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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表情则是一模一样,每一个人都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因此,当一曲剑舞之后,他回到主位上,便笑着让人送来慢慢一角酒,这才高声说道:“今夜大好时节,除却值守的人之外,其余诸位,随我饮胜!”
“饮胜!”
在一片欢笑附和声中,但只闻美酒飘香,也不知道醉倒了多少人。
欢宴三日后,各部使者一拨又一拨地告辞离开。这其中,磨延啜和吉尔查伊却仿佛巧合似的同时启程。两人虽然没有任何交情,可此次眼看安北牙帐城的东面几乎形成了铁板一块,同罗、仆固,乃至于更东面,之前从故地东迁出去的都播,都显然对杜士仪言听计从,他们全都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可是,两拨人趁着赶路回去的时候交换意见,却没有能够达成共识。其中虽有葛逻禄和回纥全都有内部矛盾要解决,更重要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如今的大唐,尽管还不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已经强大得让人感觉太无力了!
送走了各部使者,杜士仪在筹备回京之事的时候,也同样少不了对于留守人员的安排。这次回京,他把张兴和陈宝儿两人全都留在了刚刚落成的安北牙帐城,其余武将亦是一个不带。尽管如今安北大都护府的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可他却知道,这样的欣欣向荣不过是一个表象,稍有差池,从前付出的一切努力就会化作乌有。除却统管牙兵的虎牙之外,便是统领前锋营的阿兹勒带着二十余人跟随,其余武将全都留了下来。
当年的幼军营,如今都已经满是正当雄心壮志的青年人,因此幼军营的名头转给了如今更年少地一批人,而阿兹勒这一批人,则是改成了前锋营。
临行前,杜士仪对张兴和陈宝儿千叮咛万嘱咐,仆固怀恩和李光弼亦是面授机宜,等最终启程,抵达朔方灵州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中旬了。
如今他这个朔方节度使长年呆在塞外,朔方节度使府中,却是节度副使,老将阎宽主理。此外诸多文武分司其职,恰也是井井有条。得知杜士仪要挑选人带回长安陛见,阎宽就笑着说道:“节度使的属官,大帅自己定吧,至于武将,我向大帅举荐一个人可好?便是之前陛下召见五镇节帅的时候,从退职千牛以及禁军之中调拨出来的那些军官之一,窦钟。他如今官居经略军先锋使,已经颇有大将风范,正好让陛下看看大帅用人之明。”
“连老将军你都会说这种话奉承我了!”杜士仪莞尔一笑,随即一口答应道,“好,就依你。至于文官,便是掌书记杜子美吧。他在京兆定居多年,也该让他衣锦还乡了。”
杜士仪并没有在灵州停留太久,更没有打算对朔方政务军略指手画脚。对于这些跟随他多年的文武,他可以说了若指掌,并没有太多不放心的地方。因此,次日他便踏上了前往长安的旅途。由于他这些年始终煊赫显贵,一路上的驿馆全都是扫尘以待,殷勤备至。当行至武功城西一处官道交汇口的时候,他却和另外一拨人撞了个正着。
恰是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
同是节度使,杜士仪和皇甫惟明不但不熟,而且甚至没见过几面,两人谈不上交情,彼此之间还有些龃龉。
当年王忠嗣和皇甫惟明的义弟王昱有些不对付,皇甫惟明便告了王忠嗣的刁状,以至于王忠嗣一度回京待罪,最后还是王容设计的一桩飞箭传书的莫名蹊跷,王忠嗣方才得以脱身,被杜士仪要到了陇右,而皇甫惟明也因此左迁多年。现如今当年的当事者中,王忠嗣已经官居河东节度使,皇甫惟明是陇右节度使,王昱一度官居剑南道节度使,却因兵败而官职一撸到底,杜士仪则以朔方节度使兼安北大都护,可说是除却王昱,人人都正处于人生的顶峰。
故而彼此见面,皇甫惟明皮笑肉不笑地和杜士仪打过招呼后,竟是两边再无多余的闲话,到了驿馆亦是如此。迎来送往多年的驿长敏锐地瞧出两边似乎不对付,立时把两拨人分别安置在东西两边,井水不犯河水的院子。等到次日杜士仪起床时,龙泉便来通报了皇甫惟明已经动身的消息。
“他这是不屑于我同路,正好,我也懒得和他同行!”杜士仪冷笑了一声,这才轻蔑地说道,“要夺下石堡城,要么如同当年信安王那样出其不意,要么就得用命去填。他不想用没技术含量的后者,有心用展现自己智勇的前者,可那需要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他不用霁云,却非得用自己提拔上来的无能之辈,吃了败仗也是活该!”
尽管这话有些刻薄,但一想到南霁云在陇右的窘境,杜士仪就没法定下心来。
皇甫惟明在陇右战绩可圈可点,也就只有夺取石堡城之役失败了。他即便讨厌这个人,可也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怨对其怎样,可心眼瓷实的南霁云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如果皇甫惟明今后还是陇右节度使,他非得想办法把人调出去不可!
☆、1011。第1011章 人生有取舍
也不知道是皇甫惟明早有预备,还是不打算和杜士仪继续住在一个驿馆,当杜士仪终于来到长安都亭驿,他就得知,皇甫惟明并没有住在这里。节度使都是不入见就不能回私宅的,他才不相信皇甫惟明会有这么大胆量自行回家,大约是换到城东驿等其他驿馆了,因此他也没多想,一面命人送禀帖到尚书省和中书门下,以及自己的家中,一面就送了信去给高力士,争取能够早日召见,早日回家。
他阔别长安转眼又是两年,这里却已经是物是人非。朝中老一批的官员几乎都已经难觅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批崛起的新贵。而每一个这样的新贵,几乎和李林甫全都扯得上关系。放眼看去,他的亲朋故旧之中,唯一牢牢钉在外任上的,就只有裴宽。即便这样,裴宽也还是因为裴宁此前每个月几封信地提醒,这才一面和光同尘,不与人结怨,一面却死命在天子近臣身上下功夫,否则险些就在数月前李林甫的阴招下败北了。
才刚安顿下来,他便只听外头传来了阿兹勒与人说话的声音。心中一动的他立刻起身上前拉开了房门,就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侧头看了过来,正是幼子杜幼麟。父子俩如今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因此对视一眼后,他便颔首说道:“进屋吧。”
“是,阿爷。”杜幼麟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对阿兹勒打了个手势之后,就追着杜士仪进了屋子,又乖巧地掩上了房门。可是,他还来不及上前向父亲行礼,却冷不防已经坐下的杜士仪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扶手上。
“你自己说吧,为什么不肯去应万年县试?”
杜士仪总共就两个儿子,因为他这些年的功勋,二子全都有恩荫,杜广元如今在河东追随王忠嗣,战绩即便不说极其突出,可也稳扎稳打,而嗜好读书的杜幼麟在长安这几年,据他所知,诸多前辈名士都对其颇为看好。在他看来,让儿子下科场去试一试,无论成功失败,总是难能的经验。可他没想到,去年得了他的信之后,杜幼麟竟是硬不肯下场!
“我不想去。”和兄长不同,一贯顺从父母的杜幼麟竟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父亲勃然色变,杜幼麟却是声音平静地说道,“不论我是否凭真本事得了京兆府解送,别人都会认为是阿爷的缘故,而如若落榜,肯定又有人借此指摘阿爷。就算我最终金榜题名成了新进士,守选之后便要派官,到时候天南海北便要任由别人,难道留着阿娘一个人在长安?而且,我踏进了官场,阿爷阿娘就要多一个需要操心的人,可我现在不踏进科场,日后或者陛下万一想起我来,就会如同寻常公卿贵戚子弟那样,随便在太仆寺光禄寺给个闲职,我就能帮上阿娘的忙,也不会让她一个人独居寂寞。”
当年那个最小的儿子,如今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杜士仪不禁五味杂陈。那些大道理在这些小想法之前,显得软弱而无力。他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继而认真地说道:“你可想清楚了?今后真的不打算下科场,应制科?”
“就让人觉得我胸无大志好了。”杜幼麟想都不想,径直说道,“家里有阿爷和阿兄在外打拼,已经够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杜士仪招手示意他上前来,随即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个小儿子,最终方才迸出了寥寥几个字:“你长大了。”
平心而论,他对于长子素来教养严厉,很小就让人跟着王忠嗣学习武艺军略,很小就将其扔到民家,然后又把其放在中受降城磨练,可是,他对幼子就没有花费那么大精力了,因为那时候要考虑的问题已经太多了,后来又常年不在身边。而且,杜幼麟比杜广元懂事更早,想当初才那么一丁点年纪,就曾经为私自离开朔方任所的他打过掩护,潜意识中,他总认为这是个很省心的孩子。
“阿爷,你不要担心,长安这里有我呢,我会帮着阿娘的!”
幼子离开时说出的这句话,直到杜士仪奉诏前往兴庆宫兴庆殿见天子时,依旧萦绕在耳边。他此行带着掌书记杜甫,因此,关于安北牙帐城的一些具体信息,他都索性让杜甫在天子面前禀报,自己则是趁机发会呆。
李隆基对于漠北这第一座坚城着实兴趣十足,可即便他并不是喜欢窝在深宫的天子,甚至还曾经封禅泰山,对于深入漠北巡幸安北牙帐城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但听得仔细,还不时发问。见此情景,杜甫瞥了一眼杜士仪,见其微微点头,他便起身展开了一幅长卷。
“这是……”
“陛下,这是安北牙帐城落成后,我亲自手绘的一幅画。虽说着实献丑了,但以亲笔丹青奉献御前,也是臣的一点心意。”
杜士仪的画功确实不过尔尔,可这是他在安北牙帐城的修筑期间,对于草图等等不断做出点滴修改,而后又在此基础上添加人物,最终成就的一幅画,更多的是象征意义。李隆基此刻看的,便是城中格局,兵马雄风,四夷宾服,到最后便笑着对高力士说道:“道玄之前不是说,正觉得百无聊赖吗?召他来!朕虽不能远去漠北,一观安北牙帐城,他却可以代朕一行,将这一方雄奇山水,全都装入画卷中为朕带回来!”
高力士巴不得天子对杜士仪兴趣越大越好,他这些年对上李林甫越发不支,李适之虽得他襄助,可同样在李林甫面前不占优势,所以,他当即出去亲自找吴道子,好一会方才回到了殿内。而这时候,他就发现李隆基仿佛对杜甫起了几分兴致,当即笑着说道:“杜大帅每一任掌书记,全都是俊杰之才,这位杜书记既是与你同姓,难道也是出自京兆杜氏?”
杜甫早已不是当年四处宣称自己是当阳县侯杜预后人的愣头青了,他之前在陇右帮了杜士仪一阵子,而后回朝应考,好歹也是中过进士的,奈何把持朝堂的权贵容不下自己,同时他一时执拗,希望凭一己之力做出些事迹,结果却碰得头破血流。此刻高力士发问,李隆基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他却不无谨慎地答道:“臣是襄阳杜氏,和杜大帅只是同姓,并非同宗。”
李隆基突然想起曾有人对自己提过杜甫,突然轻咦道:“朕记起来了,你是杜审言的孙子。”
“陛下好记性!子美文采斐然,诗赋文章尽显民计民生,朴实隽永。”杜士仪并不介意让自己用过的人走得更远,当即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