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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自告奋勇亲自巡查北西南三面,最后发现西面城墙因为众所周知的心理因素,防御最为懈怠。于是,他干脆慷天子之慨,直接开出了守住今夜,每人赏钱百贯的高昂赏格。
反正左藏库中有的是钱!
在金钱的刺激下,即便此刻又并没有敌人现踪,在此防御的将卒们还是一个个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全都提起了精神。就在此前夜幕降临之后,又是一批超过千名生力军悄悄补了上来,得知这是巡城的金吾卫,从上到下全都精神大振。随着东城那边的喊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也来越响亮,而且不时还能听到投石车投出的巨大石块砸在城墙上的声音,这里的气氛最初颇有些沉郁。
毕竟,尽管叛军行路匆忙,这样的攻城要具总共也只有数架,可此前东城墙上造成死伤最多的就是这玩意了,谁都害怕西面也遭遇这样的一幕。
所以,精挑细选出来最擅长夜视的斥候早早发现了西边夜幕中这些动静,及时提醒了各处。那一声叛军攻城了,便形同于一声暗号,一时间,无数早就准备好了的滚油和生石灰等物顺着垛口倾泻而下,一时让忙着登城的叛军上下措手不及。就连田乾真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恼火地骂道:“本以为援军到来的消息会让城中上下放松警惕,没想到还有人识破了这声东击西之计!”
“将军,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就不信城中有多少守军,能够禁得起我和孙孝哲东西两面的全力攻击。不用遮遮掩掩了,命令弓弩手,给我攒射城墙,其余人等给我猛攻上去!就算这城中还有禁军在,他们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应付得了夜袭?”
田乾真将偷袭变成了真刀真枪的夜袭,却着实给西城墙上的官兵和义兵们带来了强大的压力。正如同他的判断那样,来自幽燕的叛军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而且夜袭也是家常便饭,可长安城中的禁军即便不少都是因为武艺出众而被挑选出来的,招募来的青壮也或多或少有力气,又或者是粗通武艺。可不熟悉这黑夜作战的他们却面对着无数困难。眼看着同伴在身边倒下,眼看利箭穿透人体,甚至眼看叛军跃上城墙,终于有胆小的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天子都已经跑了,为何我们还要如此奋战?
就在那个哀嚎的军士面对明晃晃的钢刀,双膝一软跪下来的时候,后头陡然之间有人扑了上来,一剑架开了那个叛军的当头一刀。趁着这功夫,四周围倏忽间有三四个人冲了过来,挥动手中刀剑奋力反击,竟是将那好容易登上城墙的叛军乱刀分尸。可这样的一幕并没有扭转战局,恰恰相反,登上城墙的人越来越多,转眼间就从几个跃升到了十几个!
眼看城墙上的金吾卫将卒已经有了腿脚发软的溃退迹象,杜幼麟心中大急。可即便他把留做预备的兵卒一块派了上去,自己亦是上前杀敌,可依旧难以挽回士气上的颓势。就在这时候,他只见夜色中突然传来了连番不断的砰砰声,再看眼前的夜空之中,一颗颗绿色流星连绵不断地升起,紧随而来的便是犹如万马奔腾的声音。曾经在朔方呆过的他不由自主呆了一呆,所幸身边护卫的干将动作极快,一刀活劈了那个叛军,这才没让他受伤。
“援军来了,援军真的来了!”
相较于此前的叛军来了,这样的声音不啻是九天仙乐,给所有人都注入了一股力量。借助那空中的光亮,有人瞧见了那一支人数不少的马军,有人瞧见了城下的攻城叛军一时大乱,当下不少机灵的守军趁机反攻,推倒了一架攻城云梯。甚至不用任何人指挥,每一个守军无不奋力反击,登城的十几二十个叛军除了被当场格杀的,就是被逼跳下了高高的城墙,摔了个粉身碎骨。
田乾真身为幽燕骁将,当然不会没有提防援军,可足足两千精锐马军的奇袭,还是在一个照面下让他派去拦截的兵马吃了个大亏。他在西边的官道上布设了三道绊马索,可却仿佛消失在空气之中似的,完全没有发挥一丝一毫的作用。而对付马军的利器陌刀军,也因为此次是夜袭而没有带出来。
不得已之下,他也顾不上城中守军,竟是亲自率领麾下骑兵截击,但彼此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对撞,那种犹如长枪碰长矛,火星四溅的感觉,就让他忍不住暗叫了声不好。
这绝不是中原那些不顶用的兵马,这必定是来自朔方的强军!
“将军,他们又转回来了!”
骑兵在攻城战中,常常被守方当成奇兵突袭,但如今长安城中根本拉不出一支成建制的马军,所以此前田乾真根本不用担心这样的情况。可眼下在夜里打了这么一场遭遇战,一轮交锋过后,尝到苦头的他就再也不愿意这样浪费麾下的嫡系了。毕竟,不是会骑马的就是骑兵,他这些人都是多年来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安禄山军中山头林立,他如果没了实力,就算深得安禄山信任也得靠边站!
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支黑夜之中突然出现的骑兵着实有一种不要命的作风,换言之,那简直是死士!
两队骑兵硬碰硬交锋了一次,阿兹勒重整旗鼓之后,却非但没有退却之意,更多了几分兴奋。前锋营中人全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不是孤儿就是奴隶,在他的反复洗脑以及严酷操练下,一个个全都悍不畏死,又或者说根本就是把死视作为一种光荣。再加上他很清楚后方的朔方大军至少要天明之后才能够赶到,仆固怀恩所部还不知道所处位置,眼见得叛军有退却的迹象,他便沉声喝道:“全军听令,随我冲杀!”
夜色之中,田乾真来不及清点损伤,但只是粗粗预计至少有数百伤亡。自忖这一支突如其来的马军是为了驰援,而且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千人,必定会见好就收,他才在拉开距离之后决定暂时撤回大营,根本没想到对方竟会就这样不依不饶地再次冲杀了上来。恼火之极的他顿时也动了杀心,当即也抛开了那些利益得失,全力迎击了上去。
一则人多势众,一则悍不畏死,这两股兵马的猛烈碰撞,顿时让劫后余生在城头观战的守军们目弛神摇,尽管他们也只能影影绰绰看个大概而已。金吾卫一个小校便仗着和杜幼麟一同并肩奋战过,低声问道:“杜小郎君,那支兵马是朔方的援军,还是安北的援军?”
“黑夜里看不清旗号,但我记得朔方郭大帅能攻能守,但身为节度使,应当不会担当先锋。而阿爷麾下,仆固将军最能攻坚,常常以少胜多,被誉为军中铁壁。李光弼将军则是擅长奇兵突袭敌后,被誉为奇将。此外,还有安北前锋营是阿爷麾下的一支尖兵,常常负责攻坚战,而且最不畏死,据说有铁钎之名。”说到这里,杜幼麟极力往战阵中看去,希望能够分辨出领军大将,奈何却是徒劳。
这场混战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杜幼麟突然只听得夜色中再次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竟好似是悠长的号角。正当他狐疑地往声音传来之处望了过去时,就只见那边厢再次冉冉升起了数颗绿色流星!
又有援军到了!而且同样是安北大都护府的人!
☆、1157。第1157章 安北援军
“仆固,仆固!”
如同惊雷一般的呐喊声由远及近,仿佛是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态势,直接撞入了不分敌我每一个人的耳中。仆固二字,是从突厥语根据音译转过来的汉语,所以此时此刻,无论是崔乾佑还是田乾真,全都意识到,来的不是他们设想中的朔方兵马,而很有可能是安北大都护杜士仪麾下的第一猛将仆固怀恩!尽管仆固怀恩成名便是在北疆,幽燕众将从来都没和他打过交道,可人的名树的影,没有人会认为仆固怀恩是徒有虚名。
尤其是此次这支兵马犹如神来一笔一般,在这黑夜中降临在战场中的时候!
以不到敌方三分之一的马军和田乾真剧斗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己方援军终于抵达战场,而且来的是仆固怀恩,阿兹勒顿时大为振奋。他曾经是中受降城拂云祠中寄居的突厥孤儿,因此最突出的特质便是狼的坚忍,所以,再次率军冲出敌阵之后,他很清楚,那铺天盖地高呼仆固的声音,一定会对敌军产生极大的心理压力,本待率军再次冲杀,可让他料想不到的是,空中猛然之间升起了几颗黄色的流星。
居然是让自己暂缓攻击!
面对这一幕,哪怕他还觉得没杀够,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勒停了马,随即冲着左右喝道:“立刻清点人数,检查伤亡!然后尽快和仆固将军会合!”
即便安北大都护府的兵马在每一个将士的头盔上做了特别的设计,各自悬垂不同颜色的缨穗,同时在肩头佩戴不同颜色的领巾,再加上前锋营都是制式兵器,又有长安西城墙上的众多灯火,在黑夜之中还是很可能误伤袍泽。这也是他看到仆固怀恩那军中信号,就暂时收军不再追击的缘由。
长安东城墙下,连夜攻城的孙孝哲最初发现西边仿佛也正在大战的时候,就忍不住大骂连连。他只是骄狂而已,事到如今若不知道崔乾佑故意让自己声东,让田乾真击西,他就是猪脑子了。恼将上来的他也生出了保存实力的念头,当即把攻城主力都撤了下来,只是做做样子磨磨蹭蹭,却不知道这让自己那些不熟悉夜战的敌人顿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所以,当探马来报,说是西城墙那边有援救的马军和田乾真厮杀了起来,他不但不去救,反而笑了。
“崔乾佑不就是想让田乾真建功,也好压着我吗?活该援军正好赶到,且让他们去打,等到两败俱伤之后,便该是我登场的时候了!”
身边一个亲兵听到孙孝哲竟是如此言论,不禁低声提醒道:“将军,崔大将军毕竟是主将,万一他怪罪下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觉得脸上着了重重一击,险些掉下马背,而孙孝哲则是怒骂道:“蠢汉,我领的军令只是攻西城,其他和我有什么相干!回头我只说发现动静晚了,他崔乾佑哪来的脸指责我?他是大帅面前的红人,我孙孝哲却也不怕他!”
谁让他孙孝哲有个好娘,即便安禄山姬妾如云,却也不肯割舍?
打定主意看热闹的孙孝哲自是继续自己的攻城任务,丝毫不去理会友军的处境。而更让他满意的是,田乾真大概也知道没意思,竟是没有派人前来请求支援。直到夜空中再次升起了古怪的黄色流星,不久之后就传来无数人齐声高喊仆固的声音,他方才意识到情势有变。
难道是夏州仆固部因郭子仪的军令南下驰援长安?
孙孝哲甚至没有太多的犹豫便立刻下令道:“传令下去,一刻钟之内,全都给我撤回来!”
此次安禄山的叛军之中,奚人和契丹人加在一块,在总共十五万人当中占了三分之一,而孙孝哲麾下亦是汉蕃各半。他素来残暴,有违军令轻则鞭子,重则立刻砍头,所以上上下下无人敢违命。这个时候,所有人不禁庆幸之前并不曾全力攻城,否则要想撤回来却也来不及了。然而,甚至不等兵马回来,孙孝哲便阴着脸又下令道:“步卒持盾上前,马队拖后,全力防御,退回大营!”
只是听到敌军的声音,甚至对方还未插入战场便摆出了这样的大阵仗,倘若不是孙孝哲就在眼前,甚至有亲兵嘀咕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