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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派人来册封主将李归仁为北平王,给予了高官厚禄,这种状况也没有任何改变。
杜士仪和郭子仪在潼关整顿兵马之后,先收复了毫无天险的陕郡,然后分兵两路从崤山南北道进兵。杜士仪深知仆固怀恩乃是善于攻坚的悍将,因此想都不想便以其为先锋,一路长驱直入,连下峡石、渑池,而后直扑缺门。当仆固怀恩策马停在当初王思礼也曾经呆过的地方,仰望凤凰山上那依稀可见的凤凰城时,他不禁眯了眯眼睛,随即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白起一辈子替大秦东征西讨,也不知道立下多少功勋,到头来却枉死于范雎之手,说到底,不过是功高盖主罢了!世事轮回,直到现在,这情形却还是差不离。”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五千余先锋军中有监军在,必定会立刻翻脸,可这些大多是仆固部族人,跟随仆固怀恩十余年的嫡系精锐,非但无人劝阻反对,反而还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就当这些人七嘴八舌数落着李隆基偏信李林甫和杨国忠,放纵安禄山的昏君行径时,仆固怀恩突然注意到缺门关城之中仿佛起了一阵骚乱。面对众将鼓噪立刻进击的请战,他却嘿然笑道:“上次王思礼就是轻率冒进,以至于兵败缺门,使后军进退两难,因此大败,这次我岂会上当?”
“可将军,难道我们就在这关城之下白白耽误时间?”
“郭子仪用浑释之为先锋将,从崤山南道进兵,那条路虽然比崤山北道长,可永宁、福昌、寿安等地几乎无险可守,不会走得比我们慢,既然知道我军兵分两路,李归仁自己衡量衡量,能够守这缺门多久?”仆固怀恩越发气定神闲,竟是淡淡地说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息。我们从安北牙帐城马不停蹄赶到朔方,然后在长安又大战了一场,出了潼关又是连续不断地赶路,该休息休息了。”
此话一出,仆固怀恩左右顿时面面相觑。要说赶路和打仗确实很辛苦,可他们从安北牙帐城到夏州之后,就休息了很久;赶到长安解围打了一场恶仗后,接下来又是多日的休整,还不如率军追击的朔方郭子仪大军;紧跟着,兵抵潼关后,又是一阵养精蓄锐;现在全军战意正盛的时候,仆固怀恩却说大军需要休息?可主帅的命令不得不遵守,他们只得往军中上下前去传令,可传令的同时,却还告诫将士要随时做好准备,以防敌军偷袭。
只有仆固怀恩自己知道,这是临走时杜士仪的授意。杜士仪特意嘱咐他兵达缺门后,不用着急和叛军硬碰硬,以至于折损麾下将卒,而不妨在缺门关城前耐心等一等,顶多半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果然,李归仁故意在关城上做出骚乱的假象,还打算接下来让人打开关城大门,诱骗这一支大军进入谷道伏击,可发现仆固怀恩这一支先锋军竟是下马的下马,休息的休息,还有人取出胡饼大吃大嚼,高声谈笑,一副懈怠景象,他顿时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自己想用示弱之计引敌来攻,可现如今敌军却反而摆出了示弱之计,那乱哄哄的情景分明也同样在向他招着手,诱惑他派兵出击。
“该死的仆固怀恩,竟然用这一招!”
李归仁虽说李姓,实则却是契丹人,因为安禄山的举荐而得国姓,此时此刻,他虽咬牙切齿,但仍旧不敢贸贸然将兵出击。军中士气的低落,他早就察觉到了,相比之下,仆固怀恩这支军队训练有素,远非此前一路上遭遇的兵马可以相提并论。正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底下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尽管原本他授意兵马露出骚乱之态,可这时候却有些恼怒了。
这场戏都已经演砸了,甚至仆固怀恩还给他反着演了这么一场戏,下头那些蠢货还画蛇添足干什么?
“大王,大王,不好了!”
当一个心腹亲兵气急败坏地冲上来,口中又如此嚷嚷着,李归仁顿时脸拉长了,快步上去后劈头就是一个巴掌。那亲兵立刻醒悟过来,捂着半边脸小心翼翼地走到主将身侧,用比蚊子还低的声音开口说道:“镇守新安的李明骏率兵反了!”
此话一出,李归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须知幽燕兵马之中,平卢作为安禄山最初的老巢,兵员和将校最多,李明骏是军阶最高的一个。可起兵之后,安禄山对其却从不重用,进入洛阳后更是把人打发到了新安,甚至据说还一度因为都播怀义可汗出尔反尔,要杀了李明骏泄愤,还是被很多与其交好的将领苦劝,这才打消了念头。即便如此,在登基称帝之后,安禄山对其的恩赏也是极薄,不过一个金吾将军而已。
可打心眼里,李归仁就从来没有相信过李明骏会心向大唐,但现在好死不死,偏偏就是他背后镇守新安的李明骏反了,如今他赫然是腹背受敌!
“消息还有谁知道?”
李归仁声色俱厉地问了一句,一只手已经悄悄往剑柄按去,然而,那亲兵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顿时杀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悸。
“消息已经传到了下头军中,所以才会大乱!”
完了!
这是李归仁唯一的念头。然而,他好歹还知道此刻的情势已经严峻到无可挽回,若真的李明骏率兵来击缺门,他将绝无幸理。他一把拎起那报信亲兵的领子,一字一句地低吼道:“快去,把所有的亲兵全都集合起来,随我从便道回洛阳!”
那亲兵当然不是傻瓜,听到李归仁这么说,就知道主将准备把其他将卒全都丢下。可这时候没有仁慈的余地,他也只想着逃命,因此慌忙奔下去准备。
等到上上下下的人陡然发现,镇守缺门的李归仁竟已经不知去向,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叛军中顿时呈现出一片更混乱的局面。有的嚷嚷投降,有的则是脱下盔甲丢下刀剑,争先恐后往谷水中跳去,凫水逃命,更多的则是犹如没头苍蝇一般在关城中乱转。
当关城大门终于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被完全打开,有三三两两的叛军跑出去投降的时候,甚至不用仆固怀恩下令,刚刚还下马饮食休息的麾下将卒顿时用空前快的速度上马列阵。关城之上仅剩一个军阶最高的叛军裨将俯瞰那支先锋大军,见数千人的队伍倏忽之间就从杂乱无章变成了井然有序,他便长叹一声道:“北平王都已经逃了,我们又何必为大燕朝尽忠,都出降吧!”
兵不血刃打下缺门,收拢降兵不下千余人,仆固怀恩面对这样的战果,问清楚缘由之后,登时又纳罕,又疑惑。然而,他仍然唯恐新安那边的消息未必属实,思来想去之后,便留下一千精兵镇守缺门,而把降兵放在缺门以西的谷地上,等候杜士仪后军处置,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四千精兵直扑新安县。还在半路上,他就遇到了李明骏的信使。得知对方真的是向杜士仪请降,他便放了人继续西行去见杜士仪,自己则是继续东行。
当他最终兵临新安城下时,就只见城门大开,原本城头高悬的安禄山大燕国旗号,已经被人扔在了地上,而且还有熊熊燃烧的痕迹,而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新旗帜,并不是唐,而赫然绣着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字——杜!
仆固怀恩觉得亲切的同时,不禁笑了。尽管如此,素来大胆的他却并没有立刻入新安城,而是就这样驻扎在城外。当李明骏只带着数十个随从亲自前来会晤的时候,他便笑眯眯地提议屏退随从密谈,等到对方依言照做了,他方才在临时的大帐中亲自斟了一杯酒,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敢问李将军和我家大帅昔日可有什么关系?”
李明骏哪里想到仆固怀恩屏退众人,竟不问自己叛军兵将情况,而是问出了这么一个八卦的问题。总算他久在安禄山治下,反应很快,立刻故作惊讶,一口咬定从未见过杜士仪。见没问出个结果,仆固怀恩却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举杯又敬了李明骏一杯。
“有关系没关系,我也不多问了,总而言之,多亏李将军举义旗,我麾下儿郎方才免于在缺门和李归仁叛军死磕,我总得谢你一声。既然新安克复,我也就不用急着往洛阳赶了,咱们在这儿一块等大帅吧!”
在仆固怀恩看来,无论怎么说,洛阳就在眼前,倘使能够夺回洛阳,杀了安禄山,这场叛乱就算尘埃落定了!
☆、1180。第1180章 人心散了的大燕朝
洛阳城中,用一个晚上一锤定音解决了安禄山之后,严庄便开始策划安庆绪的称帝事宜。尽管已经称帝,但因为体型和身体的关系,安禄山并不会天天上朝,召见文武大臣也是不定期的,而且因为他那暴烈的脾气,面圣成为了人人都最最畏惧的事。所以,当严庄清早装模作样地去了含元殿一趟回来,然后对高尚和阿史那承庆说出了安禄山要册立安庆绪为太子,遥尊下落不明的康夫人为皇后时,他就只见两个同僚虽说错愕难当,却并没有怀疑。
“不是说陛下一直都更加偏爱安庆恩吗?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册立太子对于哪朝哪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如今洛阳正是四面楚歌,因此高尚在下意识问了一句后,回过神来又干咳了一声:“此事是陛下家事,我们无权置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可陛下对于如今的局势可有个说法?须知杜士仪和郭子仪两路大军不日就会兵临城下,洛阳城中虽还剩下四五万兵马,可以一直坚守下去,可关中却能够征发更多的兵员,而河北道又被杜士仪的安北大军搅得天翻地覆,这样下去,大燕没有任何胜算。”
严庄何尝不知道这是事实,他刚刚在含元殿面对焦躁的安庆绪时,也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这会儿便笑着说道:“倘若杜士仪是亲自领兵前往河北也就罢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派了一个张兴。张兴虽说有能吏之名,可别忘了他最初是掌书记,后来是节度判官,从来就没有真正领过兵!史大帅跟着陛下东征西讨多少年了,又岂是易与之辈,反手就可平定河北!所以,只要安守忠田承嗣能够克复灵昌和雍丘,回师洛阳,我们就可稳稳盖过叛军!”
说到这里,见阿史那承庆有些不以为然,严庄就又打气道:“更何况,崔乾佑田乾真和孙孝哲在河洛四处征兵,很快就会回来了。而扼守新安西面缺门的北平王李归仁乃是陛下身边的悍将,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只怕事实要让严兄失望了!”
政事堂议事厅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进来的恰是满脸寒霜的张通儒。他看了里间三人一眼,直截了当地说道:“好消息是,崔乾佑三人业已回来,不管他们是用什么手段,总算凑出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至于严兄刚刚说的李归仁,他也回来了,只不过麾下只剩下十几个散兵游勇,据他所说,新安守将李明骏投敌反了,他扛不住腹背受敌,这才逃窜了回来,现在,缺门和新安已经全都丢了,洛阳西面相当于已经全线落入了杜士仪手里!”
尽管知道缺门和新安丢掉只是时间问题,可真正面对这样一个噩耗,严庄固然面如死灰,高尚和阿史那承庆也好不到哪去。高尚甚至愤愤说道:“李明骏竟然负了陛下,李归仁却也无用!可若不是崔乾佑他们三个在关中败北,怎至于现在洛阳兵力如此捉襟见肘?”
“现在不是责备谁无能的时候,立刻部署洛阳防务才是大事,我来的时候已经命人关闭洛阳所有城门,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