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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座城池。
尽管这座城池现如今并不存在,而且还会耗费多年才能真正建起,可他仍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憧憬和自豪。
这座安北牙帐城,将是比当年的云州更巍峨,更宏大的城池!
“宝儿是不是想到了当年的云州?”杜士仪侧头问了一句,见陈宝儿点了点头,他便笑着说道,“只是相比当年的云州,我们腾挪的余地已经大得多了!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请得陛下御准,将之前大军大败突厥所得充为建城,以及西受降城今后三年互市所得全数拨来,恐怕这座塞上坚城的花销还凑不足。”
陈宝儿是知道杜士仪那身家的,当下打趣道:“恩师的身家之丰厚,自己斥资建城其实也早已足够,不过是怕人闲话罢了。”
“何止是闲话,那样就是杀身之祸了!”杜士仪没好气地瞪了陈宝儿一眼,这才正色问道,“吐迷突那边如何?”
“如果是他执意回去,我已经令人先一步在沿途打点,能够确保他至少路上平安。至于他到了回纥之后,如果骨力裴罗清洗了他的部众,那么他在愤怒之下,两边自然会冲突;如果骨力裴罗如同没事人似的依旧如旧时一般待他,之前牙帐辕门的一幕,也会成为兄弟俩心头的芥蒂;而磨延啜已经做了初一,也自然不惮做十五。哪怕是吐迷突因为实力不够死了,他终究是大帅亲自发话,投了我安北大都护府的人,事后兴师问罪的借口也足够了!当然,如果他心灰意冷,愿意就此留在我安北大都护府,那么也未尝不可。恩师用回纥俟斤之子为大将,足够作为美谈了。”
“很好,你这是一举数得。”
无论朝堂还是战场,全都是尔虞我诈,杜士仪只觉陈宝儿这设计一环套一环,丝丝入扣,因此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他正要再说什么,陈宝儿却抢先开了口:“恩师,如今安北大都护府已经渐渐上了正轨,前前后后已有相当的兵马,还请你不要日夜操劳,身体最为要紧。师娘和师弟师妹们都不在身边,恩师有事尽可以差遣我,千万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
“如今倒换成你谏劝我了。”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摇摇头后,终究还是不那么执拗了,“也罢,就按照你说的,我今后早睡早起就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如果那吐迷突有什么动静,料想龙泉一定会第一时间通报你的。”
“正是如此,所以今夜一切有我,恩师但请高枕无忧睡个好觉。”
这一晚上,杜士仪确实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当他被一阵阵战马牛羊的叫声吵醒时,睁开眼睛便发现外头透进了蒙蒙光亮,显然已经是次日了。他用手支额清醒了片刻,这才喝了一声来人,却是莫邪快步进了帐子。
“大帅有何吩咐?”
“吐迷突是走是留?”
听到杜士仪直截了当先问吐迷突的行踪,莫邪连忙直说道:“吐迷突半夜匆匆启程归去,陈郎君已经吩咐人一路留心了。”
☆、998。第998章 英主的条件
当骨力裴罗日夜兼程赶回自己的回纥牙帐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自从突厥两面可汗相继覆灭,葛逻禄和回纥,仆固和同罗,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俟斤的大帐称为牙帐,仿佛如此一来就真的成了漠北的最新雄主一般。骨力裴罗尽管不稀罕这样的门面功夫,可他也不会在声势上落于人后。如今的回纥牙帐营地,从高处望去绵延数里,从外围到最中央,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中央那座纯白色的高大营帐。
踏入自己的牙帐之后,骨力裴罗无心去理会自己离开的这几天是否还有别的事情,直截了当地吩咐道:“让磨延啜来见我!”
父亲带着五花大绑的吐迷突去安北大都护府向杜士仪负荆请罪,如今回来时却只剩下一个人,而且随行亲卫一个个全都对所见所闻讳莫如深,当磨延啜匆匆进帐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忐忑的。尤其是看到骨力裴罗那张阴霾重重的脸时,他更是打心眼里生出了一种畏惧。
那不但是儿子对父亲的畏惧,也是对于整个回纥最具实力者的畏惧!
“我不想过问你和吐迷突有些什么过节矛盾,也不想过问你这次故意拖延时间造成的麻烦,我只想问你,如果你将来坐了我的位子,可有信心在四面八方无数大敌的窥伺下,将我回纥药逻葛氏发扬光大?”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质问,让磨延啜很有些措手不及。知道遮掩是没有用的,他便把心一横,单膝跪下道:“阿父,我有信心!我这些年一直随同阿父南征北战,回纥的大军一直把我当成是太子!对于那些不服我的人,我会展现出我的力量!对于那些对回纥有敌意的人,我会展现出我的智慧!阿父当年能够把岌岌可危的回纥九姓带回漠北,而后建立起现如今的基业,我不但会守住这些,还会让我回纥占有更广阔的土地!”
漠北诸族,无不是实力为尊,如果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一部之主的位子随时都能发生更迭。磨延啜知道,如果不是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做了那样的事情,说了这样的话,骨力裴罗很有可能反而会对他生出疑忌和不满,可现在就不同了。不管吐迷突是真的死了,抑或是别的什么下场,那么,父亲一定不会放弃他这个被回纥上下视之为太子的长子,因为损失了一条臂膀的父亲不可能再斩断另一条臂膀。
“好!”骨力裴罗简短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字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道,“想必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对吐迷突的部众下了手?”
这是怎么都瞒不过骨力裴罗的事,事到如今,磨延啜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没错,他心腹的五位将军被我先后找了理由,两个人被打发去了色愣格河,一个人被贬为了奴隶,还有两个人则是被我杀了。他统属的兵马被我打散了安置到各处,就算叔父回来,他也是没有牙的老虎!”
骨力裴罗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长子颇有英武果决之气,对于局势也一直有不凡的敏锐直觉,正因为如此,他对于磨延啜和吐迷突的冲突方才一直没有插手,心里始终存着看看谁是宝刀,谁是磨刀石。此时此刻,听到磨延啜已经趁着自己离开这七八天把牙帐清洗了一遍,他在苦涩地动了动嘴角之后,这才继续问道:“你叔父的妻儿呢?”
磨延啜见骨力裴罗并没有质疑斥责他的心狠手辣,心里为之一喜,连忙恭敬地答道:“因为正值开春,牙帐西南突发疫病,叔母和侄儿他们都很不幸地染上了疾病,我已经吩咐封锁了左近,让回纥最好的大夫为他们进行治疗。”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磨延啜!
骨力裴罗目光骤然转厉,可是,在死死盯着磨延啜看了许久之后,他却不怒反笑了起来:“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大概如果我这次回来之后,会因此对你兴师问罪,你想必也已经打算凭借你手上的实力,让我传位给你。磨延啜,你比你的叔父果断,也比他聪明,比得上我当年的心狠手辣,但是,你对局势的判断还有些偏差。”
见磨延啜面色微微一变,他便冷冷说道:“我这次绑了吐迷突,去安北大都护府向杜士仪负荆请罪,是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如果杜士仪硬是不肯饶恕,那我就杀了吐迷突。我那时候也是这么做的,但是一刀下去的时候,却被那个陈司马突然现身阻拦。也正因为如此,吐迷突并没有死,而是被留在了安北大都护府效力。而我日夜兼程只用了三天三夜就赶了回来,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骨力裴罗提醒到了这个份上,磨延啜终于恍然醒悟,一时面色铁青。他只以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以为就算父亲不动手,安北大都护府的主人杜士仪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冒犯自己权威的人,可他万万没想到,吐迷突没有死成,不是因为父亲的心软,而是因为杜士仪授意人阻止了!一想到吐迷突因为阴差阳错得到安北大都护府支持的后果,一想到回纥即将面临的真正难关,他方才真正明白,自己自以为聪明的一系列反应竟都在别人意料之中。
“现在,你知道你并不是最聪明的人了?”骨力裴罗哂然一笑,见磨延啜之前那股自信和从容瞬息尽去,他方才眼神深沉地说道,“以有心算无心,安北大都护杜士仪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最深刻的教训!正因为他每一步都出人意料,所以我们才会忽略了那些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变化。我们以为他要立足漠北就已经不是易事,以为他会第一时间笼络回纥、葛逻禄、同罗、仆固这漠北四大最强的部落,却没想到他直接挑了我回纥下手!”
磨延啜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他咬了咬牙便开口说道:“阿父,能否联络葛逻禄,背水一战?”
“大唐这些年四面交战,战绩如何你应该都看到了。虽说河西陇右节度使盖嘉运丢了石堡城,可是大唐对吐蕃总体而言占据优势;在西域,莫贺达干死了,突骑施一蹶不振,西突厥名存实亡;契丹的可突于死了,如今奚族和契丹虽说仍未彻底降服,可也终究不再是大患;至于北面,曾经雄踞漠北几十年的东突厥已经覆灭了。”犀利地揭开了这些年来唐军无往不利的胜绩后,骨力裴罗方才一推扶手站起身来。
“当然,我回纥也并不怯战!当年王君毚诬陷我的父亲承宗,事后阿父一手带大的侄子护输就伏杀王君毚给他报了仇,虽然事后遭致凌厉的报复,可借着大唐在河陇与吐蕃大战连场,我带着回纥九姓北迁,于是有了现在的领地。可你想一想,现在大唐进一步进驻漠北,回纥还能迁到哪里去,难道真的要一直往北,迁徙到每年之中有九个月是冬天的色愣格河?”
说到这里,骨力裴罗已经是声色俱厉,见磨延啜难堪地低下了头,他方才疲惫地说道:“而且,杜士仪宽宏大量地留下了吐迷突,就给了其余各部一个信号,这是我回纥自己的事情,不用外人插手。谁都知道,吐迷突是我素来器重的弟弟,现在你清洗了他的部众,软禁……或者已经干脆杀了他的妻儿,吐迷突如果本来还存有一丁点理智,可在得知这些情况之后,也不会再保有任何理智了。所以,我只能给你唯一一个机会。”
带上你的本部精锐人马,让你的叔父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尽管没有明说这句话,可是当看到磨延啜行过礼后一言不发地反身出去时,骨力裴罗便知道,接下来的不久之后,他一定会接到一个噩耗,或者是弟弟的,又或者是长子的。在弱肉强食的漠北,这是每一个部族都常常会发生的一幕,没有选择,也不需要外人的怜悯。
无论是谁赢了,他这个回纥之主都会成为过去式。他一路回来的时候已经打探过,回纥周遭应该并没有大唐兵马隐伏,可这并不代表着,那个早就算定了一切的陈司马,不会事先对吐迷突的心腹部众做出某些暗示。磨延啜已经算是心狠手辣,可他还不够狠的一点就是,既然已经下了手,竟然没有把那些人全都斩草除根,而是把人放逐去了色愣格河。要知道,放逐从来都是最不保险的!被放走的人很可能会回来,成为吐迷突的臂助。
“来人!”
“俟斤有何吩咐?”
看着进来的那个红衣卫士,骨力裴罗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骤然下令道:“将我最亲信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