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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邵劲还在现代时看见过的小说中某个平民出身的男人一去战场十年,归来之后就是大将军大元帅一呼百诺皇帝也要给面子的事情……至少在昭誉帝时代不太可能发生。
本朝以文治武,也就是说,哪怕混到邵劲这样子的,等他真的要出征了,也要带着一个上头排出来的文臣,一路听其号令行事。
而同阶文官比同阶武官、乃至上一二级的武官更叼,简直就是社会常态了。
如果说这些约定俗成最多叫高阶武官郁闷点横向对比心中不平衡点,那在这个时代当底层小兵的,等邵劲详细了解过后,心里就只来来回回地转着一句话:
——简直特么的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啊!
千里做官尚且为财,何况是几乎没有社会地位荣誉感的当兵?邵劲算过了,一个士兵一月的俸禄就是两担仓米,日常衣服再由营中提供。
这年头两担仓米差不多就是100千克,大概能折合一两的银子。
而在同一时间,大户人家马夫的月钱是三两银子,再加上四节八赏,一年衣物,折算下来一个月五两都打不住,这还是往低了算。
而士兵呢?他们明面上是一个月两担仓米,实际上这种分到的仓米常常由新米换成陈米,发粮官发粮的时候手头再斜一下——当然是往轻里斜——往往就要被扣掉十之一二。而军中还有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月要给上峰缴交银钱,若是不缴或者少缴,下个月最苦最累的活就归你了,而且还常常要受到无端责打。
也就是说,一个月下来,这些士兵最后能拿到的最多的月俸,就是一担仓米,约合银子半两。
月俸的微薄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京营之中兵士的组成成分。
现在的京营士兵一由军中本来士卒组成,二由其他县府的军队轮换到京中,后者就叫做班军。
这几天里知道消息回来的,一般都是京师本地的士卒,也是这些士卒才有些人脉,能自营中私逃。而那些差不多满员的,全是外地轮换过来的班军……当然在军备废弛到如此地步的现在,要觉得这些班军就是留在营中训练的,那也实在太傻太天真了。
这些班军自来到的那一刻起,就全变成了权贵人家的帮佣,帮着大户人家开垦荒地耕种良田。
对于权贵来说,家奴尚且要优抚一二,只为这些家奴世代为奴,掌握着些主子身上相干要紧的事情,那些雇农也要优抚一二,毕竟人活脸树活皮,要是盘剥太过,雇农闹了出来,总是在京中丢人的。
唯独这种由班军组成的奴仆,一来可以往死里作践,二来月俸银子反正也不是权贵出,三来说不定压迫一二,还能反叫他们吐出点东西来……何止是个一石三鸟之计啊,四五六鸟都快要跑出来了!
卯时的天还是黑沉沉的。
三天之后,邵劲再次站在操场之上,相较于三天前显得空旷的操场,这一次的人数显然整齐多了,不说全部再次,至少也来了十之七八。
可就算大多数人都到了。
他们的队伍也依旧排得歪歪扭扭,身上的衣甲,手中的兵器,放眼望去,竟没有几个人拿得齐的,更不要说这些人中许多是年龄看上去已有三十的老人。
这些人真的能打战吗?
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天下军营大多如此,谢惠梅那里也不会有大批精锐士卒,但是他至少有一队由自己的私银打造的绝对精锐的队伍,而这个队伍很可能在这一个半月,宁王登基之时,就自城外的密道悄悄出现在京城之中。
也就是说,他最多,也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邵劲看着面前的人。
按照他的想法,那些上了三十的、明显有受伤的的士兵,在这一次集合之中,就要被清除出去了。
但是他看着他们,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散漫、疲惫、穷苦又潦倒,他们似乎都已经麻木了,却又似乎都用放着光的目光看着他。
邵劲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话咽回了喉咙,只挥挥手,示意先照着之前的习惯训练。
而他自己则站在高台上,背着手看了底下两眼,就不忍目视地抬头看着天空。
他在琢磨着自己到底要怎么才能在一个半月之内,至少把他们拉拔得能够上战场。
首先肯定是增加营养。
增加营养之后就是加大训练量,站队列,练习配合,设立简单的军衔制度。
一个半月时间简直是在跟死神赛跑,别想真练出什么东西了,长枪兵把直刺练好,刀盾兵会举起盾牌会挥刀就好了。
要说当兵的混得这么惨,他现在倒是理解一旦上战场,为什么士兵会集体烧杀抢掠主官治都治不住。
又没有精神支柱,又没有物资满足,穷疯了又被压迫怕了,再经过杀人的刺激与压力,一进城就要发泄简直是太正常了……
不过邵劲旋即又摇头:
人常忧苦,勿以苦作恶。
理解归理解,但理解并不表示这事情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正确。
漆黑黑的夜空上忽然掠过了一道更黑的黑影。
以邵劲的目力,不难辨认出那是只模模糊糊的离群大雁。
大雁啊。
邵劲的思绪波动了一下,念头自然而然地就拐了个弯:
唔,训练两天会配合之后,就把他们拉到附近的上山来一次分组对抗合作,让这些人去活捉大雁,哪个队伍能找到羽毛最亮丽个头最大的大雁,放进聘礼的队伍中,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5。11日更新!
晚上还有一更。
写这章的时候翻阅了一下明朝士兵的待遇,简直非常的**废弛……比文中写的还惨一点。
第一三一章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狗蛋你这个王八羔子……嗷!”
一声冲破天空的惊呼;总算将这片山上最后剩下的那只残翅膀小鸟;也给骇得扑腾着翅膀艰难地飞走了。
这是邵劲接掌五军营的第一个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首先将那军中刺头一个个收服了,接着再自掏腰包把一二两餐稀饭青菜改成馒头与大肉;再将那站队列与走齐步这两个最基本的训练给整理清楚了;再将现在的军装给改良了一下;比如说在衣服上加杠加星;一道杠的听两道杠;一颗心的听三颗星的……如此日夜操练下来;邵劲也不得不佩服古代的士兵简直不是人,完全跟个牲口一样,这些天里面他们是醒着也练睡着也练;就是他自己;在旁边看的都觉得枯燥无聊得快要发疯,但这些人自从有了白面馒头大肉包子,薪俸一天一发之后,竟然没有一个真正底层的士兵喊苦喊累喊受不了,全都跟头眼珠子红了的牛一样,卯足力气就往前冲。
这些人真正是流着汗卖着血赚那一点卖命钱。
不过……
虽然勇气可嘉冲劲可嘉,但训练效果也只是从不忍目睹进步到惨不忍睹而已,权作个安慰奖。
不由得邵劲每一天醒来,都要摸一下自己的脖子,总觉得这东西快要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脑袋了……
但这个穿越者哪怕什么没有,刻在骨子里的自嘲精神和阿Q精神还是杠杠的,因此在上面那个念头之后,他就立刻又想到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的军队都这样了,那天下的军队估计只有更废没有更好,谢惠梅那边呢,哪怕真有一队刚冲刚打的,一两千人也就到头了吧?
——这样一想,胜算登时就大大的增加了啊!
所以现在,邵劲心情十分轻松地把队伍暂时带离了大营,来到京郊附近的梅山之上,完成着自己之前的野望:分组竞争合作,猎取两头最漂亮最精神最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雁做聘礼的打头!
可惜想法是好的,现实就比较骨感了。
邵劲和一众武官在旁边坐了许久,这群在山上摸索了许久,都快把山给占满了的汉子也没能摸到一根大雁的鸟毛。
傻子也知道:人这么多的地方,那只飞在空中的鸟敢落下来?当然是看也不敢多看,急振翅膀快快飞走。
所以眼看着一天都过去了半天,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天空升到了正中央,眼看着就要往西边偏斜去了,偌大的一伙人还是没有得到哪怕一点儿的收获。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天气竟反常的炎热。
众人在山上呆了许久,不止是士卒,连坐在一旁的将官都有些心浮气躁了。
唯独邵劲自个呆的坦然:他早早使人搬来一个太师椅,靠了叫人坐着舒服的靠垫,头头上撑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旁边还再摆了个桌子,桌子上放着能供他消暑解热的茶汤和擦汗布巾,端的是准备充分。
再看其他将官,他们倒是也不用下场找雁子,可是一个个只坐着小杌子,头皮也被太阳晒得发疼……这也就算了吧,反正在名分上大家低做上头的那家伙一截,忍了也就忍了。
但问题是这家伙假公济私就假公济私,假公济私的时候带着一群账房在旁边报开支干什么?开玩笑!以为那直接以万为单位的钱财进出数目会让他们动心嘛!还有这个武臣旁边的那些亲军是怎么回事?每隔两刻钟的功夫就大喊一次“如果全军没有一件收获就取消今天与明天的加餐”?私掏腰包养队伍就这么得意么!得意就算了,偏偏那些底下的泥腿子还真吃这一套,也不知道怎么的,行事居然有章法了,一开始是乱得跟无头苍蝇一样,现在竟然开始屏息静气,开始一个个伏在草丛下藏在树林中……
简直可恶!
众武官一一面目僵硬,唇角抽动。
这时又一笔核算出来了。
旁边由国公府借调过来的账房在报账:“大人,这些日子军粮的支出已经核算出来了,是……”他报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可怕的数字。
旁边的深知军队内情的众武官唇角又是一阵抽动:这当然并非邵劲找来的账房中饱私囊,而是邵劲找来的账房完全是在用市价的银子算军粮的银子!可全天下不拘是皇家养军队还是私人养军队,哪里有这个养法的?现在外头出征,皇爷已经不管粮饷了,大家都是找友军找上官买,这买军粮中又有一大讲究,首先这与友军关系好,省一大笔,与上司关系好,再省一大笔,再给卖粮官贿赂,给买粮队伍贿赂,又省一大笔,七省八省下来,最后的总支出字数最多也就是市价的三四成而已……
简直是要了命了,为什么出钱的人还没有心疼,他们已经一个个心疼上了?
这也是白说,如果这银子能给到他们手上,多出来的那些干点什么不好啊?就是武器与衣甲,都能稍微换换了!
这几日大家也算知道了外头的风声,本来觉得这样胡来的上峰大概不过两三日就要被人搞走,不想他一天比一天胡来,外头却一点都没有上边要动他的消息,这下众人也算看明白了:至少短时间内,他们少不得是要与他同帐为伍了。
这种念头一定,那些七情六欲就跟着浮现上来了。
要知道这年头当将军的很少有不为粮饷愁的,就是真个有名望的大将军,每次出征也要千方百计搞定军费。
也不独是小兵,这武官上上下下,算是穷疯了好多年了,现在有这个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在,有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路在……就算这个善财佛主面目可憎了一点,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吧?
有时候人的行动往往比想法更快,在他们脑海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念头还没转完,甚至刚刚浮现的时候,他们就已