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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他就要离开这座军营了……
又一个早晨来临了,太阳从东方升起,把万道霞光洒向大地。李胜利拿着那把绣迹斑斑的镰刀,到厨房后面的仓库里,找出一块磨刀石,然后他专注地磨那把镰刀。上士过来问他,副指导员,你磨镰刀干什么?他没说干什么,只是让上士给独轮车的轮胎打点气。上士照办了。镰刀磨得十分锋利了,他走到门外,推起独轮车,在上士不解的目光追随下,向营门口走去。
他推着独轮车出了大门,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向戈壁滩深处走。头顶上有大雁飞过,他抬起头来,痴迷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大雁不见了踪影,也许用不了多久,他的踪影也会被这座老旧的营盘抹去……走了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当年他割猪草的地方。还好,这里的青草还算茂盛。他放下独轮车,拿过镰刀,往手心里吐口唾沫,搓两下,然后抡起镰刀,割起草来。开始他明显地不顺手,感到别扭。调整几下之后,就顺手了。一片片青草倒下……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出他当战士时,割猪草的样子。时过境迁,这肯定是他最后一次割猪草了。就用这种方式,和部队告别吧。
红领章 第二十章(6)
他一边割草,一边流泪。
快到中午时,他推着满满一独轮车青草,来到侦察连的猪圈旁。养猪的战士见副指导员亲自割猪草,有些不理解。他示意战士别动,自己把猪草卸下来,丢几把到猪圈子里。猪们兴奋地围上来吃草。他满意地笑了……
六
1983年年底,以边防三师步兵团为基础组建的守备团正式办公。赵海民被破格任命为守备团二营营长。
在装修一新的守备团会议室,新上任的团长宣读完命令后,说:“还有一件事情告诉大家,1984年10月1日,我国将举行建国35周年国庆大阅兵,军区首长指示,我团选派一名干部参加阅兵。根据有关要求,经过多方考虑,并且听取了原师领导的意见,守备团党委研究决定,新任二营营长赵海民同志去参加国庆阅兵!”
所有的目光集中到赵海民脸上,然后是热烈的掌声。赵海民站起来,庄重地敬礼。参加阅兵,到天安门广场上按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这可是个莫大的荣誉呀!他是边防三师惟一的代表,也是同龄人的骄傲,能有这一天,他要感谢许许多多的人……
转过年来,马春光、方敏和李胜利就要离开部队了,赵海民也要到北京的阅兵村报到。马春光和方敏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把赵海民、刘越和李胜利请了来,说是几个战友好好聚一聚,再不聚就没机会了。
是的,从此将天各一方,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这是让人伤感的事情,但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餐桌上,菜已备好,酒杯已斟满。什么都不用说,在座的不管男的女的,端起酒杯来,杯子就不离手了。喝吧,喝吧,感情不是酒,但感情都在酒里面呢。没一会儿,一瓶白酒下去了。刘越和方敏,刚当兵时一滴酒都不沾的,十多年来,从来没练过酒量,可这会儿酒量大得吓人。
大家向赵海民说着祝贺的话。李胜利不时抬眼望一下赵海民,眼神里有嫉妒,更有佩服和羡慕……
赵海民说:“你们说了不少了,我也说两句吧。我们十八、九岁的时候,从五湖四海来到了军营,从一个普通老百姓逐步变成了一个成熟的战士,虽然这十几年没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平平淡淡走过来了,但是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没有在军营里虚度年华!我们对得起这枚红五星,没有给这两面红领章抹黑!……来,我提议,为纪念我们度过的青春岁月,干杯!”
他们举杯,一饮而尽。
方敏站起来:“我说两句好不好?”
众人鼓掌,叫好。方敏道:“我想说,我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这里就像是我的摇篮,我会永远把它装在心里,一辈子不会忘记它。要脱军装了,才知道它更让我牵挂,才知道战友之情可贵……”
大家低了头,都感到鼻子发酸。李胜利一个劲地闷头喝酒,他最先有了醉意。他把杯子猛地一放,像是下定了一个决心,说:“海民、春光、刘越、方敏,今天当着你们的面,我想多说几句,马上就要向后转了,有些话不说出来,心里堵得慌,不说出来以后想说也没机会了……我李胜利当兵十三年,有过一些辉煌,也有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入伍时和海民争抢那个入伍名额的事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当新兵时,海民关禁闭,是因为丢了步枪零件,可那个零件就是……就是我把它踩到地下的……”
人们都愣在那里,谁也没想到李胜利会说出这些话。赵海民赶紧制止:“胜利!过去多久的事了?你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啥!”
李胜利已经刹不住了:“不,我要说……还有,快提干时,是我给老家的丁主任写信,透露了海民和刘越的事情,才引起丁主任发火,给部队写了告状信,差点影响海民提干……”
赵海民拉一下李胜利的胳膊:“胜利!你不要再说了!”
马春光、方敏、刘越也劝阻。李胜利决绝地挥挥手:“你们让我把话说完……我咬牙坚持做好人好事,就是为了提干;提干后,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快点往上调级,好让老婆孩子随军。大演习前,家里发给我的那三封电报,也是假的……我这个人,是和海民一块出来的,我最嫉妒的,也就是海民。我怎么使劲,都赶不上他……所以我坚持让马华在部队怀孕,在部队生孩子,我就是想让儿子一生下来,听到的是军号,而不是鸡鸣狗叫!我想让儿子在军营里受熏陶、成长,将来才能做好一个军人!……”
刘越、方敏抹起了眼泪。赵海民和马春光也都深深地理解了李胜利。
李胜利流着泪:“海民,我做了多么多对不住你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吧?”
赵海民抱住李胜利双肩,动情地说:“胜利,好兄弟,能说出刚才那些话,说明你已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军人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如果你还能喝,我们两个就干一杯!”
李胜利两眼放光:“好!”
两个人郑重地碰杯,把酒喝下去。其它人猛然地鼓掌。这一杯酒,会让他们记一辈子啊!
这时,电视机午间新闻节目里,正在播放我军即将换装的消息,以及新式军装的介绍。他们专注地、神情复杂地望着电视机。赵海民抚摸着帽子上的红五星,又捏一捏两片红领章,说:“真换掉它,还挺舍不得的。几代人的青春、梦想,就是和红领章、红五星连在一起的……”
红领章 第二十章(7)
马春光伤感地说:“我,胜利,还有刘越、方敏,我们没有机会穿新式军装了……红领章红五星的时代,马上就会成为一个梦……这或许也是我们这些人最后的一次聚会了。”
他们重新陷入伤感。刘越突然一拍桌子:“哎,我说你们这是咋了?脱军装咋了?离开部队又能咋了?只要我们自己还把自己当成军人,我们就永远是军人!对不对?”
刘越的话令所有的人眼睛一亮,大家鼓掌叫好。
刘越又说:“我提议,酒不喝了,我们喝个歌吧。唱《打靶归来》好不好?”
于是,五个人动情地唱歌。他们一边唱,一边有节奏地拍巴掌……唱着唱着,泪水忍不住就噙满了眼眶……
赵海民去了阅兵村。在训练场上,他们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惊天动地。静下来时,他就会想念那些亲爱的战友。战友们各奔东西了。马春光和方敏转业回了石家庄,马春光进公安局当了警察,方敏进了邮电所。李胜利回到伏牛山区的小县城,进了商业局。梁东从营长的位置上转业,如今在哈尔滨工商局。朱瑞回到山西大同,在公路段当党支部书记。张社会在山东沂蒙山区务农,也不知他的皮肤病又犯了没有?何涛在武汉一家机械厂当保卫科长。胡小梅一直音讯皆无。黄小川,长眠在中越交界处的红土地上,愿他的灵魂在天国安息……
刘越转业后一直没去上班,就在家里带孩子。
春天过去了。
夏天过去了。
秋天来临了。
1984年10月1日,刘越坐在电视机前,有些紧张地观看阅兵的场面。参加受阅的部队开始在天安门广场集结,她看到了丈夫的身影,但一闪就不见了。后来,邓小平在北京军区司令员秦基伟的陪同下检阅部队。赵海民站在方队长的位置上,神情庄严。邓小平来到他们那个方队的近前,他下达“敬礼”的口令。儿子赵侦指着电视机,叫了声“爸爸”。
刘越心里热辣辣的。
随着播音员的介绍,分列式开始。
刘越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视机。一个个方队经过检阅台。
轮到赵海民的方队了,他声音异常宏亮地下达口令。
调皮的赵侦此刻也不声张了,他依偎在刘越怀里,异常专注地望着电视机。赵海民的方队经过检阅台,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步伐里,刘越仿佛看到她和赵海民,以及马春光、方敏、黄小川、胡小梅这一代军人成长的历史……
赵侦指点着爸爸举手敬礼的特写镜头,大声说:“妈妈,妈妈,长大了,我也要当兵……”
刘越的眼睛模糊了。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2004年6月25日 一稿
2004年10月31日 二稿本书来自免费txt小说下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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