什么!”
  夫君既然暂息雷霆之怒,虢国夫人郭氏心头松了一口气,却是放开王毛仲,慌忙到了满身衣裳都被鞭子抽破,头脸尽是伤痕的长子身侧,又是痛惜又是埋怨地说道:“大郎,你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竟然让你阿爷生这样大的气!还不赶紧向你阿爷认个错!”
  刚刚咬牙挨了那顿鞭子,王守贞此刻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在母亲的连番催促之下,他这才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过是想给那杜十九一个教训,让他落下残废,这辈子都别想去应科举,谁知道他竟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你……”王毛仲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个窝心脚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踹死。气得直哆嗦的他怒气冲冲回到主位一屁股坐下,这才使劲一捶席面喝道,“先是烧了庙,然后又是连场厮杀,还说什么教训!因为一点私怨就想斩草除根,好,算你还有几分心狠手辣,可做这种事情竟然不但失败,更被人一网打尽了,你打算让你阿爷我怎么收场?我再问你,你怎么就算到人正好这时候回长安,还把人堵在了城外?”
  王守贞本能地想把柳惜明供出来,然而,想到自打回了长安,父亲家教极严,而母亲并非独掌家务,二娘那边的人还虎视眈眈,他的日子过得极其不顺心,柳惜明虽则拿着他当枪使,但也明里暗里教了他不少手段,让他成功地暗下里帮了被二娘压得喘不过气的母亲。而且,柳氏世代豪富,在银钱上头更是资助他不少,更何况柳惜明还许诺让柳婕妤助他在御前说话,异日父亲的爵位官职必然会落到他头上!
  因而,他哪敢说出那一段最要命的实情,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只是让人在城外候着,只想着他去时已经竭尽全力,回程未必能赶得上,谁知道恰好有那么一个疯子竟然在朱雀大街上豁出命去闹这么一场……想来不是皇后殿下丧父之后却偏逢武惠妃进封,心中咽不下去那口气,就是惠妃惦记着皇后那位子,于是想出这釜底抽薪之计……总之和我无关!”
  “最好无关!”
  王毛仲气急败坏地喝了一声,见王守贞这才不做声了,他思量着儿子的话,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几天也确实是朝着这个方向去思量的。不论如何,长子就算再胆大包天,也决计不至于做出这样稍有不慎便会连累全族的事。
  而一旁的郭氏却想不到这么深远,好容易又拉着王守贞把事情原委问出来了,她方才埋怨道:“不过是一白身人,要对付他有千万种办法,何至于如此?就是公孙大娘,一舞姬耳,若喜欢,让你阿爷向圣人讨要来就是了!”
  这边心火刚刚按下去几分,一听元妻这话,王毛仲蹭地一下又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怒火来:“这种时候你还要护着他,果然是慈母多败儿!那公孙大娘渃是寻常教坊乐户,早就不知道落入谁家了,可她当着无数达官显贵的面撂下话来,敢染指便伏剑自刎!她没有家室牵累,就连圣人也不愿落下污名,宋王岐王这些好色如命的没一个敢下手,更何况他这个乳臭小儿?”
  一口气训斥了一通,他又恶狠狠地骂道:“而且,那杜十九哪里只是区区白身人!城南韦杜旧地,圣人在藩邸时也常常微服前去游玩,更何况那是关中士族,要对付这种人只有找机会一击中的,如今打了却没打死,反而还惹得一身骚,你这简直是丢尽了王家的脸!”
  只是丢了王家的脸?这么说来,事情还大有可为?
  王守贞顿时生出了一丝希望,一时连滚带爬地到了王毛仲脚边,这才跪直了问道:“阿爷,那此事……”
  “源乾曜不哼不哈,只是不愿意惹事,那是一等一的老狐狸,他把苦主和肖乐那帮人直接往牢里一扔,就都撂给司法参军事岑其去审了,你阿爷我要不是得了内线通风报信,及时让人给肖乐带话,让他给我死死闭嘴,你还以为你会这么逍遥?”王毛仲恨铁不成钢地一脚把人踢开,随即才恼火地说道,“自从跟了圣人,我还没有这般捉襟见肘的时候,都是为了你这小儿!”
  “阿爷,那杜十九郎今科应京兆府试,能否将其……”
  不等王守贞把话说完,王毛仲就怒不可遏地说道:“我在万年县试时就打过招呼,务必压低他的名次,如此他就算应京兆府试,必定名声一落千丈,今后就再不足为患,可谁知道那郭荃竟是判了他第一!要不是你这一闹,他在京兆府试也未必能入等第,各家今年谁没有想走进士科的杰出子弟,哪能便宜了他一个父母双亡家道中落的?可如今倒好,他反而名声更上一层楼,如今谁人不知他府试第一场第二场冠绝全场?哼,我已经对于奉睇过话了,绝不放他入等第,至于这场官司,只要肖乐聪明些,不是翻不过来,到时候他能否参加明年省试还未必可知!”
  “阿爷真是算无遗策!”
  见长子这么容易就如释重负,王毛仲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骂,却只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叩门声。他开口唤了一声进来,等那皂衣从者到身边站定,弯下腰在他耳畔说出了一番话之后,他顿时愣住了。确定了这消息无误,他沉着脸把人屏退之后,突然气急败坏地将身前凭几一推。不明所以的郭夫人险些被这下绊倒,慌忙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要入宫……不,这会儿入宫意图太明显……竟然棋差一招,这杜十九竟然提早交卷出了京兆府廨,去见了玉真公主,眼下那位贵主已经进宫去了!”
  见下头郭夫人和王守贞母子面色大变,王毛仲也懒得对他们多说,撂下人就径直起身出了屋子。他一面差遣人去见葛福顺报信,一面令人备马,然而,等到了京兆府廨,他却愕然得知,杜士仪竟已经从辅兴坊玉真观折了回来,此刻正在见京兆尹源乾曜!
  “大将军。”
  一旁从者的轻声提醒让王毛仲意识到,自己一番疾驰,此刻已经从兴宁坊赶到了京兆府廨,若再迟疑失神恐怕要引人疑窦。然而,就在他没有想好是就这么依照本意去见源乾曜,还是径直打道回府的时候,就只听那边厢传来了一阵阵让人没法错过的铜锣声。
  这时候,此前那迎候的京兆府小吏连忙解释道:“大将军,是京兆府试第三场的收卷时间到了!”
  看看天色确实是已经日暮,王毛仲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一横道:“报上京兆公源翁,就说王毛仲求见!”
  杜士仪送走玉真公主和杜十三娘,便拿准了主意,从辅兴坊玉真观折回径直又去请见源乾曜,所持的却是杜思温的名刺。若非如此,纵使他再小有名气,也决计见不到曾经当过一任宰相的源乾曜。
  然而,这相见的过程之中,他只是感谢其此前放了迟到的自己应京兆府试,以及延医诊治的恩惠,其余的一切不说,到最后听说王毛仲求见时,他方才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斗胆请源翁允准一事,崔氏从者五人身属永丰里崔氏,一路护卫我回长安,此前伤势沉重,不知我可否前去探望一二?”
  扣住崔氏那五人讯问事情原委,虽是岑其主使,可源乾曜亦是没有作声。然则杜士仪并未不知深浅问他要人,此刻只说探望人,即便得知王毛仲已在外头,须发斑白的他在沉吟再三之后,不得不惜字如金地点头说道:“可。”

  ☆、150。第150章 自留虎穴

  京兆府廨原为雍州廨,开元年间升为京兆府时,第一任京兆尹孟温礼奏请用赎赃钱将廨舍修缮一新,除却中轴线上的大堂二堂三堂之外,更有东西士曹厅用于理事。西士曹厅号莎厅,厅前有莎树,树龄已有百多年历史,绕着整棵树走一圈,足有十五步。而东士曹厅则号念珠厅,多用于司法参军事判案理事。而崔氏从者五人,从两天前开始,就被软禁在了念珠厅东面的三间屋子中。
  虽则并未短了饮食,然而不论白天夜晚,一次又一次地传召和讯问,事无巨细地反复盘问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都无法好好休息,两日两夜多下来,眼睛里早已是密布血丝。兼且被他们押来的肖乐几人却根本不见受审,一时间他们自然又是愤怒又是难熬。
  这会儿太阳落山,大门紧闭的屋子里却一片寂静。终于,有人在这种僵硬的氛围下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张口嚷嚷道:“这究竟算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不是苦主,不但拘着不放,而且拿我们当成犯人一般审问,这究竟是何道理?”
  “住口!”
  “赤毕大兄!”
  尽管那从者满脸不忿,赤毕还是沉声说道:“事已至此,静候处置就是,旁的不用多说。”
  他一面说一面严厉地瞪了一眼四人,目光则向四面门窗以及各种看不见的地方扫了一圈,心里却隐隐生出了深深的担忧。杜士仪之前走出那一步险棋,他在震惊之后也是同意的,毕竟,杀不得放不得,与其丢着日后为害,把事情闹大是唯一的选择。现如今已经整整两天了,虽则那位司法参军事仿佛是打算持久战,分别召了他们每一个人去念珠厅反反复复查问过不知道多少次,但他们早就在那天晚上把一应细节都商议到位,自信不至于露出半点破绽。可是,再这么继续熬下去,难保会有人沉不住气,到那个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环抱着双臂的赤毕眯了眯眼睛,心里思量着是否要再说两句决绝的话,让那些可能监听监视他们的人有个计较。可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阵铜锣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从者便一骨碌站起身来,疾步到门前侧耳倾听片刻,随即又惊又喜地说道:“是第三场考完了!今天可是府试最后一场,杜郎君应该出场了,也不知道考得如何!”
  “杜郎君那样绝顶聪明的人,必然会独占鳌头!”
  听到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赤毕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其他的都暂且不提,只看杜士仪能够抛下迫在眉睫的府试,赶回洛阳去吊唁崔谔之,便足可见其人心性,而那一天夜里,他想都不想便让自己出刀留下被人袭伤的假象,更足可见是胆大包天之辈。
  说起来,这一点和他的旧主人崔谔之何等相像!那时候崔谔之带着他和几个心腹家丁从商州潜回京城之际,还不是曾经用过类似的伎俩?
  沉浸于旧事中的赤毕一时有些分神,直到外头突然传来了叩门声,他方才陡然惊醒。再见屋子中刚刚还七嘴八舌说得正高兴的其他从者亦是安静了下来,分明是都存着警惕,他方才泰然自若地上前去打开了门。说是软禁,但京兆府廨在面子上还是做足了客气的样子,哪怕召他们去念珠厅讯问,也都是客客气气叩门相请,因而此刻尽管已近日暮,他仍不免猜测还是那等反反复复讯问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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